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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零几年踏入社会,黄毛小子愣头青一个,没少受社会鞭挞。用我妈的话说:“你是吃一百遭豆不知豆胀气”。
我想了想跟我妈说:“其实有时候也胀气,就是没那么夸张嘛。”
嘿!世间的那点事儿,无非是熙熙攘攘为利来,悲悲戚戚因情去。
你我都不能免俗,看开点啦。
大概2005年,某地,临近春节。
来了有几天了。刚到的时候,朋友是邀请住他家里的。忌惮于他二婚老婆的淫威,我没去,就近找了个小破旅店。每晚听到室外自搭的木梯吱嘎作响,就知道他来了。两人蜷缩在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边聊边瑟瑟发抖。
突然一天,朋友跟我带的货品一夜之间一起消失。收到消息的时候,知道局面已非自己可控了。他大我十几岁,按资论辈我还应该喊人家一声叔,我叔拿走了我仅有的那点家当。
第二天早晨,下着阴寒的小雨雪。他托人给我送了五十块,转达了一些委婉好听的话,嘱咐我先回家。话我没全信,钱我收了。手里握着这张旧纸票,凌乱在雨中。
我一直认为,他做这次决定的时候是有过挣扎和内疚的。没怎么怪他,毕竟靠年根了,还有孩子和情人要养。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空得难受。
无奈,回家!
从县城打个摩的到市里,准备坐绿皮回家。
售票大厅,冲破熙攘躁动的人群,挣破脑袋才挨上售票窗口却被告知票已售罄。站在破烂的车站广场上,数着钱包里仅有的两百多块,再一次凌乱在风中。
“小兄弟,你是要去哪里?是不是买不上票了?要不要我帮你搞……”
大概好像是这个意思吧,没太听清。侧头看,一个满脸青春痘,黑黝矮瘦的姑娘站在旁边,冲着我 嘴巴一张一合作用着。
看起来大我几岁,长得实属不怎么好看。
好在普通话还算标准,我天生对普通话标准的女孩有好感。
可我不信她能给我搞到票。越是信誓旦旦我越不信。她表示能理解我的担忧,可是她真的可以搞到票。并且特别强调地告诉我,票到后再给钱,一手钱一手票,还平价。
“小兄弟,我不在票上赚钱,我是附近开旅店的,我赚的是住宿费。帮你搞票也是为了让你能在我那儿住一下。”
她解释道。
说的好像也合乎逻辑,尽管不能让人确信,可我还是有点动摇了。
“住宿费多少钱?”
“弟,五块钱!……你不用担心,去姐那儿先住下,姐给你找个好点的房间,屋里边还有DVD,你可以看着打发时间,我去给你搞票回来,你拿到票了再给我票钱,发车前我领你抄近路越过检票口直接到站台……”
实话说,硬撑着一副“我可见过世面,你别想骗到我”的架子,此时脑袋里却一滩浆糊。这种处境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行吧!管他呢,都弄这熊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再差还能差哪儿去!尽管对她的话,心里还是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可是,我不想再顾忌了!
车站往西一点就是一排破旧杂乱的矮平房。她带着我七拐八拐地穿梭在房子间窄洼的泥路上,最后绕到一片空旷的场地,前方远远地看到一个像是门面房的建筑。
“弟,怎么啦,咋不走了?”
我确实不敢往前走了,害怕了,打退堂鼓了。因为随着越来越近,我可以清楚看到几个穿着大胆的女人正凑在门口吧台上眉飞色舞。门外一侧,有三四个男人挥舞着手里的烟,还时而勾肩搭背晃动几下屁股,像极了一群发情期的鸭子。
“嗐!弟,没事。你不用管她们,这是我的几个小姊妹,闲着没事在这玩呢。”
通常,外地遇见这种情况,撒腿就跑,速度越快越好。这次自己也搞不清为啥,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乱了心智?还就是想破罐子破摔拼一把?不知道。反正是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跟她走了进去。被一群眼睛打量着走了进去。
本能地瞥了一眼可以瞬间让整个空气都带上浓香的超短裙们,个个描得妖精似的。眼睛跟一双火辣满是内容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一股酸麻的快感嗖得掠过全身,七荤八素冲破脑门,是要牵引着灵魂一起跳进肉欲的混沌海洋里徜徉……心扑通扑通地忽闪个不停。
完蛋了!
直到被安排到走廊右手靠门的第一间屋子,脑袋里那双勾人的眼睛还是挥之不去。
屋里很简陋,就一把椅子,一张床。
“姐,你跟我说的DVD呢?”
“噢,那个你想看要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她没有给我解释太多,也没给我继续发问的机会。
“弟,你先坐一会。”转身拉上门出去了。
我觉得自己被骗了。
……
“吱呀”,门被推开一条缝,探出来一个脑袋,朝我咧嘴一笑,接着又缩回去,没了踪影。但是我知道,就是她,我记得那双眼睛。
没一会,门再度推开,伴随着开门关门连贯的动作,还没来得及从葛优销魂躺中解脱出来,人已经坐到了我身旁。
我迅速起身,一脸懵逼地看向她。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旺盛的有着饱满亢奋荷尔蒙的男性肉身来说,年轻貌美的女体散发的那种曼妙味道是很难抗拒的。
浅蓝色的紧身连体超短裙,错落着浅白色小碎花,合体包裹着那凹凸有致的身体,修长的双腿,笔直测量着床到地面的距离。尤其那双眼睛,仿佛一潭清澈又望不见底的湖水,平净的湖面下深藏着未知和欲望。
她只是看着我笑。
此刻,即便真像我妈说的那样,吃一百次豆不知豆胀气,我也知道她肯定是会胀气的那种。就像即便我有一百个疑问,也明白答案无非是一个结果。
可我,还是要问。
“你干嘛呢?”
“不干嘛啊。”
这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怎么说呢,像初秋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打在脸颊,带有草木芳香的清爽渗透着皮肤。
我有点慌,慌得有点复杂。
“你怎么就这样闯进来……”
面对这种个人审美里无法抗拒的异性符号,又以这样方式出现面前,我的慌张明显带有胆怯的。
她不作答,还是看着我笑。
……
安静的空气里,隐隐的欲望伴随着鼻息的起伏,窥探着这幽暗封闭的空间。
“我陪你玩一会吧”
她打破沉默。
我楞了一下:“玩啥?”
“你想玩啥啊,玩你想玩的。”
她佯装俏皮又羞涩地说。
随着这句话,她顺势靠拢到我侧肩,带着那该死的迷人曲线下散发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奇怪气息,把手轻轻搭在了我大腿上。
又是浑身一激灵,又是一股无名酸爽的电流穿透全身,随着大腿根部又回落到了她的手心上。
我这不争气的肉身,难道帅哥都是这样敏感的吗!好恨自己长了这么一副惹眼的完美皮囊!
脑袋里跳跃着各种乌七八糟迫害式冥想,让我瞬间清醒!
“不玩!”
“为什么?”她仿佛有点吃惊。
“不为什么,累了,不想玩。”
“没关系的,我不会让你累啊。”她说。
“那也不玩,总之我不玩!”
她的脸色有点温怒,用手指捏了一把我的大腿。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可能庸人本能地对太过美好的事物羞于直视吧。也有可能是怕被她那双摄魂的双眼彻底拉入深渊。
……
“多少钱?”我无脑地打开沉默尴尬的气氛。
她怔了一下,看着我几秒钟,眼神略过一丝复杂,没好气地怒嗔道:“三百!”
“我没有!”
三百对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个无法企及的数字。
“我不信,来,我看看。”她说着,俯身一手按着我的腿,一手回手要抓我莂在牛仔后口袋里露出一截的钱夹。
“住手,干嘛呢你!”我制住她的胳膊喊道。
她回身抬头瞅着我,脸像是胀得有点绯红,神情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欲言又止。起身,依偎着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没反抗,这种感觉是美好的。
我们,还有世界,都静止了,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伸手解我的腰带,我握住她的手说:“别动。”
她顿了一下,抽开我的手,继续着。
“你起开!”
我一把把她推开到地上,她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
“你要钱不是吗?给你!那,都给你!”
我像只发情的野兽,怒吼着把钱夹掏出来甩到地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知道。
她立在那里,幽怨地瞪着坐在床沿上的我。世界仿佛又静止了。可是这一次,怎么还夹杂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呢。
好一会,她微微地蹲下,捡起敞开在地上的钱夹,走到我跟前,放在我手里,转身走了。
我楞楞地看着她打开门的背影。关门的那一刻,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心里好像有点难受,有点怅惘,搞不明白。脑袋像生了锈刚被清洗完的零件,锈渣子散落了一地。
……
喂,该醒醒了!
猛的一个激灵把我拉回到现实。脑袋翻腾着,回忆这一幕幕的情节……
我想我是进了贼窝了。
飞速脑补着各种可能:
一群雕龙画虎的赤身大汉踢门闯进来,拎小鸡子似的把我拎到一个小黑屋,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全在我身上实验一遍,然后将奄奄一息的我咔嚓咔嚓完事儿。
或者,某某叔叔上门以**未遂把我带走,去所里验明正身。先吃两百杀威棒,接着就是老实交代承认错误,通知家长交“学费”,再连同家长一起学习一下《青少年道德行为规范》。
又或者……她能带着两个男人回来,一个是她哥,一个是她的好哥哥。她双臂交叉梨花带雨地哭诉我的臭流氓行径,两个哥哥暴跳着把我就地按倒,摩擦再摩擦,直到我跪地求饶表示可以私了……
不敢细想了,有点瑟瑟发抖。
……
盘算着各种逃生技能演示,慢慢挪到门前,轻轻打开门,伸头探一下外边的状况。
还是那堆女人,还是围在吧台周围,叽叽喳喳个不停,冷不丁哪个昂头嘎嘎嘎嘎几声,活像一群麻雀里混进来一只大鹅。门外几个男人也兴高采烈混在其中。就是没看到她。哼,管她呢!
干脆跑吧!被抓住了再认怂求饶就是了!
心里嘀咕着,余光里一个黑影从走廊尽头由远及近朝我这边走来。
赶紧缩头进来关上门,安抚一下情绪,做好随时应对一切的准备。
一会,门再次被推开。那个满脸痘痘,把“弟”安装在嘴巴上的痘痘姐进来了。
“弟,你是不是不满意啊,她刚才出来有点生气哟。要不我再请示一下给你换一个?”
她朝前拉了一下板凳,就势坐到了凳子上,翘起二郎腿。
“请示?换一个?玛玛尼?”心里骂着,嘴上还得认怂:
“姐,没有不满意啊。您看我一个人出门在外,兜里又没几个钱,马上临近春节了,大家在外边都不容易……您看能不能放小弟一马,想法把我带出去。”
我试探着,却不敢再提买票,怕到时候身份证跟票都拿不到手。
我想,此刻的我肯定温顺得像一只待宰的绵羊,极尽谄媚地想要讨好腰间别着刀的屠夫。
“弟,没事呀,玩一会怕啥。”
“姐,我 真的没钱。”
我顺手拿出钱夹打开,在她跟前晃了一下。
她眼睛一亮,伸头看一眼后瞬间归于平淡,面露不悦,起身淡淡地说:“我出去商量一下吧。”头也不回关门走了。
我好像明白了,她就是个拉皮条的!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09:33。
接着就是漫长的煎熬。
……
“吱”。
突然,门被缓缓推开。带着惊慌抬眼一看,一个熟悉的脑袋探进来,冲我歪头一笑,紧接着一袭淡蓝的超短裙裹着一阵清风映入眼帘。
又是她!
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双手自然又不自然地护住自己的“军事重地”。
她轻轻把门关紧,呲着牙快步走到床跟前,弯曲双膝手捋裹臀的裙边,屁股刚要落床,又突然起身走到凳子跟前,正对着床,坐下。
码的,总是搞得一惊一乍,讨厌!
她望着我,我望着她。
“又来干嘛”
“不干嘛呀”
……
又是一阵的相视无言。
“我想在你这睡一会” 她说。
看着疑惑的我,她解释道:“外边他们太吵了。”
见我不说话,她起身直接扑到床上,面向我略蜷起身体,慢慢闭上眼睛。
我点上一支烟。
随着打火机“啪”的一声,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又闭上,嘴角上翘着。
我不敢看她随意摆放在床上的身体,又忍不住想看。
她的脸,好像很亲近,又好似很陌生。
她睁开眼,又四目相射。我慌忙移开眼神。她胳膊支床,慵懒地起身拉我躺在她身边,我没反抗。就这样躺着,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慢慢的,她把身体挪了一点,头靠到我胸前,手搭在我的一侧肩膀。浓重的鼻息下,一股惹人癫狂的带有温度和质感的魅香,侵略着我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她起身。把我放床上的背包拎起来,拉起我的胳膊就朝门的方向走。
我懵懵地反制住她的手,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好像被弄疼了,抽开胳膊,皱眉咬了一下嘴唇,瞪了一眼不明就里的我。用之前从未有过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轻柔地说道:“我带你出去。”
……恍恍惚惚的只知道被扯着胳膊走过走廊,略过一群咿咿呀呀的幻影,然后好像就是一片开阔明亮的场地……
事后,在她给安排的新旅店的回廊上,我扶着栏杆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冲我一笑,不语。
其他的我没问,她也没说。
短暂的时间,基本都是沉默。
她跟我说她要先走了,还得回去上班。告诉我先好好休息一下,别再到处乱闯,其他明天再说。走出不远,回头朝我一笑,继而逐渐消失在楼道的台阶里。
老板从房间里出来,递给我一颗烟,问道:“小兄弟,这妮儿你咋认识的了?啥关系嘞?”
我深吸一口烟,回答:“朋友吧”。
“嗯,这小妮不赖”。他若有所思地咋巴了一下嘴,猥琐地笑道。
我鄙视地瞅了他一眼。
……
躺在床上,一边寻思下一步该咋弄,咋回家。一边脑子里反复重叠着她的影子,脑袋快炸开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被人推醒。
睲眼朦胧地搓了一把眼睛,一看是她。
一轱辘爬起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黑灰色的毛绒棉衣,蓝白色牛仔裤,蓝灰色的休闲鞋。扎起来的马尾辫,随意松散地盘起在脑后。
好美。
她揪着我胳膊:“赶紧起来,跟我走。”
又来那一套,讨厌!
一路快走带跑地跟在她身后,鞋带开了都来不及系。然后又是七拐八拐绕过一条条弯曲狭窄的小土路,最后到一个通口模样的地方爬过去,再一段就远远看到了停在那里的绿皮车!
到了站台跟前,我懵懂似懂地大口喘着粗气。
她也躬身双手按住膝盖喘息了一会,起身伸手看了一下表,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浅蓝色的纸片片递给我。
原来痘痘姐说的可以搞到票是真的,可以抄路绕过检票口直接上车,也是真的。
我不知道,好像又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通过什么途径,用了多少代价,我却通通不知。
掏出钱夹,“谢”字还没说出口,她紧忙握住我的手,用手指在嘴边给了我一个“嘘”的姿势。
马上要发车了。来不及跟她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把一路一直提在手里的鼓鼓的方便袋递给我:“喏。”
我接过来,哇,好沉!
该上车了。我不知道该不该上车。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我笑。
在车拉响启动鸣笛的时候,她硬是把我推上了车厢。我提着坠手的袋子看着她,她摆着手示意我进去。
车要启动了。
她挥手做了一个拜拜的姿态,转身。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住,回头冲我做个鬼脸,莞尔一笑。然后又转身,双手高举挥舞着,蹦蹦跳跳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想,这时,她一定是在笑吧。
找到座位坐下来,打开方便袋。
大碗面,面包,火腿,矿泉水,牛奶……
在袋子底部捡起来一个折叠的纸笺,拆开,上边工整地写着一行字:“我叫鷺嫣,有缘再见。”
眼泪再也止不住,没出息的流了下来。
……
那张纸笺和车票一起,被我夹在一本很喜欢的书里,放在自己最私人的位置藏了好多年。有一次搬家以后,再也没有看见。
我没有去找。
我想它一定是安静地待在家里的某个角落,跟我一起默契守护着人生里那一段难忘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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