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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里云笑坐在荒丘的一块大石上,盘着腿,微睁着两眼,他细弱的目光向前一点点的延伸。
暮色渐渐消散,夜即将来临,在他的头顶,他听见了夜的沉沉之声。
而我趴在都江堰市天翼街的家的房间里,铺开稿纸,开始写里云笑的故事。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从千里之外传来。他口中念念有词。
夜和凄惶裹挟着他,他陷入了幻觉的疯癫里。
里云笑以为要成佛成仙了,于是合十的双手展开,煽动不止。
不远处,里卡卡正在漫不经心地向这边走来。
他低头想着心事,偶尔一抬眼,便看到了里云笑的怪状,他先是一惊,接着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之就笑了。
里云笑在里卡卡略显幼稚的笑声中从大石上栽落下来。他哎呀了一声,然后人事不省。
里卡卡跑上荒丘,去拉他,里云笑已经魂飞九天,尚有一口气的身子嵌入了沙土中。
里卡卡把里云笑的身子从沙土中拽出,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坐着。
里云笑的光头上突然闪起白光,接着那光头似乎成了一只硕大的灯泡。
里卡卡想:
这和尚一定是成佛了。
于是摸着里云笑的头,随之觉得非常的凉,把手赶紧缩了回来。
末了,里卡卡背起里云笑走下山丘,朝都江堰市的方向来。
里云笑的身体轻得犹如一条麻袋,年轻的里卡卡于是走得很从容。
里云笑的魂魄飘到了我的房间,一团紫色的烟雾。
它俯在了我的床上,绿色的床单立刻发黑。
我用手碰碰它,它竟发出了呜呜咽咽之声。
末了,它且泣且述,说:“我以为做神佛很容易,结果却成了这样。我原本相信自己可以飞入天庭与极乐世界,哪曾料着,自己死了是这副模样。我乃是有信仰的人,如今,却对什么都将信将疑了。”
我说:“你不必这么伤心。这些都是天意。你我皆天意的产物,只能顺之于它,无可奈何的!〞
它说:“不知何时我才能转世,或者,我可以和我的肉身重逢,我们能否重新合而为一,再做那个叫里云笑的人啊!”
我安慰道:“我想会有那一天的吧。”
听了我的话,它接着哭,但声音明显地微弱了,不一会儿,它就不哭了,因为它打起鼾来。
我则继续在稿纸上写下去。
2
里卡卡背着里云笑的肉身沿着国道231线走了一个晚上,沿途他几度拦车,但无论是卡车还是小轿车都没有停下来,在他的面前呼啸而过。
拂晓时,他到路边的一片草地上休息。他把里云笑的肉身搁在一边,然后他想起了刚分手的蒲小慧。
此刻蒲小慧正在她自己的梦中,她来到了一个大湖边,那儿站着一个一身古装的年轻英俊的男子,冲着她笑。时至傍晚,落照披在男子的周身,当蒲小慧走近他,男子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
蒲小慧在他的拉扯下靠了上去,她的头贴在了他的胸上,她试图听见他热切的心跳,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听见。
他的手冰冷如霜雪,起初她不以为然,但后来,她才发现男子整个躯体皆是充满寒意。
她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这只是一个冰雕而已。但这家伙会动。他或许是一个冰块制做的机器人。
蒲小慧不得不感慨他的帅气,她被他拉住,自己毫不犹豫地依偎上去,不正是因为他的帅气吗?女孩见了超级型男也会走不动路的,会僵在那儿任型男摆布。
型男突然开口说:“你可以跟我走吗?”
女孩从他的怀中钻出,抬眼看着他精致的面孔,迟疑着,但最后还是说:“好。〞
然后她又要靠上去,男子却推开了她,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蒲小慧问:“我们去哪儿?”
型男指指平静的湖面,说:“去那下边!”
蒲小慧叫道:“我想跟着你,可不是跟你去死啊!”
型男说:“不是那样的。因为我住在那下面,我只是想带你回家。”
蒲小慧被他的话感动,尤其是回家那两个字他说得特别有情调,蒲小慧于是认真地说:“那么我听你的好了。〞
里卡卡正想得出神,蒲小慧小巧玲珑的样子几乎就要出现在他眼前了,这时他看见草地旁边的斜坡下有一个人影晃动,一下子便钻进了沟旁的小树林里。
他好奇地想,现在是夜晚,周围几乎漆黑一片,我怎么能看见那人呢?莫非是眼花了。
可是,他觉得,那人是千真万确地存在着,而且他凭第六感断定:那是一个姑娘。妖怪似的姑娘么?
里卡卡犹豫是不是该下去找那妖怪,但找她干什么呢?和她交朋友,或者让她替代蒲小慧留下的位置。
他感到找不着正确的理由,然而里卡卡又想:这无需什么理由吧?他只是想找她,后面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好了。
于是,里卡卡重新背起里云笑的肉身,一溜烟地跑到公路下的树林中。
3
里卡卡在林中发现了明媚且无处不在的月色,同时嗅到了女孩的芬芳,寻着找去。
他走出了林子,外面有一条小溪横亘在他的眼前,姑娘就在溪水的对面盘腿坐着,清白的月光下她瞅着他,也瞅着他身上的里云笑。
姑娘穿着黄色的短袖衫,胸前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幻熊,身下一条有破洞的牛仔短裤,脚蹬紫色的运动鞋,露出的两条腿结实而雪白。
她有一张瓜子脸,两腮略红,浓黑的眉毛,一双半大不小的眼睛发着锐利的光芒,细小的嘴微张,里面是几颗苍白的牙。
里卡卡讪讪地对姑娘笑着,说:“这儿是您的家吗?好奇幻美妙呀。〞
姑娘甩甩乌黑的长发,哼了一声,然后指指她旁边的空地,示意里卡卡别废话,赶紧过来坐下。
里卡卡欣喜,跳过溪流,坐到姑娘身边,并把里云笑的肉身放在一旁,说:“这是我路过遇见的一个朋友,虽然死了,但我打算把他带回都江堰市。〞
他没说带回去干什么,姑娘也没问,仅是瞥了一眼趴在草地上的尸体。〞
他们坐着,沉默着,里卡卡逐渐感到不安,试图打破沉寂,他手指天空,欲言又止。
姑娘便冷冷道:“你说呀。〞
里卡卡笑道:“我是想让你看流星,只一眨眼就没了。”
姑娘说:“不用你提醒,我看到了。〞
里卡卡说:“这样啊。但为什么我们能看到流星呢?这是一种缘分吧。”
姑娘哈哈大笑,说:“你习惯这么泡妞的么?很俗套。〞
里卡卡说:“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我在这儿都很寂寞,应该多多熟悉一下。”
姑娘说:“我喜欢寂寞,难道你看不出来。”
里卡卡说:“我理解。可是,我想让你不寂寞。”
姑娘倏地站起,口中低声骂了句什么,遂悻悻而去。
里卡卡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说:“装什么呀!”
当里卡卡重新回到马路上时,他才发现把里云笑得肉身忘了,遗留在了溪水边的空地上,他折回去,看见先前那姑娘正搂着里云笑躺着,他们周遭的青草忽闪忽闪地飘着绿光,场面甚是诡异。
里卡卡藏在一棵募化树后,耐心观察,一时不愿去打扰他们。
姑娘的一只玉手在里云笑的脸上抚摸,很轻柔,然后那只手又往下移动,就这样来回上下,好像在鉴别一件商品的优劣……
后来,姑娘愈加贴近里云笑,她夹住他的一条腿,下身在那条腿上磨来磨去,跟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哼唧声。
里卡卡看得触目惊心,头皮发麻,末了却又暗自笑起来。
他想:“我的天,你就是这么爱寂寞的呀?”
后来,姑娘停止了磨蹭,似乎心满意足,推开里云笑的肉身,自顾自地睡着了。
里卡卡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背起里云笑,并看看那满脸绯红的姑娘,忽然觉得她很像蒲小慧。
与此同时,蒲小慧正从梦中醒来,她睁大眼朝窗外看,东方泛白,几屡曙光投进屋中。
梦里的那个古装男子仍历历在目,最后拉起她并肩沉入白茫茫的湖水……
男子说了句:“我们回家啰。〞
蒲小慧随之便跳出了梦境。
蒲小慧穿好衣服,朝楼下去,走上清晨的大街,钻进一辆出租车,直奔城郊的明湖公园。
之后,她站在明湖前,瞅着淡绿色的水面,回忆先前的梦境,于是认定见着的就是明湖。
蒲小慧暗忖:男子就在下面,是他的家,我何不叫他上来。
随之,她双手圈成喇叭状,放到嘴边,嘶声冲寂静的湖里大喊:帅哥!公子!帅哥!公子!你能听见吗?快上来,我找你来了!
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头疑惑地走到她跟前。
老头说:“小姑娘,你叫谁呢?是不是有人掉水里啦?”
蒲小慧没答老头的话,依旧在那儿撕心裂肺地叫唤。
老头于是恼了,推了女孩一把,说:“大清早的,你在这儿叫鬼呢!〞
蒲小慧这才回过神,呆呆地看着老头,半晌才说:“大爷,你昨晚见过一个穿长衫的男生在这儿吗?”
老头说:“你没病吧,姑娘?〞
蒲小慧苦笑,扭头又望着湖面,随即转身朝旁边的竹林走去。
她进到翠色的竹林,转了许久,最后在一块空地间蹲下休息。
忽然有只麻雀从一棵竹上落下,挣扎着跳到了她的脚边。
雀嘴上残留着血迹。
4
蒲小慧捧起麻雀,麻雀张开了尖尖的小嘴,一股血射到了脸上,她惊惧得哎呀了一声,接着听见麻雀说话了。
它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公子帅哥哦。〞
它的嗓音确实和他一模一样,但蒲小慧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一只麻雀牵扯在一起。
她摇头对麻雀说:“这怎么可能。”
麻雀又吐了口血,嘲笑似的说:“信不信在你,反正我就是你梦见的那个帅哥。”
蒲小慧叫道:“你怎么会是他,你只是一只麻雀!”
麻雀冷笑道:“你没听说过梦是反的吗?你梦见的那是梦中的我,现在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梦和现实有很大的差距。”
后来,蒲小慧带着麻雀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麻雀说:“我喉咙疼,你能给我熬点绿豆粥吗?”
蒲小慧说:“我不会熬粥,但可以到外面给你买。〞
蒲小慧去买了绿豆粥,麻雀高兴地吃了一小碗,末了,说:“味道真不错。我已经吃的太饱了。”
蒲小慧说:“还剩了很多呢?”
麻雀说:“剩的你吃了吧。〞
然后,麻雀蹦到蒲小慧的床上,缩在一角,说:“让我休息一会儿。”
它合上两眼,轻轻地睡去了。
蒲小慧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它,仿佛要从一只麻雀中揪出一个英俊男子的形象。
时间快到正午了,窗外的风吹得很急,乌云盖天,一场雨难免要滚滚而下。
一个炸雷响起,麻雀突然惊醒,大叫:“我就要杀他,杀他,杀老畜生!”
它身子朝上一窜,飞到了屋顶,由于用力过猛,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天花板上,立时又落了下来,幸亏蒲小慧机灵的伸手将它接住了,否则它会摔得够呛。
当蒲小慧开始可怜那只麻雀的时候,里卡卡已经被林中的姑娘按在了身下。
姑娘的力气大得惊人,里卡卡想:“她露出了狰狞的本相,这个妖精!”
姑娘对他说:“你全看见了?〞
里卡卡说:“这没什么啊,很正常,不是吗?”
姑娘说:“其实……”
她欲言又止,接着一脸的凄然,泪珠儿在眼眶内打转。
里卡卡说:“你不用讲,我明白。”
姑娘近于哽咽地说:“你明白啥?”
里卡卡说:“明白你其实很渴望一个异性的陪伴。〞
姑娘抽噎了几声,随之放开了里卡卡,她命令似地说:“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里卡卡背着里云笑的肉身和那漂亮姑娘顺着溪流朝下走,大约半个钟头后,他们进入了一堆乱石丛中。
怪石林立,形状各异,仿佛一群张牙舞爪的兽类。
姑娘转身对里卡卡说:“这儿是我住的地方,还漂亮吧?〞
里卡卡勉强地一笑,说:“挺酷的。只是,你睡哪儿呢?”
姑娘看出里卡卡的诧异,遂笑道:“你以为它们是石头对不对?但我告诉你,这是错误的。”
接着她爬上一块石头,笔直地站在上边,深呼吸一次,然后大连吼几声:“喂!喂!……”
姑娘的嗓音洪亮得近于脆响的鞭炮声,周围的怪石一时间颤动起来,里卡卡对她从平视转为仰视,觉得她忽然犹如一个飒爽英姿的女豪杰。
转瞬,怪石们一一地变化,成了一朵朵娇艳的鲜花,向姑娘簇拥过来,姑娘便站在那最大的一朵花中,得意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里卡卡。
之后,姑娘让里卡卡上来,当然还有他背着的里云笑。
他们对坐在那朵巨型的花中,里云笑则被放进了另一朵花里。
花合拢了,变成了一间小屋,屋内有了桌子,有了椅子和一张双人床,而被单枕头上也爬满了花的图案。
里卡卡立刻联想到了洞房。
桌子上摆着饭菜,冒着热气。
姑娘直率地说要和里卡卡成双成对,只在此刻,举行婚礼,然后行夫妻之实。
里卡卡吓了一跳,想起了唐三藏的故事,但他却没有唐三藏那么迂腐。他现在知道这个姑娘确实不同凡响。
他想,姑娘乃是花中魁首,比花精高一个层次吧,即,所谓的百花仙子,简称:花子;但后来她告诉里卡卡大家都爱叫她小花。
里卡卡说:“你的父母呢?〞
姑娘说:“全在天上,几年也见不着一面。”
里卡卡说:“这世间果然什么都有呀,而我原先以为只有人与植物和动物。”
姑娘说:“我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也认为天地间除了白云便是神魔,不再有他物。”
他俩说着全笑了,随后两个人相对而坐,吃一顿温馨的饭,接着上床……
两人如胶似漆,在床上折腾了许久。末了,姑娘娇喘吁吁地说:“卡卡,想不到你这么厉害,以前肯定有很丰富的经验吧!”
里卡卡由她的话想到了远在成都的蒲小慧,他第一次和蒲小慧亲近,是十七岁,也是他的第一次,离现在快五年了。
那一次很疯狂,他们也由此成为了一对小恋人。
然而,一年前他们分道扬镳,原因大约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彼此感到了厌倦。比他小三个月的蒲小慧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总说里卡卡变了,不帅了,像一株过早衰老的苹果树。
他们亲密的间隔期变得愈加地长了,最后干脆没有了。蒲小慧哭着对里卡卡说:“我们没法在一起了。你变了。”
里卡卡说:“是你在挑我的刺!我还是原来的我。”
他们谁也无法证明对方有问题,可彼此却变得格格不入。最终里卡卡一走了之,开始了他漫长的无目的的流浪。”
5
在蒲小慧的心中,里卡卡已经成了一个坏蛋,一个死人,是他先甩了她,如今她想到他也只是想到一具尸体或者一个妖怪的模样。
而此刻,蒲小慧正在饶有兴致地听一只会说话的麻雀,讲它不幸的过去。
麻雀和她都趴在床上,他们四目相接,麻雀说:“我是明湖里的小鱼王。〞
蒲小慧扑哧一声笑了,问:“你到底是鸟还是鱼啊?〞
麻雀悻然地说:“你听我讲完好么!〞
蒲小慧说:“你讲。”
于是麻雀开始叙述在明湖里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本是一条漂亮亮的红鲤鱼,他的父亲是鱼王,称霸于明湖中,他从小过着优越的生活,直到父亲娶了第十九个太太,他的一切就改变了。
这十九太太,原是和他相好,彼此都有感情,然而好色的父亲却从中插足,非要抢儿子的女鱼。
由此,父子反目,他独自离开明湖,想到岸上去生活,结果又被抓了回去,给关进了监狱,一关就是五年,吃尽了苦头。那以后他便动了弑父的念头。
在监狱里呆到第六年,因为他不停地给父亲写信,表示悔罪,向父亲承认他的大逆不道,冀望父亲给他重新做鱼的机会,由此鱼王下令把他放了出来。
之后,在鱼王寿辰的宴会上,给父亲跪着敬酒的当儿,他扑上去,用藏在怀里的利刃刺死了父亲。
那一瞬间他把所有的愤恨和力量全聚集到了一柄闪亮的匕首上,仅仅几秒钟,父亲的咽喉就被他穿透了,老色鬼一命呜呼,而在场的鱼全看呆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最后,他被以弑君杀父的罪名判处绞刑,在王宫外的广场执行。
数条金丝线绕住他的脖子,向上提拉,两边的绞盘转动,他慢慢地离了地,悬浮着,舌头吐出,越来越长……
但他总不断气,这可急坏了刽子手,末了,决定把他放下来,实施斩首。
刽子手要把他绑在一根柱子上,说这样看起来比较利索,他也不会受什么苦。
他却不干,说:“你这不是多事吗?我站着,你从后面挥刀不就一了百了了?〞
刽子手无奈,让他站稳当了,然后举刀,低声说了句:“小王爷,一路走好!”
寒光一闪,刀下头却 没 落。
连斩数次,脑袋就是掉不下来,那脖颈仿佛是钢铸铁造一般,大刀劈上去,又被咣当一声弹回。
之后刽子手对监刑官说:“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监刑官默然良久,遂说:“头弄不下来,还可以刺嘛。用长枪把胸口扎穿。〞
于是刽子手从鱼兵手中接过一杆铁枪,对他说:“小王爷,你且站直了,我从背面刺你后心,争取一下就了事,让你不至于太疼。”
他说:“为啥要从背面,你冲我前面来,我看着你刺,反正别刺歪了才好。”
刽子手对他的慷慨,非常敬佩,遂又膝跪地,说:“小王爷真壮士也!”
刽子手执枪,离他约十步开外,枪头瞄准他的胸窝,然后猛冲上去,抖手狠狠一枪,只听喀嚓一声,枪头折落,掉在了他脚下……
之后,监刑官决定用火烧,由于是在水下,所以把他放进了一个密封的铁罐中,铁罐又被抬到一间无水的密室内。
然后,朝铁罐里注上半桶油料,点着火,再把罐盖重新封合,烧一个小时,随即再打开铁罐,火已经燃尽,里面却飞出一只麻雀。
听到这儿,蒲小慧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末了,她说:“这最后怎么跟孙悟空被搁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类似啊!”
麻雀瞪了她两眼,说:“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蒲小慧说:“那你告诉我,一条鱼究竟是怎么变成麻雀的呢?”
他被这个问题考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火起后,我闭眼等着被烧成灰,火焰汹涌地在我周围跳跃,我却毫无感觉,不疼也不痒,好像这火与我无关,它并不能对我构成丝毫损害。之后,我睁眼,看到火渐渐地退了,而我的形体在这一场火中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后来我一直捉摸着里面的因果关系,但终不得解;于是我想,此乃天意,天不绝我。”
蒲小慧狐疑地看着麻雀,说:“那我梦中的那个穿古装的美男子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呀?”
麻雀冷笑道:“那只是我传给你的一个梦。当然我依托的是一个男子形象,他自然可以代表我。”
蒲小慧来了精神,说:“现在你可以变成那男子的模样吗?”
麻雀说:“你那喜欢那个男子形象?”
蒲小慧娇声娇气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麻雀叹了口气,说:“为了见你,我先前从竹子上落下摔着了,如今可能要休养两三天,才可以让你看到那个男子的形象。”
蒲小慧跳下床拍手嚷道:“这么说,你可以变?太好了!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等着,等你变,变成我的梦中情人!”
6
里云笑的肉身被搁放在一朵“水仙花〞里,他的灵魂在我的床上酣睡,但很快两者有了感应。
灵魂醒来,恭敬地向我告别,飘窗而出。
我目送它远去。它坠进了朝阳的灿烂中。
它们能否团圆,我不知道,但我仍执拗的要写我的故事,写他们和她们,一些人和一些奇奇怪怪东西的遭遇。
里云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没有父母,父母这个概念在他的头脑里仅仅是两个苍白的符号。
他生活在杂乱的孤儿院中,十七岁那年,命运似乎对他露出了笑脸。和他同病相怜的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对他表白爱意,他惊喜不已,他更多看到了她的美丽,里云笑第一次清晰地觉得:我是多么的幸运啊!
他受宠若惊地拉起女孩的小手,变得语无伦次,他想告诉她,他的欢乐,可是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使女孩忍俊不禁。
之后,他们决定逃出孤儿院,去外面过他们的生活。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他们蹬上了去成都的火车,他们带着虚无缥缈的想象踏上了那不归的旅途。
火车并没抵达目的地,却带他们进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
他们惊慌失措地看周围的乘客,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没了脑袋,但仍坐定,他们同时看到了死亡,他们齐声尖叫。
火车终于停了,他们努力从恐惧中挣脱出来,他们下了火车,打着手电向黑暗里踉跄地走去。
前面,他们发现有一个模糊的牌楼,走近看到上面书写着三个大字:恒圆宫。
他们走进去,渐渐地周遭有了一簇簇火光,他们进入一个大厅,一群戴面具的人正在跳舞,天花板上坠着很多发光的石头,他们仔细观瞧发现是珠宝。
戴面具的人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个上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跳。里云笑恭敬地问那人:“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说:“你们进来难道没看见上面的牌子吗?”
女孩说:“我们看到了,‘恒圆宫’,可是我们不是要上这儿的,我们要到成都,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那人说:“回去?这可能有些困难,你们知道,到了恒圆宫,再想回到地面上,必须经过我们大王的批准,通常他是不会准许任何到了这儿的人再返回去的。”
那人干咳了一声,摘下面具,显出一张苍白的青年男子的英俊的脸,他对两个陌生来客微微一笑。
女孩看得有些出神,她第一次看到相貌如此精致的男子,里云笑碰了碰她,她的脸一下子便红了。她嗫嚅地对那男子说:〝我们想见见大王爷,求求他,放我们离开。”
男子温和地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跟他来的手势。
三个人从大厅的一个边门出去,穿过一道昏暗的长廊,步上一段旋转的梯级,到了一间刷得雪白的房间。
里面亮着电灯,灯光呈现出淡淡的绿色。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趴在一张大床上,正在翻一本书。
听他们进来,他抬起头,阴沉的目光透过面具中的两个眼孔蔓延而出。
先前的男子躬身向前,凑近他,对他低声咕哝了几句。他随之下了床,穿着宽大的木制拖鞋,咔嗒咔嗒地在里云笑和女孩身边转了一圈。
他审视着他们,末了,低沉地问:“你们这么快就想回去?”
里云笑略带慌乱地回答:“是的。求你放我们回去,大王。”
他直勾勾地盯住女孩,好像即将从女孩的身躯中发现一件宝贝。
突然他伸手去摸女孩红扑扑的脸蛋,里云笑赶紧上前把女孩挡在了身后,他拨开他那只放肆的手,鼓足勇气说:“你敢动她,我就跟你拼命!”
他逼近里云笑,一字一顿的对里云笑说:“你把她交给我,我放你离开!〞
里云笑叫道:“这绝对不行!”
里云笑话音未落,就重重地挨了一拳,他听见女孩在后面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他便丧失了知觉。
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杂草丛中,阳光正在他脸上摇曳个不停。
他站起来四下看看,发现自己在一个山坡上,他跑到山下,看到一座庙,就进去了。
之后,他向一个老和尚哭诉他的遭遇,并请教如何解救那个已经落入魔掌的女孩。
老和尚敲着木鱼一言不发,最后,才缓缓地说:“施主,一切皆空,罢了!罢了!〞
他让一个小和尚领着里云笑先到后边客房休息,晚上再跟他详谈。
7
里云笑躺在客房的竹板床上,心情忧闷,少顷,一个小和尚给他端来了斋饭。
小和尚约莫七八岁左右,一脸天真,里云笑觉得他有些像小时候的自己。
他问:“小师父怎么称呼啊。”
小和尚双手合十,回道:“小僧法号绿空。”
里云笑自言自语地说:“绿而空啊,听起来很环保。”
小和尚露出纯洁地微笑,说:“是主持师父给我取的,我还有个师哥,叫黄空。”
后来,里云笑留在了那个庙中,当了和尚,法号被命名为:红空。
老和尚告诉里云笑:“你不需要那个女孩,你要的是修炼,那个女孩只是你的一种欲望的外化,你要做的不是去救她,而且你也救不了她,你要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里云笑说:“我想成仙!”
老和尚说:“成仙与成佛并不矛盾,而首要你得先静下来,好好地修行,这才是你目下唯一的正途。”
里云笑苦涩的一笑,说:“好吧。我试试看。〞
时光如梭,转眼就过了七个春秋,而这一年夏初老和尚患病死了,临终前他将三个弟子叫到床前,说:“红空可继我衣钵。”
红空就是里云笑,他连连说:“师父,我资历尚浅,当不了这个重任。”
老和尚说:“我意已决,你不得推辞!”
说完这句话,老和尚就圆寂了。
自此,里云笑成了这个庙的老大,黄空和绿空都称他为主持师兄。
三空的日子过得也算安稳,直到次年春末,一个女人的出现。
那女人是半夜来敲山门的,非常地急迫。
绿空开门把她让了进来,女人说自己是迷路的游客,要求借宿一晚。
绿空说他得听主持师兄的,让女人稍候,他去叫师兄。
里云笑进到客房,先没正眼看女人,只是问:“施主可知这是佛门净地?〞
女人说:“当然知道。”
她的嗓音一出就抓住了里云笑,他抬头端详女人,瞬间他就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女人颇为诧异,说:“你没事吧,和尚?”
里云笑收起了惊讶,说:“施主,我们这儿是不能留女客过夜的。”
女人哈哈大笑,说:“你放心,和尚,我是正经女人。”
里云笑想了想,长叹一声,说:“那就只今晚,明早你必须离开。”
夜里云笑辗转反侧。
他无法相信那个女人和七年前与自己一起去成都的那个女孩,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她们长得极其的相似,但年龄上却并不符合,女人看上去已经三十出头了;虽然说话的声音也很相近,但总还是有所差异。
然而这却勾起了他痛苦地回忆。他想起了那个说爱他的女孩,女孩优美的容颜,和那个戴面具试图霸占女孩,而且约莫已经霸占了女孩的怪渣……
他没有去救女孩,他感觉他也无法救女孩,他只能把女孩忘记,正当他已经把女孩忘干净的时候,却来了这么一个女人,使他重新想起了女孩,而且想得那么痛。
末了,里云笑禁不住哭了。
之后,他擦擦眼泪,定定心神,然后下床到外面去透透气。
外面月色缭绕,院子里种的花齐齐绽放,他边走边望着星空,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客房的门边。
他瞥了眼窗户,漆黑一片,但却听到里面有嘻嘻哈哈的窃笑声,他将一只耳朵贴到木格子窗上。
里面传来了那女人和一个少年的调笑。
之后,里云笑怒不可遏地一脚踹开了房门,拧亮了电灯,黄澄澄的灯光洒下来,他看见那女人和师弟黄空赤条条地缠在床上,此刻一动不动地望向他。
三个人对视了许久,末了,黄空才惊惧的,周身发颤的滚下床,趴在里云笑脚下,支支吾吾地说:“师兄,饶了我吧,我这是第一回……〞
里云笑一脚把他踢开,又把头歪向一边,然后厉声命令女人穿戴好赶紧离开。
女人非常镇定,拉起被子躺好,慢吞吞地说:“深更半夜的,你要我去哪儿啊?”
里云笑严说:“我要你马上走,不管你去哪儿,就是不能留在这儿,这儿是佛门清修之所,容不得你这样的……”
他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女人却叫道:“你说呀,我这样的什么!说呀,你这个秃驴!”
里云笑深吸了口气,说:“我再重复一遍,请你赶紧离开。”
女人尖锐地笑了,她笑过之后,忽然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族即她奋力地用被子捂住了头,身体在裹着的被子里一抽一抽的震动。
末了,里云笑有些茫然地拽着趴在地上的黄空出了客房,他拉上客房的门,沮丧地瞧着一脸惶恐不安的师弟,这小子刚满十五岁,胡子还没长全,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里云笑放对他说:“是她叫你去的?”
黄空赶忙说:“是。她来找我,说她有些没吃饱,让我帮她再弄点吃的;她说晚上吃不饱她睡不好。〞
里云笑让黄空先回去。黄空问:“主持师兄,你不处罚我了?”
里云笑不置可否地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开。
黄空一溜烟地跑了,留下里云笑独自对着夜发呆。他想重新到客房去安慰那女人几句,她不是哭了吗;但他犹豫着,踌躇不前。
忽地,那女人站在了他背后,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女人,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女人顺势抱住了他,里云笑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之便任女人摆布了……
当里云笑跌跌撞撞地出了客房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已经是半夜了。他忙跪在地板上,数着念珠,祈求佛祖的宽恕。
翌日,里云笑再去客房,绿空已经在那儿打扫了,据说女人天不亮就走了,绿空给她开了山门,女人对绿空笑笑,什么也没再说。
里云笑去追,跑了一里多地,又折回来,用力拍头,骂自己,骂得很难听,说自己是个屡教不改的大牲口!
此后,一个来月,里云笑都陷入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中,有自责,更有不可控制的欲望的念头纠缠;他想起了那句老话:万恶淫为首。
所以,他感到他得做点什么,改变这种状态。
最后,在一个闷热的夏夜,里云笑持着一柄戒刀进行了自我阉割。
血流了一地,他从那血里看到了自己的超脱。当多年后他盘腿在荒丘的大石上,试图成佛成仙时,他迎着红红的暮色,感到落日和他一样是个抛开了欲念的圣徒。
最后,里云笑在荒凉的山丘上迎着残阳的余辉倒下去了,而他的倒下的一瞬在路过的里卡卡眼中却显出了一抹滑稽之色。
2013年10月于都江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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