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谱一：茶泡饭
“你想不想来一碗万家灯火里的甘甜苦涩。”
*
人说孤独有几种境界。一个人过周末，一个人上医院，一个人埋葬最亲近的人。
看无声电影沉默寡言，冰箱不是自己的，摆满浴室到天南地北的牙刷，不仅仅是孤独，是毫无安全感，是坐如针尖，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疾病。
秦雪舟病的很重。躺在床上无论何时都能够睡着。也许只是希望睁开眼睛回到美丽的地方，一切都是一场梦，剩下的只有希望与远方。
走出诊所，大夫说他只是过敏，日复一日开着固定分量的药，秦雪舟顺着网络地图的方向走了又走，穿过了所有城区和街道，迎着人们难以置信异样的眼光，他想他是失忆了，自己也不清楚要去想哪里，从白天到黑夜，呼啸而过的地铁还有消失在黑暗中的人们，这样昏黄着，令人难以接受。
秦雪舟不是很喜欢夜晚的光线。据他所知，这时远远不是最热闹的时间段。
你知道每天中午，秦雪舟都会在便利店的门口，踟蹰的买一碗茶泡饭。也许是故意的粗心大意，他总是会觉得那是商场故技重施的新商品，不，不他也不能断定。因为他并不了解城市，也不了解任何人。
那种大冬天里冻住的冰冷触感，有几次甚至狼狈的忘记加热就匆匆吞咽开始新时光的生活，秦雪舟不会记得为什么买它。也许是母亲的循循教导让他身体健康，也许是嫌弃超市里打折的蔬菜过于昂贵，从而铺天盖地的忙，懒于做饭。
一个人的晚餐是五分钟，一群人的晚上直到午夜。
其实秦雪舟已经麻木于这种生活，但是他的身体显然不这么说。它翻江倒海的诉说着属于家人的思念与愁肠，对于笑容的思念，快乐的感冒，垂垂老矣的抗体白细胞，直到记忆剖开，回家的时候，记得母亲在语音里说的那句：“我很自豪。”
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吗。
秦雪舟并没有请假，只是目光游移的穿行在车站、街区，闻着晚饭的香气，美味的食物打动着他的胃，可是他却没有感到任何喜悦与波动。那时秦雪舟最喜欢做的事，是买好一碗茶泡饭带回屋子，然后把它放进冰箱，疲于应付他人的抱怨与龟毛，贴上属于自己的纸标签，就仿佛看见了那句：“我很自豪。我很骄傲。”
父母就在家里等着他，每天在小小的城镇做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事。他们不需要经历那么多，也许，就是为了不让亲爱的家人经历更多的灾难与辛苦，他才继续存在着，工作着，学习着。茶泡饭太平凡了，被冻住在冬天的风雪里一点也不美味，可是放进微波炉，它可以静静的发挥着指尖的余温，然后告诉秦雪舟亲人离他并不遥远。
他总是病着，其实也并没有在思念谁。
一个人过周末加班到凌晨，一个人去医院无法难倒他，一个人无济于事，一个人埋葬过往，悄无声息，说不定秦雪舟已病入膏肓。
睡梦中，他只是不愿意再孤独一人。
*
食谱二：蔬菜沙拉
“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他活着，似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
妈妈很喜欢刷朋友圈。刷完朋友圈的妈妈，总要求薛楚变成另一个人。
哥哥卖手机卖出了名，弟弟捣鼓种菜发了家，这样一代的人生，是坐井观天的薛楚从未想过的，从小就这样。
对于亲人的记忆，是寡淡无奇的。她也曾疑惑到为何生活感受不到任何的惊喜和触动，可是薛楚的人生，就是那么平凡无味。
一罐叫波吉士的蔬菜沙拉，白色的瓶盖，酸酸的味道，让人不知道有没有变质过期。至今在冰箱里都被无比嫌弃。
暑假里像脆黄瓜般的清晨，青春期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和像个刻板好学生的少女每天早起都会面对五个大人，那是薛楚对于自己哥哥的最后记忆。
她记得哥哥喜欢花钱，唯我独尊。喜欢非主流，崇洋媚外。虽然她挺瞧不起他，但最后也有了相似的经历，可是对于哥哥的记忆，离她越来越远。
薛楚的哥哥远离家乡，去了另一个城市。已经结婚，下海经商。
记忆里的败家子已然站稳脚跟，但总是让人觉得那么不安心。有人说他活得挺滋润，又有人说夫妻俩过得挺辛苦。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他活着，但是似乎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薛楚和他，毕竟是两家人。
母亲打开朋友圈能够见到的人，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不想承认的执着与平庸，让薛楚压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小时候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也许做的不是那么好，但干什么都会帮一把手。很多事她毫不赞同，可是似乎无论怎样挑衅他的权威，这人几乎没有对她发过火。
放在今天，那是难以理解的事实。
时代的变迁让这一代人已经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即使是薛楚这样的年龄，也意识到很多事已成定局，大概要带进土里。唯独那罐蔬菜沙拉在记忆里激励着后脑勺，今天看似平常的醇厚沙拉，在他们这一代人眼里也许觉得能改变些什么，让少年时代的哥哥享受着青春的轻浮、自由、快乐甚至更多，可是心情复杂的薛楚除了漫无止境叹息的学业与境遇，还有深深的不认同感与陌生。
他们从未互相依靠，也毫无回忆可言。深夜迷茫在眼前的薛楚，成为不了母亲想象中的人，也无所畏惧。她还不能理解一生究竟要如何独自度过，可摆在眼前的，只有如沙漏般维系着属于家族的空洞古堡，一代承接着一代，独自栖息，时过境迁。
这大概就是存放在世界某个角落的一罐回忆。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