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玉碎

作者: 南风吹客衣 | 来源:发表于2023-10-28 21:5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7期“碎”专题活动。

    1.


    我母亲将我从扬州青楼接回来之前,慎重对我道:“安然,我们李家门风严谨,若不是当年战乱的时候是我和你爹弄丢了你,那如今李家定然是不会接受你的。你爹如今是安国公,圣上前面的红人,我们李家应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对你,我们有错在先,是我们对不起你,如今既然找到了你,我就要对我们曾经的过错赎罪,我和你爹爹商量后,最终还是决定接你回去。”

    眼前的贵夫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是安国侯夫人陈锦绣,也就是我的母亲,她生得及其美丽。

    我一度曾经欢喜地以为自己真的踩了狗屎运,竟然有如此贵重的身份。

    她停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继续三分慈爱七分威严地继续对我道:“你在扬州这些年的生活痕迹,我们会想办法替你抹去,所以,此后这世上只有李安然,再无白牡丹。”

    我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很清楚,虽然世上再无白牡丹,但这改变不了我曾经是白牡丹的事实。

    他们不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我做不到他们这些贵人所说的宁为玉碎。

    2.


    白牡丹是我的艺名。

    我五岁那年,和家人走失。

    为了活下去,我到处捡食吃,甚至和恶狗抢过食。

    后面有一次和恶狗抢食的时候,差点去了半条命,是街头的一个花子见我可怜,收留了我,把我带回了破庙,让我加入了他们的丐帮。

    乱世的时候,人命如草芥。

    乞丐本就是最底层的穷人,如今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报团取暖。

    乞丐有乞丐的规矩,在这之前,我是连乞丐都做不得的。

    乞丐们不能聚集在一起乞讨,否则最后谁都活不成。

    大家对于花子带我回去,是反对的,因为我不会低头,也不会说好听的话。

    最后花子大手一挥,说:“不用你们管了,以后她的饭食我来管。”

    众花子这才勉强同意我加入他们。

    我在丐帮虽然时长吃不饱,穿不暖,但总算再也不用过和恶狗抢食的事了。

    后来,带我回去的花子死了,其他的花子就把我赶走了。

    为了找一口饭吃,为了活着,我去了扬州的花楼里做了杂役。

    一开始,嬷嬷是不愿意我做杂役的,因为我那会儿又瘦又小,看起来就做不了多重的活儿,那年我才九岁。

    亏得我和花子一起乞讨的时候学会了说一些奉承话,我说我会洗衣做饭,还会唱曲儿,一番吹嘘后,嬷嬷这才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答应我进了门。

    再后来,待我张开一些的时候,便给我挂了牌。

    许是从小耳濡目染,我很快便成了花楼里有名的姑娘,嬷嬷给了我改了名字,叫做白牡丹。

    3.


    白牡丹,亭亭玉立,不可亵玩。

    花楼本是男人们找乐子的地方,如何能不可亵玩呢?

    我遇见许多男人,有好的,也有坏的。

    反正他们都是来寻欢作乐的,让他们开心就可以有大把的银子拿。

    我合计着,等我赚够了钱,我就给自己赎身,然后和喜欢的人一起,找个地方去养老。

    不想,在我还没赚够钱的时候,就被人找到了,那个人非要说我和他们家夫人长得很像,我定然是他们家走散多年的小姐。

    我一点也不同意那人的说法,没想半月后,我便见到了自称是我母亲的陈锦绣。

    陈锦绣很是美丽,她身量高挑,衣着华贵,一看便不是普通妇人,她眉不染而黛,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笑起来又格外和善。

    见了她,我才知道,原来我长得和她是真的像。

    4.


    我被接入了安国侯府。

    安国候见了我一面,对我道:“安然,既然回来了,就忘了之前的事,你如今是我李家的大小姐,日后我们会给你寻一桩好姻缘。”

    母亲陈锦绣也在一边附和着,说要给我寻一门好亲事。

    我乖巧着点了点头,他们面上才稍微放松一些。

    我母亲还有一个女儿,叫李安心。

    她当着母亲的面,送我了许多珠钗首饰,亲亲热热地拉着我说要带我去府里逛逛。

    虽然我这些年没在京城,但我也知道那些首饰的样子,早已经过时很多年了。

    我谢过她的赠送,却无法拒绝她带我去府里逛的热情。

    李安心亲亲热热地牵着我的手,往后院走去。

    安国公有从龙之功,如今的安国公府是皇帝御赐的。

    府内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大得出奇。

    李安心拉着我上了廊桥,这座廊桥连接着建在两边在假山上的藏书阁,中间是一条丈许宽的水渠,是府里水源的活水。

    廊桥上的风很大,看着楼下的水渠忽然有些害怕。

    李安心一改温和的面孔,恶狠狠对我道:“你安然,你根本就不是母亲和爹爹的女儿,我们李家门风清正,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出生青楼的女儿,既然你是李家女儿,那便要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我要是你,早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推我。

    廊桥边上看似坚固的栏杆,却承受不住我身体突如其来的撞击。

    在李安心的推搡下,栏杆断裂,我随之落入了水渠中。

    5.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我的母亲侯夫人陈锦绣坐在我的床前,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见我醒来,她高兴极了,连忙让下人去热一热早就熬好的鸡粥来给我吃。

    吃完饭,她屏退左右,和我道:“安然,我对不起你,生了安心这样子的女儿,是我不好,但是你不要恨她,她也是怕我们对她不好……”

    我得体地笑道:“母亲说笑了,我不会怪她的,妹妹她也是无心之失,完全是那栏杆不结实,我才不小心掉了下去。”

    她离开的时候,看似松了一口气。

    待我好一些的时候,母亲给我寻了个婆家,是远在大理的段家。

    那么远,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们是怕我之前的事情有朝一日被翻出来,让李家蒙羞。

    母亲对我道:“安然,那孩子虽然不是嫡子,但也是个好孩子,为人老实本分,他一定会待你好的,你若是嫁过去有什么不好的,尽管告诉母亲,我来帮忙你出气。”

    我叹了口气始终没有说什么。

    陈锦绣是侯夫人,所有的一切事做得看似滴水不漏,但我知道,她和侯爷对于我这个半路上找回来的女儿,都不怎么上心,毕竟,他们还有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李安心。

    6.


    我自然是不可能按照侯府母亲的安排嫁到大理去的。

    他们只是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并没有问过我同意与否。

    在来京城之前,我与江郎其实已经约好了,给我赎身后就带我离开扬州,去泽州好好过日子。

    江郎是我做花子的时候就认识的伴儿,后来我们走散了。

    再次认识的时候,他成了街头上卖包子的货郎,我成了花楼的白牡丹。

    他曾想带我逃跑,但是被嬷嬷带人抓住,差点打得他去了半条命。

    我找了郎中给他治好,求他不要犯傻。

    他后面拿着刀逼着嬷嬷和他签了契约,让我在三年之内不接客,若是三年后,他还不能赎我出去,那他此生就永远给花楼做活不求回报。

    这三年里,我卖艺不卖身,悄悄攒下了不少银子,而江郎也在努力卖货做生意,他每过一段时间就把赚到的钱交给我保管。

    三年之约眼见就要道了,没想却遇见了侯府的人。

    7.


    京城里到处都流传着安国公府里的大女儿是青楼出来的。

    听说安国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摔碎了许多茶盏。

    侯夫人也愁容不展,她明明把那些知晓内情的都远远发卖了,不知道为何如今还有这种传闻传出来。

    我去拜见侯夫人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话。

    “侯爷,都是我不好,一时心软,如今最怕的就是太子那边退婚,安心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是母亲陈锦绣的声音,她一边说一边哽咽。

    李安心被皇帝赐给了太子做侧妃,眼下正待嫁呢,如今李家出了我这么个“丧门星”,估计她嫁给太子这事要待后再议了。

    我抬脚悄悄回了自己院子,修书一封,封好放在桌上。

    夜里,我从后院里面留好的狗洞里爬了出去。

    江郎正在外面赶着马车等着我。

    7.


    第二日,我们还未离开京城的时候,便听说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去世了。

    细细打听之下,原是这李小姐听闻外面的流言羞愤自杀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离开时候留的那封信,我已经说了,可以对外宣称我羞愤自杀,如此一来保得安国公李家的名声,二来对我来说也是个解脱。

    若是他们真的为我好,那就念在我是李家血脉的份上,以后便不要再找我。

    去泽州的路上,我乏了就睡觉,无聊了就和江郎聊聊天。

    这段时间京城的这些事儿,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梦。

    梦里的李安然,只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贵家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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