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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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十五期：花魁

“飞花打物，摘叶伤人，少侠好功夫。”院子墙根下传来连连的鼓掌声。

我正欲摘下头上帷帽的手滞住了，掌心一翻，几枚银针从袖中射了出去。

一阵风过，人影已近到我身前。

“少侠莫要误会。”那人摇着插满银针的折扇，风轻云淡地扬起唇角，“这世上难免有恩怨纠葛，少侠本事高强，却这般草草了结他人性命，想必也是事出有因。”

我把头上的帽檐往下压了些，不想与他费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阿妈给的任务我已完成，只怨我自己一时不察带出这么条尾巴。

现在是断不能进这醉春楼了。

“少侠身有异香，又身型矫小，莫不成是女子？”

思索间，那人的鼻息竟凑到了耳侧。

我耳根一红，霎时跳开数步。

唉，早知昨夜就不与那知府周旋，喝了那么多酒，今日都感知迟钝，屡屡出错。

知府？

我终于拿正眼瞧他。

那男子玉面白袍，眉眼带笑，正一瞬不瞬地打量我。手中的折扇被扎出许多小孔，上书的“醉春楼”字样依然龙飞凤舞。

是我昨夜顺手赠他的扇子。

“抓到你了，小娇娥。”他折扇“啪”的一收，伸手来掀我帽帘。

我纵身一跃，站上醉春楼的院墙，看着近在眼前的花魁卧房只得摇头。须臾间已有数千飞箭朝我射来，看样子阿妈又得好生训我一通了。

隔着帷帽，我深深看了下面双手环胸的知府大人一眼，恨不得狠狠啐他一口。

醉春楼里莺莺燕燕一如往常般热闹，今日不同寻常的是，花魁玉楼春有一场登台表演。

偌大的主楼中央悬着一个缀满了红纱的圆形舞台，忽然楼内明珠灭，音声起，一袭红衫之人缓缓落在台子正中。她赤足，脚踝上系着红绳铃铛，一个动作踩着鼓点便舞了起来，绰约的身姿在轻纱的掩映下曼妙绝伦，一起一落间双臂甩出数条红纱，迷离了台上台下众人的眼。

随着乐声越渐激越，楼里又逐渐亮堂起来，那隐隐约约的朦胧美缓缓打开在无数的眼睛里头。

“妙，当真是妙啊。”

“哪个男人有幸得见一回，此生无憾呐。”

醉春楼里由屏住呼吸的安静到啧啧称奇的人声鼎沸，我已经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回。

一曲闭，一舞罢，玉楼春站在舞台中央，婀娜多姿的腰身一摇，腰上的玉带被解了下来，她素手一甩，以带为媒，将自己又拉回了二楼的贵客席上，款款落座在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身旁。

这场戏便算是落幕了。

“女子以色杀人，以情杀人，以......”那个摇扇之人偏着脑袋想了许久，而后折扇一收，“才智，武学，万物皆可杀人。”

我睥睨他一眼，隐在人群中的知府是如此的不起眼，在这里，他不过是个下等人。

他也抬头，笑望着我。

就好像那日在醉春楼后院一般。

“我知你在谋划什么。”他说。

我少时也算有个青梅竹马，在我家破人亡，被卖为倡之前。

“你这小娇娥，自小便这般能耐。”

他总这样说。

我跌落俗世，他加官晋爵，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什么瓜葛的。

可他说，他要护着我，无论我做了什么。

“知府查案，怎么查到醉春楼来了。”我跪坐在他身侧，给他斟醉春楼最好的酒。做杀手的时候我时常戴着帷帽，做花魁的时候，却不得不靠着这张脸。

“几年不见，小娇娥竟这般长袖善舞曲意逢迎了。”他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掩帕轻笑，“知府大人说的什么话，我一介弱女子，唯一能称得讨人欢喜的，就这副身子……”

话未毕，他恼了，翻身一把压住我，温热的气息带着让人微醺的酒气洒在我耳畔。

“怎样......才能赎身。”

我早知他碰不得酒的。

阿妈叫我打发他，没成想，我将自己搭进去了。

醉春楼里繁弦急管，富丽堂皇的外表下藏着多少不堪，我不知道我算什么，报仇雪恨？金盆洗手？

可我躺在花魁卧房里冰凉的地上，忽然就哭了。

那酒里自然是有毒的，有情毒。迷了我一宿，又一宿。

玉楼春登台之后没几天，醉春楼最大的庄家就再没出现过。

“贵客死了，杀贵客的花魁死了，杀花魁的杀手死了，抓杀手的知府也死了，此间恩怨事了，少侠可与我浪迹江湖了？”

夕阳下我们并行走着，那醉春楼离我终于越来越远了。他察觉到我仍是精神恍惚，笑着摇开满是窟窿的醉春楼折扇，轻轻揉乱我的头发。

“你这小娇娥，还是这般能耐。”

“以后啊，我且收了你的神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