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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八期 渡 （2）
“学习是给我学的呀，看看人家大龙是咋学的……祖爷，眼珠子掉裤裆里了？不会挑路眼走啊？刚买的新鞋……”女人背着书包撑着伞，想要奋力追上前面的男孩。
男孩的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只管走路。听见女人的责骂，在水汪里狠狠踏上两脚，然后走得更快了。雨丝丝缕缕，虽然不大，如果不打伞，足可打湿棉衣。
女人气喘吁吁，嘴里又不干不净起来：“你那死鬼爹眼睛一闭倒是痛快了，留下你在这儿磨害我。考了三十分，那脸还是个脸？走这么快干啥，投胎啊！感冒了，我可没功夫陪你……”
男孩抬脚踢飞一颗石子，落地的瞬间，啪的一下溅起一片水花，走在前面的女孩一声惊呼，转头愤愤地剜了他一眼，继续向学校走去。
清晨六点，街上大部分都是上自习的孩子，也有少部分家长。
女人直到学校大门，嘴都没有停下来。男孩一把夺走书包，看也不看递来的伞，像躲避瘟神一样转头向学校跑去。
女人又想将男孩的爹从坟墓里揪出来说落一番，看到旁边都是异样的目光，才愤愤地骂了一句“打死你个龟孙”，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妹子，消消气哈。”
有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人下意识地回了头，一个衣着得体、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冲着她笑。
她很惊讶，“跟我说话？”
“你看，前后就咱俩。”
“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我跟了你很久。”
女人一听不禁又惊又怒，大声质问：“不认识我，跟着我干啥？有病啊！”
男人不愠不火，笑眯眯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妹子，别怕，我不是坏人。”
名片上印着：马成功，心理咨询师。
女人一看犹如火上浇油，手一挡，大声吼道：“你心理才有病！走开。”说吧，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过度警觉、惊跳反应增强，典型的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者。马成功没有明说，怕进一步刺激到她，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于是便跟在身后，陪着笑脸说：“妹子误会了，我只是想表明一下身份，让你放心，没有其他意思。见你因孩子的事闹心，就想跟你聊上两句。难道不想让孩子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像朋友一样说话吗？声明哈，聊天免费。”
女人脚步慢了下来，咨询师的话着实诱惑了她。只要一提学习，儿子就像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针尖对麦芒的日子烦透了。男人走得早，一个女人风里雨里靠卖煎饼拉扯儿子，儿子还不争气。有时候想想，活着真没啥意思。可她走了，世上只剩下儿子一人孤苦伶仃，他该怎么活？
天已大亮，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女人停下了脚步，问：“真的不收费？”
马成功笑说：“男人的话，一言九鼎。”
做心理咨询，据说二百元起步，卖一个煎饼才十元，二十个煎饼换一小时的唠嗑，太奢侈。
女人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谢谢你，大兄弟，你是好心人。”
“不谢，咱们边走边聊。”马成功说：“妹子，从你的言语里，你的情况我已大概了解，你的双手能证明，为了生活，你确实不易。这样吧，我说，你听。”
“好！”
她的面孔微微发热，想想一路上都在责骂儿子，在咨询师眼里该是什么样的形象？但马成功后面的一句话，让她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女人将粗糙的双手缩入袖筒，与马成功并肩而行。
“大人不易，孩子更不易！你看，孩子三岁进幼儿园就开始学习，更早的，两岁半就开始了。学习、考试，考试、学习。考好了皆大欢喜，考不好，老师不高兴，家长不开心，同学看不起。孩子压力大啊，作为家长，要懂得换位思考。”
女人说，孩子压力再大，有她压力大啊？资料费、试卷费、补课费，特长班，吃喝拉撒，费用全都是她一人扛！再说了，该学习的年龄，就得学习，不学习，没文凭，长大了怎么生活？难道和她一样，靠买煎饼养家吗？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都能理解，但要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上清华北大。”马成功说，玩是孩子的天性，该玩的年龄，就得让孩子开心地玩，不能让孩子感觉学习像牢笼一样，每天都在压抑中生活。不然，会悔恨终生！
她有些吃惊，只是督促孩子学习，怎能说悔恨终生的话来？太危言耸听！
马成功不理她，面部肌肉在朝霞映照下，微微发颤：“我的儿子，十五岁那年……十三楼啊……没了……”
女人的心咚咚直跳，做梦也没想到一名咨询师还有这样的经历。
“马老师，那……我该怎么办？”
“我的女儿就顺其自然，想学学，想玩玩。学习不是主要的，哪怕成绩倒数第一，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才最重要。”
“没有文化的孩子，健康吗？长大了能干啥？”
“只要家长多点付出，孩子的工作就不用愁。”马成功解释说：“比如我，现在是三级咨询师，等我努努力，考上导师，获取师承资格后，女儿不用考试，就可以做一名心理咨询师。”
咨询师还能这样？看得出，马成功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忽然，吱嘎一声，一辆120急救车在身边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两人。年轻点的男人一把抓住马成功，嘴里不满说道：“我只是打个盹，你就跑了出来，走，跟我回医院。”
马成功一把甩开他，吼道：“我不去医院，我没病。”
年长者用眼神制止了年轻人，笑着对马成功说：“马老师，你女儿来看你了。”
马成功一愣，面色立马缓了下来：“真的？”
“我的话您还不信？”
“信！”
“回去？”
“好！”
马成功兴奋地一头扎进车里，直到120呼啸而去，女人还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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