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放羊娃

作者: 西部大羊 | 来源:发表于2024-09-23 00:3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羊娃把羊群吆到阳洼坡上,就开始忙自己的了。

    他把手圈起来,嘬成碗状,让手心尽量空一点、再空一点,他小心翼翼地把跳到自己眼前的蚂蚱,用小碗一样的手一扣,蚂蚱就跑不了了。

    不一会儿,羊娃手里的麦杆上就串满了蚂蚱。他找到一个背阴的土坎,用手里的小铲。这小铲可是羊娃的宝贝,如果羊不听话,走岔了路,羊娃根本不急,只要铲起一个土块,远远地丢过去,“啪”地打在头羊的眼前,它就马上会侧转方向,领着羊群从岔路走回来。现在羊娃用小铲,在土坎侧面挖个洞,然后在土坎的上面往下挖。羊娃挖得小心翼翼,边挖还边抬眼看看远处的羊群。它们正悠闲地啃着地上的草根,像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老学究一样。

    良久,羊娃垂直挖了个洞,这个竖洞和刚才挖的平洞连通,形成了一个漂亮的L形。羊娃从崖边搂了一抱枯死的荆棘,把荆棘一股脑地塞进洞里,用火镰打着。太阳下,看不到火的样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洞前一闪一闪,脸上倒是觉出来了烫。

    不大的工夫,荆棘烧完了,留下了一洞黑灰,洞壁也被熏得焦黑,羊娃把一串蚂蚱扔进了洞里,然后站起身,把羊铲倒拿着,用羊铲把,“噗、噗、噗”地捣刚才挖成的洞,不一会儿,洞就坍塌了,还冒着热气的土,把蚂蚱深深地埋了起来。

    羊娃用脚把热土踩踩平,又搬来几个大土块放在上面。从远处看,已经看不出这里烧过火了。羊娃满意地点点头,朝羊群的方向走来。没走几步,他又回来了,还是不放心。他用羊铲把烧火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又围着圆圈用尿浇了一遍。现在放心了,谁会在撒尿的地方藏好吃的呢?可惜就是尿有点少,没有把圆圈浇完。

    他现在放心地往羊群吃草的地方去了。羊娃真是羡慕羊呢,它们一天到晚都在吃,从来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而可怜的羊娃,自从鬼子来后,没有一天不饿肚子。

    天上的鸟,地里的鼠,都快被人吃光了。

    羊娃看看天上的太阳,它蔫蔫地挂在马家岭的山尖上面,像个死面饼子。一想到死面饼子,羊娃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擦擦流出的眼泪。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死面饼子了。

    羊娃想妈妈了。

    他回头看看埋蚂蚱的地方,一个人影吓了他一跳。他揉揉眼睛,觉得那个人影很熟悉,又定睛看了一眼,那瘦高瘦高的身影又让羊娃没有了把握。

    “这是谁呢?”羊娃自言自语。好奇心让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嘿,是你呀,”羊娃捶着来人的胸口,“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大老远我都没敢认。”羊娃看着他悬在小腿上的裤脚和时隐时现的肚脐眼说。

    来人像个长腿螳螂,瘦瘦高高地站在圆滚滚、低矮的羊娃对面,憨厚地笑着说:“我得了伤寒,不能放羊了,在炕上躺了半年,喝的药渣都堆了半院子,”他呲牙咧嘴地说,仿佛嘴里还有难以下咽的中药似的,“谁知道,病好以后,一下炕,比我大都高了,衣服都穿不上了。”

    “这真好,赶明儿我也病一下,把个子也长一下。”羊娃仰着头,羡慕地说。

    “我娘说了,我就是太苦了,除了放羊还要打柴,还要挑水、拾粪,还要忙地里的活,累着了,所以不长个子。在家睡了半年,不干活,休息够了,当然长个子了。”他看看低自己一头的羊娃,说:“你也是累着了,所以不长了,如果能休息一下,肯定也会长的。”

    来人叫定住,据说他家有好几个孩子都没有活下来,所以他一出生,他大就给他取名“定住”,果然就定住了,活了下来。他是邻村的放羊娃,经常和羊娃结伴放羊,羊娃经常拿他的名字开玩笑,“观音菩萨听你大的话?让你定住就定住了?你让你大给观音菩萨说一下,给咱送点好吃的来吧。”

    每当这时,不善言谈的定住就嘿嘿笑着,不搭理调皮的羊娃。

    自从定住有病以后,大就不让羊娃跟定住在一起放羊了,说定住的病会死人,如果他俩在一起,病会传过来,羊娃也会得病、也会死的。吓得羊娃不敢和定住在一起放羊了,他俩一人占据着一个山包,隔着老远聊天,聊得羊娃的嗓子都哑了。再后来,定住就不来放羊了,羊娃好想他啊。

    今天看到这个高高瘦瘦的好朋友站在眼前,羊娃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说:我以为你死了。不过他没有说出口。他说的是:“你猜,我烤什么了?”

    “蚂蚱!”定住高兴地大叫,两个好兄弟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他们在吃蚂蚱的时候,羊娃问定住:“你的羊呢?怎么没吆过来?”

    “我今天去镇上检查身体,顺便看看你。”

    “检查身体?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我的病好透了没有。”

    “怎么检查?”

    “镇上的先生用一个像怀表一样的东西,贴在肚子和胸口上,冰得很,”定住缩了缩脖子,好像现在还在冰着一样。“有一个像鸡肠子一样的东西,连着一个叉子。比银耳环都亮的叉子,把叉子尖塞在先生的耳朵里,在我的身上动来动去。”

    “啊?叉子塞耳朵里?先生疼吗?”

    “不知道。”定住老老实实地说。

    “现在不是有鬼子吗?不让去镇里了。”

    “我开路条,有路条就可以。不然镇口的吊桥不放下来,咱过不去。”

    “哦,”羊娃点点头,他明白了,“我的鞭杆坏了,一直想去镇里换一个,就是过不了吊桥,没有去。赶明儿我也开个路条,去镇里转转。”

    “你不用开,我初一十五去检查身体,还要去好几次呢。下一次去,我把你带上就行。”

    “行吗?”

    “当然,瞧病的先生给我念过路条上的字。看病的人,可以带一个伺候的人的。”

    “真得吗?太好了,下一次去,你来叫我。我伺候你。”羊娃高兴得一跳好高,逗得定住哈哈大笑。

    镇守吊桥的是村里的农民自卫队,其实都是比羊娃大一点的青年。在鬼子来之前,都是各家的壮劳力。鬼子来以后,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都拿起了红缨枪、板刀、鸟铳,威风凛凛地巡逻、护路、站岗,山上多了好几棵假树,一推就倒。虽然没有人告诉羊娃,羊娃也知道这是消息树。村口的大沟,虽然没有水,但是又宽又深,沟壁很直很陡,鸟都飞不过去。祖辈们在很久很久以前集资建了一个吊桥,让自卫队给把住了。他们一个个胳膊上戴着红箍,拿着红缨枪,威风凛凛地在沟边巡逻,过来过去要给他们看路条,没有路条就不放桥,搞得羊娃想去趟镇里都去不成了。每当羊娃在家里嘟囔时,大都表情严肃地阻止他:“多亏这些后生了。”

    总之,自从隐隐约约听到山外鬼子的炮声以后,整个村子都变得神秘了起来,所有人都表情严肃,风风火火,而且动不动就聚在一起,头对头地说些什么。大也经常在这里面。有时候有些婆姨也加入进来,让人觉得奇怪。出于好奇,羊娃几次蹲在人伙的外边,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惜羊娃都听不太懂。但是也有能听懂的,“等鬼子来了,我们年轻人先堵在沟边,中年人只管领着老人孩子往山里跑。”

    “对,不能让鬼子把村人堵在家里,现在要一天到晚巡逻呢。”

    “大不了一死,怕什么?鬼子真来了,咱就干。”

    这些话让羊娃心里慌,但是却并不觉得害怕,倒有一种壮怀激烈的感觉。所以,当大家让他把山上的假树照看好,不要被牛羊拱了,如果倒了或者被风吹歪了,让他帮忙重新栽一下时,羊娃兴奋极了,他挺着胸脯接受了这个事情,只觉得心脏敲打着胸口,就像猛地跑了一次山一样。

    可惜,羊娃想出一次村,他们还是不答应。

    七月十五了,羊娃迫不及待地站在村口等着。羊伙着邻居家的羊群已经上山了。他答应邻居家的放羊娃二娃,到镇上的三官庙里给他偷个河灯。

    好一会儿,定住才一摇三晃地出现了。看着他那张蜡黄的脸和麻杆一样的身子,羊娃大担心地说:“这娃,怎么病成这样了。你能走到镇里吗?十几里路呢。”

    “没问题,都走了好几次了。”定住的精神倒不错,他大着声音说道。

    “路条拿好着吧。”羊娃大问。

    “拿好着呢。”定住拍拍身上,依旧响亮地说。

    “多吃些,吃胖一点,病就好了。”二娃妈也在旁边说着,她想让羊娃给自己带一骨碌白线,家里的被褥该缝一下了。自从鬼子来后,干什么都不方便了。看着二娃妈还想说什么,羊娃大打断了她,“再不要啰嗦了,让娃们快走。快去快回。邻县都有鬼子了。”

    羊娃妈赶快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也对着他们的背影喊:“快去快回。”

    两个孩子像出笼的鸟儿,连颠带跳,一会儿就走不见了,腾起的土像烟尘一样,许久都没有散去。羊娃大摇摇头:“这娃子……”满脸都是笑。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大沟前,沟边都埋上了削尖的木桩,上面苫着浮土,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定住推着羊娃往路边走,指给他看浮土下的东西,羊娃被吓了一跳,“这样的?谁也别想进来,除非鬼子长了翅膀。”

    “对着呢,”定住骄傲地说,“除非他有三头六臂。”

    沟对面有人在叫:“站下!先别走了。”

    把羊娃惊了一下,他左顾右盼看不见人,定住小声说:“在草里呢。”

    羊娃仔细一看,果然看出来,沟对面多了很多枯草,“在草藏着呢。”定住继续说。

    羊娃看看身后的吊桥,奇怪地问:“他们不藏在这边,怎么藏到对面去了?”

    “他们还经常到镇里去呢,我都遇见好几次了。”定住小声说。

    “路条。”身后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定住赶快从怀里掏出路条递给来人,嘴里还解释着,“我家里人今天下地,让羊娃陪我去检查身体。”

    来人认识羊娃,他乜斜着眼睛看羊娃:“嘴馋了吧?是不是想镇里的好吃的了?”

    羊娃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鞭杆坏了,我想换一个,捎带着陪定住看病。”

    来人笑了,他一边解吊桥的绳子,一边叮嘱:“快去快回,现在不安宁,防着坏人。”

    他们答应着过了吊桥,走到吊桥中间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左右摇晃起来,把吊桥晃得像秋千一样,放吊桥的人弯腰捡起一个什么,就往他们打来,两人快速从吊桥上跑过,看着吊桥中间摔开花的土块,嘲笑对面:“打不着、打不着……”

    过来以后,羊娃想看看草堆后面的人,却一个人都不见了。他奇怪地看着定住,定住也觉得奇怪,“咦,人呢?”

    一路上死气沉沉,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定住对羊娃说:“你听,鬼子的炮声。”

    羊娃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地听了好久,才隐约听到像老天爷打雷的声音。“离咱还远着呢。”

    “我村里人说,鬼子来得快得很,你还觉得远着呢,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羊娃打了个寒颤,有点害怕地说:“可不敢碰见,碰见就麻烦了。”

    最近一年来,他们耳朵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鬼子、鬼子、鬼子……他们知道这些人就在周围,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一想起来,眼前就是死人、恐惧,就是颤抖,脸色发白。他们似乎连仇恨都忘记了,只有害怕,像个无穷无尽的深渊,让人的心沉下去、沉下去……

    “怎么办呀?”定住声音颤抖地说。

    “不要紧,镇子还在呢,”羊娃勇敢地说,“就算他把镇子占了,咱还有大沟呢,咱就把他往大沟里撵,我不信摔不死他。”

    “对着呢,咱还有自卫队呢,”定住看着远处说,“自卫队肯定都准备好了。”

    果然,远处星星点点地走着几个人,他们虽然都捂着脸,但是羊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挎着粪筐的人,担着柴禾的人,背着山货的人,就是刚才躲在草丛里的人,他们稀稀拉拉地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让这条路显得格外明亮。

    “这就是戏里的探马。”

    两个人安心了,现在感到了热。羊娃脱下褂子,擦着头上的汗,太阳静静地挂在头顶,不多的几朵云彩显得很高很高。刚收割完的地,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地里的麦茬好像要着火一样。

    两个满腹心事的孩子高兴起来了,他们换着喝皮囊里的水,不再恐惧那隐隐约约的炮声,“我长大了也要去打鬼子。”

    “那当然了,谁都一样。我们村的娃子,全都这样说。”

    荒地慢慢少了,树多了起来。镇子,快到了。

    镇子上人很少,他俩左顾右盼地走着,“镇里的人就是胆小,鬼子还没有来,就吓得不敢出门了。”羊娃略显轻蔑地说。

    “不会已经来了吧?”定住颤着声说。

    “谁来了?”羊娃一愣神,“鬼子?鬼子来了吗?”

    “我不去了。”定住站了下来,他想往回走。

    羊娃看着远处的一个锅台,那应该是一个卖吃食的地方。一缕烟缓缓地升起。“那有个炉子,咱过去问问?”

    “好吧。”定住犹豫着,慢慢往前走去。

    看着定住害怕,羊娃就先走了过去。一个油锅正在沸腾,里面的油饼透着焦黄,诱惑着羊娃。

    他回头给慢吞吞的定住招手,定住过来后问老板:“今天人咋这么少?”

    “鬼子到镇外了。”老板头也不抬地说。

    “那你还不赶快收摊?”

    “面发好了,不炸掉就可惜了。”老板面无表情地说。

    “咱一家吃一个吧?”羊娃已经在方凳上坐下来了。

    “我不能吃,要检查完了才能吃东西呢。”

    “啊?你说你得了个啥病嘛!”羊娃打趣定住。

    羊娃只好从凳子上起来,他们往东头的诊所走去。

    诊所其实是一个药铺,它和羊娃见过的所有的药铺都一样。门窗都是一块一块的铺板,现在卸下来,整整齐齐地立在墙边。铺板里面的窗户也还是糊纸的,门也是有着高高门槛的木门,门扇上贴着秦琼敬德。

    但是,他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桌子上那一堆亮晶晶的东西,其他诊所就没有。这是诊所少爷在省城上完学的结果。据说老掌柜跟儿子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到了签文书,断绝父子关系的程度。可是,等老掌柜自己得了痨病,趟在床上等死时,却被儿子拿亮晶晶,晃人眼目的针给打好了。从此以后,老掌柜就退居了幕后,前厅让儿子的新式装备给占据了。镇里有了第一个西医医院,治病救人似乎比以前更灵,大家慢慢地开始打针吃药,不再害怕那些往人身上放的冰冰的器具了。

    看着定住坐在诊所的板凳上,羊娃有点无聊,他对着定住的后脑勺说:“我去集上了,咱们三官庙见。”

    看到定住的脊背动了一下,羊娃就自顾自地走了。

    他在集上吃了四个生煎包子,肚子好像没有吃东西一样。他又吃了一碗洋芋搅团,美美地灌了一肚子免费的浆水,依然觉得差那么点意思。他看到有卖干面大烧饼的,比头大的烧饼他一口气吃完,才觉得饱了。看得旁边的老板直伸大拇哥。羊娃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他正要去三官庙,突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快去把二娃妈的线买上,又挑了一根直溜溜、褐色透亮的鞭杆。看着这漂亮的鞭杆,羊娃满意极了。

    他蹲在路边数了数钱,给定住买了两个肉夹馍,才快步往三官庙走来。

    等他到了的时候,定住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他对羊娃说:“我就知道你到了集上就快不了,怎么样?我猜对了吧?你都吃了些什么?”

    羊娃不好意思地笑着,把肉夹馍递给定住,定住说:“我吃这个,不能进庙,你自己进去吧。”

    羊娃答应着,后退了几步,又往前一冲,从庙门口高高的门槛上飞了过去。现在已经过晌午了,庙里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几个庙祝和一些帮忙的人在忙碌地收拾东西,河灯也不知道在哪里,羊娃觉得没意思,他围着庙转了一圈,看到供桌上有两枝烧过的红烛,就悄悄地塞进了怀里。这么粗的蜡烛,一般人家是没有的,把这个拿给二娃交账,他还不得高兴死了?想着二娃一抽一抽的鼻子,羊娃忍不住笑了。

    隆隆的炮声又传了过来。

    “你听,是不是声音大了?”定住问羊娃。

    “不是声音大了,是离得近了。”

    “快、快一点走。”

    两个人小跑起来。

    “要是杨家将还在,狗日的日本人就不敢欺负咱。”

    “罗成厉害,罗成把琉球三太子都打死了。”

    “还有岳飞,岳飞也厉害得很。”

    “要是哪吒来就好了,他坐着风火轮,把小鬼子烧死。”

    两个人边跑边议论着,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在戏里和评书里知道的英雄人物都说了一遍。

    但是,他们却突然站了下来,对面路上并排站着一溜军人,大枪全部朝前,枪上的刺刀晃得两个人眼晕。

    “过来。”一个穿农民衣服的人冲他们招手。

    “是不是鬼子?”两人有点迷糊。

    穿农民衣服的人说:“这是皇军,你们是干什么的?”

    定住抖得连身子都站不稳了,他不由自主地扶着羊娃的胳膊。羊娃大着胆子说:“我们去镇里看病。”

    穿农民衣服的人给那一排军人“咕噜咕噜”地说了一阵,那些人里的一个又给他“咕噜咕噜”地说了一阵,乘着这个空当,羊娃给定住小声说:“汉奸。”

    “不许说话。”穿农民衣服的人厉声喝道,“皇军说你们是探子,你们老老实实交代,去镇里干什么。”

    定住紧紧抓住羊娃的胳膊,两个人的腿都剧烈地抖动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除非你们能证明自己是附近的人,不然皇军会把你们当成探子枪毙的。”汉奸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怎么证明?”羊娃大着胆子问。

    “你们如果能从前面的那个吊桥过去,就说明你们是附近的人,皇军就放你们回家。如果看吊桥的人不认识你们,就说明你们是抗日分子,皇军对抗日分子是死啦死啦的。听懂了吗?”

    “我们就是从吊桥上过来的啊!”定住赶快对鬼子们说道。

    “好好好,那你们就给皇军证明一下吧,只要看吊桥的人认识你们,你们肯定就是良民,你们就快快地回家去吧。”

    两个人安心了,他们快步走在鬼子的前面,太阳已经西斜,身上被风一吹,觉得凉飕飕的。他俩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了。

    快到吊桥时,羊娃用肩膀扛了一下定住,他用嘴努向大沟边的枯草丛。

    只见草丛里有人影晃动,他们悄悄看了一下身后,那一队鬼子居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羊娃觉得奇怪。

    “管他呢,赶快叫桥吧。”定住有点急了。

    “不对,草里有刺刀。”

    果然,草丛里一闪一闪的,那是刺刀反射的夕阳。

    “咱们把桥叫下来,是不是他们要一起过?”

    “对啊,他们过不了桥,让咱们来叫。”

    羊娃又回头看了看,果然后边的地里,有人在探头探脑。

    “咱不叫桥。”

    “对,咱不过桥。”

    “喊呀,喊呀!”

    后面汉奸的声音一直在催促。草丛里的人也在往这里看,他们的军装和后边鬼子的一模一样。

    “咱们的人呢?”

    “就是啊,怎么让鬼子藏在草里了?”

    两个人抖得很厉害,但是,他们依然一动不动。

    “你怕吗?”

    “不,我不怕。”

    “叫啊,叫啊!让桥下来啊!”后面的声音一直在催促。

    桥对面也有人影在晃动,他们从一个个土坎下往这边看。

    “不能让吊桥下来。”羊娃坚定地说,他扭头往回走去。

    “对!”定住想跟上,身子一动,腿却软得蹲了下来。他刚想站起来,枪响了,羊娃一头栽在了地上。脊背上出现了一个大洞,身子下面的土,瞬间红了一片。

    定住突然不害怕了,他把羊娃的额头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刚才羊娃倒地时,额头打着地面发出的“嗵”的声音,让定住心里很难受,“这一下,羊娃该多疼啊。”他想揉揉羊娃的额头,枪又响了,定住仰面躺在羊娃的身上,他觉得不好,他不想压着羊娃,他努力地站了起来,又一声枪响,让他跪了下来。他伸伸手,想把羊娃的鞭杆拿到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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