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0期“渡”专题活动。
我是摆渡人,只是我渡的不是人,是魂。
手中的法器是下山时师父所赠,名“天罡尺”。据老头说是天外陨铁炼化所得,能温养一切生灵的魂魄,消除戾气,毕竟未入轮回的鬼物大多乃枉死之人,故而戾气冲天,心怀怨恨,只有化解他们的戾气后,才能渡他们再次往生,这是我的功德,同时也是我的责任。
因为我是天师门下第68代弟子,法号“九兮”,我是摆渡人。
下山历练已三年,渡化灵魂无数,多少恩怨情仇匪夷所思的故事我都见过、听过,并不能影响到我分毫,非我冷漠,那老头说我天生缺一窍,需得收集999个功德点,也即渡999个灵魂方能补齐,成为一完整的人。
我倒未觉得自己有甚缺失,世人皆道修仙苦,我这一路行来,却是人世更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实乃最难的修行。
在我看来,死实乃最好的解脱,但我所渡998个魂灵却是各各不想往生轮回,非得解去所有的纠葛,报恩者有之,报仇者有之,舍不下放不开,嬉笑哭泣,令人不胜唏嘘。
每每陪着他们行完生之路,踏向往生之后,我总要昏睡几天,醒来竟不知那被渡的是我还是他(她)。每每觉得体内多了什么东西,但奇怪的是无论内视还是检查,身体并无不妥之处,我也就随它去了。
没错,我已经渡了998个魂灵,再渡一个我就功德圆满,魂魄补齐归位,那老头说我所有的疑惑和来历自会明了,那是我的道,他也只是摆渡人。
老头神经兮兮的表情让我很是不爽。
行走在漠城的街上,我摸了摸自己的胃,立刻决定先找个客栈休整。
安若重新回到这个废弃的空宅子已经很久了,久到忘记了哪天来的,朝代更迭百年对她也不过是烟尘往事,她只知道自素简哥哥死在她剑下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孟婆汤她是不喝的,她要在这里等他,哪怕只剩一缕魂魄也在所不惜,只为问他一句,可愿意原谅她。
安若无比熟稔地游走在宅子的角角落落,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老柳树身上的刻痕、垂花门上的题字、书房窗上挂的贝壳风铃……
三千微尘里两个漂亮得不像话的总角小童手牵手嬉笑着走来,那是她的素简哥哥。
在客栈里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晨曦微露,我昏沉沉坐起,深感不可思议,我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却又太过真实的不似梦,作为一个修行者,我深知这很不寻常,那个宅子的一砖一瓦太过熟悉,我甩甩头,盘腿开始早课。
三个小周天循环完毕,我仔细内视全身,除了识海一处像从前一般滞涩之外,浑身再无不妥之处,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老头,老头只是悲悯地望着我说:“时候到了,自然就通了。”那眼神,真真恨得人牙痒。
这时客栈也喧闹起来,推门而出街上挑担的、卖货的、赶路的,四处是为生计忙碌的百姓,我随意地四处逛着,虽然师父那老头说尽量少食俗世五谷,会造成体内杂质堆积,于修行无益,可我却极爱这红尘美食,历练这三年,每到一地,必是要品尝美食以慰五脏。
“新出锅的地耳肉包,八珍甜汤哎!”街道两旁的店铺卖力地吆喝着,各色吃食的香味一阵阵往我鼻孔里钻,修行之人五感灵敏,我的肚子也卖力地叫起来。
刚停住脚步,机灵的店小二已经迎了出来,弯腰伸手:“公子您里面请。”我一抬头“神不弃包子铺”几个金字直击眼帘。我不禁失笑,好大的口气,我甩袖走进店里,择一靠窗位置坐下。“小二,来!来!来!把你家'神不弃'的包子各上一屉送来,并八珍甜汤两盅。”
小二手臂上抹巾一甩,麻利地抹完桌面,“好嘞,'神不弃'包子各一笼,八珍甜汤两盅。”小二大声唱着菜名,又弯腰对我说:“公子你等好喽,包您满意!”我掏出几粒银瓜子扔给他,“说说,怎么个'神不弃'啊!”
桌子周围食客也哄笑起来,一白脸书生摇着扇子笑道:“若说你这店味道嘛,那自是不错的,可冠以'神不弃'之名,这也太过狷狂。”
“是呀!是呀!小子,你见过神吗?”一虬髯汉子话音方落,周围食客一片附和。
只见小二却似成竹在胸,连身子都立得笔直,“这你们算问对人了。”小二斜斜地瞟着众人,“众位爷,这地界,我家可是百年老店,这“神不弃”三字乃一百年前将军府小公爷所书,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小二说完后眼睛眯着,一脸向往的神情。
“将军府,小哥莫不是说南四街那幢废弃闹鬼的大宅?”一位声音尖细,清秀非常的小公子插嘴说道。
“闹鬼?”我立时朝小公子望去。
“可不,那是幢出名的鬼宅,很多年了,只是那鬼应该还算良善,并不曾伤人性命,但凡有人踏入宅子,就会失心疯一段时日,醒后无论怎么问,却是无法说出一个多字来,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约定俗成,不敢靠近了。”小公子摇头晃脑说完,啧啧感叹:“可惜了那一幢大宅。”
众人连连叹息,无不在说一定是将军府戾气太重,又或者说定是有什么冤情,一时议论纷纷,甚是热闹。
吃饱喝足,听了一肚子故事,时辰尚早,我决定去将军府看看,心里明白这应该就是我此行的因缘所在了。
将军府南四街离此并不远,穿过热闹的北街,南街隔着护城河与北街遥遥相望。踏桥而过却似进入了另一个天地,街道宽阔,至少能并行三辆马车,高门宅院林立,却寂静无声,不时有小厮、小丫头从各个宅子角门出入,也是低声细语,不见喧闹。
我沿着主街往南行去,却是越来越寂静,在南街最内侧,一幢大宅静静地立着,宅子的牌匾掉落一半下来,字迹斑驳,勉强可以认出“将军府”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我呆愣地看着,眼睛酸涩,心跳加速。这竟然是昨夜我梦中来过的地方,我的手轻轻抚在门上,耳中传来一声叹息:“素简哥哥,你终于来了。”
大门“咣”的一声向内打开,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安若躲在暗处看着这逆光而来的男子,男子清隽的容貌与那个牵着她手的总角小童渐渐重合,激动得魂魄都虚晃起来,这是她的素简哥哥。
我穿行在这荒弃的宅子中,宅子四处杂草丛生,庭院深深,穿过中庭,是一个极大的演武场,武器架上刀叉剑戟一应俱全,梅花桩的柱子没剩下几个,我仿佛看到一个少年在上腾挪跳跃的身影,不远处射箭的少女张弓搭箭嘻笑着一箭射来,我下意识别头躲开,却惊出一身白毛汗。
这个少女让我的整颗心都抽痛起来,我抽出天罡尺抓在手里,我敢保证此生从未来过这里,可为何却如此熟悉,难道竟是这院中的鬼魂布下的幻境不成?可为何却与我梦中一模一样呢?她引我前来又是何故?
风从我的身边徐徐吹过,我不禁哑然失笑,我一个摆渡人居然怕鬼不成。
“你既引我前来,我且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我朗声说完,沿着青石小路向后宅行去。
通向后宅的垂花门已经被疯长的藤蔓围得密密匝匝,只余下一人通过的门洞。我很自然地用手中天罡尺拨开头顶的藤蔓,垂花门上果然是歪歪扭扭几个大字“ 生天门”。
“呵呵,素简哥哥,饶了安若,安若错了,以后不再皮了还不成。”一个容色妍丽的小女孩急匆匆在前面跑着,发丝凌乱,穿过垂花门“噗”的一声撞到一个人身上。就听见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嗔怪道:“简儿,你又欺负妹妹。我看这门干脆提名'生天门'好了,是安儿逃出生天之门。”
须臾之间,一位素装女子牵着小脸粉嫩嫩的小女孩笑着走了出来,小女孩在她身边扮着鬼脸,但见那女子眼如秋水,浑身上下不着珠翠,只一支白玉簪挽起乌发,却透着一股妩丽之极的风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贪婪地看着这个女子,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炸开,纷杂的记忆蜂拥而来,我痛得不由躬起身子。
这是…母亲,我颤抖地伸出手去触碰,烟尘轰地散去,我颓然倒地。“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素简哥哥的家呀,是安若从小长大的地方,哥哥你想起安若了吗?”那个清灵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我的家?”我头痛欲裂,“大胆!速速收了幻境,否则我就收了你。”我骈指点在天罡尺上以尺画符,周围罡场慢慢扭曲起来。
“哥哥,不要,这不是幻境,你难道不觉得熟悉吗?这是你的记忆啊,哥哥。”一道淡淡的灰色光团从书房中飘来,我打出一个结界隔绝光线,只见一个女子俏生生地立在我面前。
女子青衣白裙,秀而不媚,长长的眉毛带着英气,一双幼圆的眼睛却又充满一种懵懂的天真,此时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我。
这次我的头更加剧烈地痛起来,我放开神识,竟然发现识海中原本滞涩的地方竟然裂开一条条浅浅的细纹,丝丝缕缕的白色气团在脑海中飘浮着,冲撞得我一阵阵发晕。
天色渐渐暗下来,细风似柳,后院的竹林绿波起伏,轻微的簌簌声敲打竹窗,自成曲调。 女子灰色的身影慢慢变得凝实,她缓缓地蹲在我的身边,伸出素手想要轻轻碰触我,却从我脸颊穿了过去,她苦笑着抬起头来。
“素简哥哥,你终于来了,安若等了你好久。”
“素简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谋逆,为什么这么做?”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的持剑女子慢慢重合起来,脑海中更多的记忆光团从识海裂纹中涌出,轰得一声在识海中炸出璀璨的烟花……
天顺年间,正是春满京城,繁花似锦的时候,将军府却是哭声一片,一对璧人似的少男少女手拉手哭得狼狈不已。
“素简哥哥,我不想跟爹娘回西凉城,那里除了马,除了戈壁草原,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素简哥哥,我不想回去。”绯衣少女哭得不能自抑。
叫做素简的少年眼睛红肿地抿着嘴角抬头望自己的母亲。
素衣女子叹口气走上前来,环抱着两人,“简哥儿,安若是西凉王府的郡主,也是你秦世叔唯一的子嗣,她有她的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素衣女子似是对少年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素简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来,小手胡乱地擦着小女孩脸上的眼泪。
“安若,不哭,我会给你寄信的,每月一封,找京城最快的驿站送。”两个人盖章烙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诺言后,安若的马车出了城门在素简的眼里慢慢成了一个黑点。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素简哥哥,我又长高喽,我现在射箭比父王都厉害,下次你可躲不过我了。”少女娇憨傲娇的小表情透过信笺在素简眼前晃着,他提笔在纸上画着少女射箭的模样,嘴角上扬,暖暖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少年青竹似的身躯上,满室温柔。
“安若,我今年下场,必给你挣个状元回来,作为你及笄之礼可好。”少年想象着少女收到信后气得跳脚的样子,只觉满心欢喜,他从抽屉拿出一块莹润的碧玉继续雕琢起来,“傻丫头,我怎么会不送你及笄之礼呢,这个手珰你戴上一定是极美的。”
安若的及笄之礼是在尘土飞扬的中军帐中收到的,战火无情,她的父王在与外夷的一次对战中不慎身中毒箭,抢治不及以身殉国。安若临危受命,接过秦王府的掌印,从此娇娥卸红妆,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素简哥哥!”安若褪去甲衣,卸下头盔,任由三千青丝倾泄而下,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手珰,“这个及笄礼我很喜欢。”安若脸上露出一抹女儿家的娇羞。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几年过去,西凉边境在安若的镇守下固若金汤,安若已经成为天顺王朝第一位女将军了,而素简不负承诺高中状元后入了内阁,越发稳重内敛。
天顺三十四年秋,天顺王朝的百姓没有迎来穰穰满家的喜悦,春雨不足,全国欠收,就连京城的簪缨世族都削减了日常用度,更遑论百姓。饥荒之下兵乱又起,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素简领皇命总领全国赈灾事务,内阁各地请求赈灾的折子雪片似的飞来,街上满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卖儿卖女的百姓,吃观音土腹胀而死的惨剧天天都在发生,朝廷拨付的救济粮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几日下来,素简心急如焚,满嘴燎泡,书房内满眼通红,胡子拉碴的青年颓然地扔了毛笔,跌坐在地上,心里无比清楚再多的折子亦是无用,国库粮仓已空。
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屋内变得暗沉,素简方才惊觉,他起身踉跄地站住,揉着发麻的双腿,“青木!”素简缓缓挪至门口。“少爷。”一个清瘦的青衣少年拉门进来弯腰立着。
“这两天可有表小姐的来信。”素简轻声问道。
“有的,今早驿站送来一封,夫人看您太忙,让先放到她那里了。”青衣少年恭敬地回到。
“知道了。”素简挥挥手,青衣少年行礼退去。
“简儿。”素衣美妇越发瘦削,看到素简进来,快步上前抚去他身上的灰尘。“这是掉土堆里了不成,国事繁重,你当更爱惜自己才对。”
“母亲训的是,母亲也要爱惜自己才是。”素简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内心酸涩不已,即使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饮食也已经减至一日两餐,他真是不孝。素简内疚地低下头去。
美妇看着面前憔悴的儿子,掖掖眼角,强笑着:“此番必是来看安若来信的,看娘只是顺带可对?”
“母亲!”素简瘦削白皙的脸庞爬上一层红晕。
“简儿,等这个饥荒熬过去,明年让你父亲请旨为你们赐婚可好。”青衣美妇笑看着儿子。
“母亲!”素简叫着,须臾躬身一礼,“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哈!哈!哈!”青衣美妇露出久违的笑声。
素简握着信落荒而逃。
“素简哥哥,此战我大获丰收,擒了西辽老汗王最疼爱的儿子,我要求他们以万只牛羊和皮毛换之,这下,西凉这个冬季可保无虞了,安若可聪明?”信笺上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语气,素简抚摸着,内心心疼不已。他的安若总是这么报喜不报忧。
“喜?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素简倏地起身行至书桌前,挥袖扫开那些没用的折子,奋笔疾书起来。“折罪粮、赎身粮、开荒粮……”
素简激动地手发抖,倘若这些措施得当,何愁此番饥荒难度,国库无粮,那些仕绅、商贾、权臣之家粮食可多得很。
“安若,你真是我的幸运神。”素简多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发出爽朗的笑声。
今日的早朝皇帝一扫多日的愁苦,大赞了内阁奏疏,并令素简负责一应督办推行。朝中众臣也竟然罕见地统一思想,大力支持。正一片祥和的气氛却被边疆急报打得粉碎。
原来西凉边境异动,西辽王为报擒子之仇组织了偷袭,安若率军迎敌,本已击退敌军,却不知何故遣大军归城后竟独身一人策马返回,遇到西辽残部,寡不敌众之下重伤被赶去的下属救回,人至今昏迷未醒,现今西凉城百姓上万言书为安若将军请命祈福,请求朝廷救治将军。
皇帝说了什么,素简已经听不见了,他只想飞到安若身边去,守护着她。
安若回到京城时已是冬天,此番受伤身子大损,慢慢好转的安若仍是一脸苍白,素简心疼之余却很开心,父亲说今天退朝后他会向皇上求得恩旨为他和安若赐婚。
素简笑嘻嘻地望着披着厚厚大氅倚在廊下的安若,安若莫名其妙地抚着脸,“素简哥哥,我脸上可是有灰。”
“是啊,很多灰。”素简促狭地笑。
“素简哥哥,你又取笑我。”两个年轻人的笑声让这清冷的园子都裹上了一层暖意。
“少爷,老爷让你回家有事相商。”青木进到院子低下头来恭声禀告。
开心归家的素简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如此残酷又沉重的现实,“简儿,皇帝疑心病渐重,上次的万民书、安若的威望再加上我们的贸然提亲,竟是让皇上彻底起了杀心。”父亲懊恼地垂着头,“这次是我们思虑不周了,现在关键是如何让皇上能放过安若。”
素简木然地立着,心痛如绞,他的安若离他这么近却又如此远。
一夜无眠的素简做了个让全京城哗然的决定,“尚书府千金兰馨要嫁于将军府素简公子了,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哪!”茶肆酒坊的客人相互传递打听着这个消息。
安若觉得很冷,她怀中的手珰也变得冰冷,她拼尽一身伤差点没命捡回来的手珰如今是那么的讽刺,“这些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安若回身来到将军府,她要当面问她的素简哥哥。
“是真的,安若,我一直只当你是妹妹,甚至是兄弟,你瞧瞧你,除了一身裙装,浑身上下可曾有一点女孩样。”素简背手站在梅树下,淡淡地说道。
“好,好得很。”安若惨然地笑着,唇角咬出血也不知,她从怀中掏出手珰,“千军万马之中我只为找回它,原来竟是我多情了。”玉质的手珰在安若手中慢慢变成粉末,安若挥手扬起,扭头离去。
离去的安若没有看到素简跪地扫拾那些粉末的痛,也没有看到素简吐血后面如金纸的脸。
一身伤痛的安若黯然离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西凉建设上,西凉城百姓安居乐业,对安若更加敬重爱戴。却不想这样的安若更是让皇上忌惮,恰逢西辽老汗王离世,新继任汗王递上降书,愿迎娶天顺王朝公主以缔结百年之好。
生性多疑的皇上总算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纸诏书封了安若为护国公主,于立夏之日嫁入西辽和亲。
安若心如死灰,遵皇命和亲。
“你等等我,安若,就快了,素简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嫁入西辽。”素简握紧双拳下定决心推门而出。
“你决定了吗?简儿。”望着年迈的双亲,素简跪地磕头不止。“父亲,母亲,对不起,儿子不孝,我不能看着安若妹妹陷入深渊而不顾。”
“你去吧,孩子,都是冤孽。”长长的叹息声里,相偕离去的双亲背影成了素简最后的印记。
夏花盛开的时候,和亲路途上的安若终是没能做成西辽的王妃,八百里加急文书里言明太子在素简的支持下行谋逆之事,着安若归京勤王。
安若心急如焚,八百里勤王护驾,一场暴乱惨然落幕。安若的万千个为什么没有换来素简的回答。素简最终死于安若剑下,她护住了皇宫却失去了她的素简哥哥。
鸟尽弓藏,失去素简的安若心如死灰,她以全部军功换得将军府余众性命,交出兵权,荆钗布裙向皇上辞行,欲以一介布衣之身云游天下。皇上得到所有一切,念她勤王有功,终于放她一条生路。
离开之际,尚书之女兰馨约她见面,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原来素简所有的图谋也就只是图一个她而已,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也只是为让她回到京城,消去皇上疑心嫁给他而已,就差一步他就成功了,如果不是老汗王死了的话。
兰馨惨笑:“他真是爱得可怜又可悲,是你逼他铤而走险,撺掇太子谋反的,是你害了他。”
一滴泪滴入花盏,安若抬头看向兰馨,目中泣血:“我所想知道的真相,竟然这么残忍!”
兰馨盈盈站起:“真相历来残忍。”
安若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我要走了。”
兰馨拦住她:“他想让你好好活着。”
她笑了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她一步步走出门去,从此天涯路远,她再无牵挂了,安若死了。却因执念不肯往生,一直在凡尘苦苦等待素简,哪怕是作为鬼魂也在所不惜,只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素简却在往生之前抽出一缕魂魄在奈何桥等着安若,从此缺失一窍,几世轮回,两人始终在错过。
“素简哥哥,你可能原谅安若?”素衣白裙的女子瑟缩在地上,哀哀地哭着。
九兮看着这些破灭的光团,仿佛过了一万年之久。他颤抖着手虚虚环着地上的魂灵,“好安若,素简哥哥从未怪过你。”
话音落下,我感觉有一缕暖暖的白光回到体内,那种亲切悲伤的情绪瞬间让我泪流满面。“师父,原来这就是我的道吗?还真是痛啊!”我喃喃自语。
我施法牵引着安若的魂魄送入天罡尺中温养,七七四十九天后,安若魂魄凝实,奈何桥头我自眉间取心头血一滴打入安若眉心,“安若,你放心,这一世我一定早早找到你,绝不让你等太久。”
奈何桥边荼靡花开,红色的彼岸花张扬地开放着,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地毯那般往前滚去,安若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浅色的烟雾中……
十六年后,春风十里,秦淮河畔,安若回眸间温柔了岁月,素简在画布上画下最后一笔,玉钗重合镜重圆,只羡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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