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个不大干净的土灶上，支着一口大大的生了铁锈的铁锅。

锅里“扑通扑通”的煮着一锅白粥，锅很大，粥很少。粥里大多都是乳白色的米水，米粒很少。这里正是刘家村刘三家的厨房，虽然水多米少，但是在这个贫穷的家庭里，这样的一锅白粥在平日里可是稀罕物食呢？

今天，今天是个比较重要的日子——刘三的大闺女前些天嫁到了东村去，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所以刘三媳妇王翠，大早上起来，从自己卧室的床底下拿出家里珍藏的细米，淘洗干净，把淘米水喂给猪鸡，便在四面漏风的厨房里，把大铁锅给用干草刷一下，点燃灶火，“咕嘟咕嘟”的煮起了白粥。东村是个富裕的村子。

锅里的白粥在柴火的煮沸下，悠悠的米香开始在土院子里蔓延开来。

日光正好，热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这个坐落在黄土高原上的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院子里的米香愈发浓烈了，米香飘出院子，开始在村子里弥漫。

这时，外出去田地里干活的刘三以及刘三大儿子刘大娃，刘三二儿子刘二娃也回来了。刘三家一共有三个子女，嫁人的刘大丫与两个儿子。

闻到白粥的米香味，刘二娃明显很高兴，兴奋的对着厨房里喊到：“娘，今天有啥大事呀，竟然熬了米粥。”

“好你个小兔崽子，今天是你大姐回门的日子呀，你竟然都给弄忘了。小没良心的。”王翠一边走出厨房，一边对着刘二娃笑骂道。

王翠对着院子里站着的刘大娃和刘三说，“孩他爹，大娃，别站着了，赶紧把锄头放下，洗洗手，不一会咱们的大闺女和姑爷就得回门了。”

“行，俺知道了。走，大娃，洗手去。”刘三笑嘿嘿的说着，用手抹了一把脸。显然，刘大丫的回来让刘三一家人都很高兴。

【2】

不一会儿，刘三一家人都洗好了手，在堂屋里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刘二丫回门。

白粥的米香味也在柴火的熬煮下，缓缓的在这个土院子里弥漫飘荡。柴火在“扑哧扑哧”的烧着，可是柴火烧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回门的刘大丫。

这时刘二娃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娘啊，姐咋还没有回门呀？我都饿了。”

“不应该呀，照时间和咱们村和东村的距离，现在你姐应该已经到家了呀。”王翠疑惑的说道。

王翠揉了揉眼睛，对着刘三说的，“孩他爹，你去村口看一眼，看看大丫回来了没？”

“行，那你们在家里再等一会儿，我去村口看一眼，看看是咋回事。”刘三应道。

于是这个堂屋里，就只剩下了王翠，刘大娃和刘二娃在苦苦的等待着。

热烈的阳光，慢慢的慢慢的开始消退了。王翠突然惊呼一声“”呀！我的粥，我去看一眼那粥莫不是煮干了吧？”

王翠去了厨房，在堂屋里，刘二娃和刘大娃抱怨着:“大哥，你说姐这是咋了呀？咱们都等她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见她回来，我都饿死了。你闻，这白粥好香呀，要不俺去找娘，先吃一点。”

刘大娃听到这话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你呀，就是这样一个馋鬼，你饿俺也饿，不行，你得陪俺一起等。”

“好吧，知道了，大哥唉，俺真饿呀。”刘二娃说完，用手揉了揉肚子，然后躺在了炕上。

等到王翠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刘三还是没有回来，刘大丫也不见踪影。

【3】

就在王翠也准备去村头找一找刘三和等刘大丫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声音传来，“孩他娘，快出来，快出来。”

王翠一听，这不正是刘三的声音吗？他好好的不进家门在门外叫，喊啥呢？

王翠好奇地走了出去，刚见到刘三的时候，她就吓了一大跳，“你去干啥去了？不是让你去村头接大丫吗？怎么把自己全身都搞得湿漉漉的？你这男人咋这不靠谱呢？”

“唉，我咋和你说呢？”刘三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一堆草堆说道:“大丫，出来吧，你娘来了。”

在枯草堆后面，刘大丫穿着粗布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破了几块，脸上 黑漆漆的，宛如一个逃难回来的难民。王翠看到这样的刘大丫，惊叫了一声，“大丫，你咋了呀？咋弄成这样了呀？今天不该是你回门的日子呢，姑爷呢？”

刘三赶紧对王翠说，“孩他娘，小点声，小点声。”

听到刘三的话，刘大丫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痛苦，一把扑到王翠身上，抱着王催哭:“娘啊，娘啊，我不嫁了，我不嫁了，他根本就是个畜生，他是畜生呀！”

“咋回事啊？人家不是挺有钱的吗？你咋还不嫁了呢？他做啥了呀？娘的好闺女。”王翠说道。

“娘，你是根本不知道呀，那东家村的人就是个畜生呀，那天他刚把我娶进家门，他就，他就，呜呜呜呜呜。”刘大丫哭着。

“他就咋了呀，你说呀，你放心，娘和你爹肯定会为你做主的。就算俺家再穷，可是你也是娘心头掉下来的一块肉呀。”王翠神色焦急。

“娘啊，他打我，他把我吊起来打啊。”王翠泪如雨下。

“哎，咋回事呀！他为啥把你吊起来打呀？”王翠一边跺脚，一边咬牙切齿。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们正准备洞房的时候，他就叫了几个人进来把我给按住，绑起来，吊在了房间的房顶上，然后用鞭子抽我，一边抽还一边骂。”刘大丫掩面抽噎，抬头看着她娘。

“这，这东家村的人也太嚣张了吧，竟然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行，你就在家里面待着吧，等明天啊，我就去东家村去给你讨个说法去。我看是哪个小畜生敢这样对待我的闺女。”王翠怒气冲冲，脸涨得通红。

“行了，孩他爹，赶紧进去吧，看你湿的，赶紧进去换身衣裳。”

“我也没有办法呀，为了不让村里的人看到闺女，我只好从河里面偷偷的把闺女给送回来。”

【4】

在堂屋里的刘大娃和刘二娃，一见到姐姐这个样子也是大吃了一惊，“姐，你咋了呀！娘，姐姐咋了？”

“别说了，我去端粥，咱们吃饭，和你们俩小子没有关系，别多打听，别多嘴舌。”王翠带着怒气说。

“”哦。”刘大娃和刘二娃齐齐地叫了一声。

当白粥端上了桌，王翠给家里人一人都舀了一碗，刘三也换好了衣服，刘大丫也洗干净了脸，蜷缩在炕上的角落里，端着碗把头埋在碗里，慢慢的喝着白粥。

就在刘三家都在享受着白粥的美味的时候，一阵吵闹声由远及近的慢慢，慢慢传来，突然“砰砰砰”刘三家的大木门被敲得作响。

门外的声音也传来，“刘三，快开门，刘三媳妇儿在家吗？快开门，把门给打开。”

一听这不是张媒婆的声音吗。

王翠顿时心中怒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没去找她，她竟然就先找上门来了，我倒要问问她，她是咋给我女儿看亲的，找了一个打人的玩意儿。

【5】

当王翠打开门，一看便吓了一跳。原来门外站的不仅有张媒婆，还有东村的许许多多人。

见王翠开门，张媒婆开口就说:“刘三媳妇，你女儿做的可不厚道呀，才刚跟人成亲，你们才收了人家的聘礼，转眼就跑了，你说这合适吗？”

王翠冷笑一声，“你可真会说呢。人家给了你多少银子呀，让你这样的出卖良心，昧着良心说话。”王翠又转头对着张媒婆身后的东家村人说道:“我闺女为啥会跑回来？你们不知道呀？我可怜的闺女呀，命可真苦呀，好不容易嫁个人，还遇上个打人的呀。”

说完干脆干脆直接坐倒在地上，一边敲着门板一边在哭喊着，命苦呀，命苦呀。

不一会儿，刘三家的门外就聚拢了看热闹的村里人，王翠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嚎啕大哭着“乡亲们呀！你们给我评评理呀，我把女儿嫁给他们，他们却天天打我的女儿呀，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呀？”

听到这话，刘家村的人纷纷的对着东家村来的一群人指指点点“这这也太不应该了，虽然说女孩子嫁入了就是婆家的人了，但也不能随便打骂呀，怪不得人家闺女又跑回来了，是我我也见不得自家的闺女被这样给欺负……”

王翠见大家都支持自己，顿时哭喊得更大声了，“哎呀闺女呀，我这苦命的闺女呀……”

【6】

此时，只见东江村一位穿着得体，容貌俊朗的一位男子开口了，“这位大娘，你应该是听你闺女说的我们打她吧，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打她，至于她跑回来的原因，让我和你细说吧。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是您闺女夫君的表哥，是一个秀才，在最近的东河镇教书。想来我应该不会骗您吧。”

听到这个男人是一个秀才，顿时周围炸开了锅:大老爷是一个秀才，那大老爷绝对不会骗人的。

王翠也停止了哭泣，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对着那男子说:“行，你既然是大秀才，我相信你不会说谎，是咋回事？那你给我说道吧。”王翠强忍着怒气。

“你的女儿刘大丫，自从嫁到我们东家村的时候，嫁给我表弟的那一刻开始，不知道为啥，就开始大喊大叫，一边骂人一边哭喊着我不嫁我不嫁，我们都以为她是舍不得二老，就没有在意，可是她竟然把人给打伤了，丫鬟劝她别哭了，安慰她。她不听，一边摔东西，一边打人。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用绳子把她给绑起来。至于她所说的打她，我们是没有做过的。”男子说完，搂了搂衣袍，对着王翠拱手行礼。

王翠一听，顿时大吃了一惊，跑到屋子里就把刘大丫给拉了出来，对刘大丫说，“是不是你嫁到东家村的时候大吵大闹，打人，还说你不嫁了，人家才把你绑起来的。”

刘大丫也没想到东家村的人会这么快来的，她不敢看王翠的眼神，只好躲闪着王翠炯炯有神的目光，一边小声的说道:“娘啊，不是这样的，别信他们。”

王翠这一看，哪里不知道是自己的闺女说谎了，顿时怒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给了刘大丫一巴掌，怒骂道“你个丢人玩意，老娘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一个好人家，你他娘的你这是干啥呀？说不嫁就不嫁，还回来欺骗我，你，你……我打死你个撒谎的玩意。”

刘大丫用手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庞，眼眶里的泪水刷刷的往下掉，扑通一下，跪在了王翠的面前，对着她说:“娘啊，我不想嫁给他，我喜欢的是诚哥呀。您为了大娃和二娃的娶媳妇的钱，把我给卖给东家村，你好狠的心呀。”

王翠听到这话更生气了，“刘诚有啥好的，又没钱，家里又破，老娘给你找了个东家村的富裕人家，好吃好喝的给你在着，你竟然还不嫁，还跑回来说谎话骗我，我告诉你，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刘大丫听到她娘这话，又转头看下一旁的刘三 ，“爹，俺不想嫁，俺不喜欢东家村。”

刘三刚想说话，却被王翠给制止了，王翠眼睛一横，嘴巴往上一翘，对着看热闹的刘大娃和娃娃说，“你们俩小子，这里没你们的事，给我滚回屋子里面去。”

接着又把头转向地上跪着的刘大丫:“行，你想嫁给谁我也不管了，俺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你爱哪里去就哪里去吧，俺管不了你了。”

王翠脸上露出歉意，对着东家村的人和张媒婆说:“妹子呀，他表哥，对不起你们呀，是我没有把闺女教好，俺这里给你们赔礼道歉了。”说着王翠便在东家村的人面前跪下，一个劲地抽自己巴掌。

张媒婆一见这架势，连忙的把王翠给拉起来说道，“王姐呀，你也别生气，这又不关你的事，唉，这婚事就这样结束吧。”

一旁的男子也说，“行了，大娘，彩礼也不用你们还了，这婚事也就结束了，咋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就回去了。”

不一会儿，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光了，只有王翠还跪在地上，刘三见人都走光了，赶忙上前拉起王翠说道:“孩他娘，起来吧。”

拉起王翠往屋里走去，在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撇了一眼门外跪着的女儿，刘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就跪着吧，啥时候你娘消气了你再起来。”说完就关上了门。

王翠一回到卧室便扑到了炕上，嚎啕大哭起来，“哎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呀，咋会生了这样一个要债的闺女呀啊，为她这么着想，她咋能这么对我呀啊，好命苦呀啊，好命苦呀。”

刘三赶忙上前抱住王翠，细细地哄她，别哭了，“媳妇儿，是我没有把闺女给教好，你要是难过的话就打我两下吧，别哭了。”

【7】

家里闹腾了一阵，王翠也停止了哭泣，刘大娃和刘二娃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王翠的声音响起，“大娃，把你姐给拉起来吧，让她进来。”

刘大娃连忙跑到门外，把刘大丫给叫了进来。

在堂屋里，王翠满脸憔悴，眼角带着泪痕，花白的头发从两鬓落下，撇着头，对着刘大丫说:“我也管不了你了，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吧。”

刘三也开口道:“不想嫁也没事，家里不会少你吃的。”

“娘啊，爹啊！”刘大丫给父母磕了头。

这时，刘二娃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碗白粥，对刘大丫说:“姐，快喝吧，娘特意给你熬的。”

刘大丫含着泪，喝完了白粥。

锅里的白粥，依旧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看着这红尘烟火气息的人间，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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