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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城有一半是疯人,另一半是普通人。这个人人想逃却逃不掉的地方,却又是人人向往的地方。
(壹)
庆城很大,但没有人不知道杨威。
杨威出生那年,父亲果断辞掉了外地工作,回到距离庆城40公里外的家乡——平城,开了一家水果店,父亲的理由很简单,为了让母亲吃到新鲜水果,也为了让未来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有水果吃。母亲则不屑的认为,是父亲自己想时时刻刻吃上水果。杨威爱吃水果的确是受他父亲影响,父子都有饭后来个水果的习惯,每次看到父亲饭后吃水果,母亲气不打一处来,“吃饭不好好吃,又吃个水果,瘦的跟活鬼一样,你父子俩一个德行。”父亲不屑的说:“你懂啥!这是健康的饮食习惯。”后来,杨威把父亲这句话浓缩了,庆城的人看到饭后在街上边踱步边吃水果的杨威,打趣地问他是不是没吃饱,他总是说:“这健康。”
杨威从小体弱多病,就像母亲说的活鬼样,每次看到他生病,母亲总要念叨着,“你老子的苗子不够好,让我生出来你个病崽子。”父亲听了似笑非笑,“那今晚给你一把好苗子,让你心满意足。”母亲头也不回的继续给杨威擦拭着额头,睡眼朦胧的杨威看到母亲抿着嘴时不时瞥一下坐在一旁吃水果的父亲,颧骨上鼓囊囊的肉被灯光照的亮堂堂。杨威那时觉得爸爸妈妈的口才真是太好了,说的净是他听不懂的话,他想以后也要像父母一样能说会道,让大家佩服自己。
他常常坐在母亲身边,听她和街坊四邻大妈大婶们说话,刻苦练习着说话技巧。上学时,同学们都知道他能说会道,说的话别人都不理解,但还是对他敬佩万分。他也以此为荣,保持着他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本领,一直到庆城做工依然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父亲水果店的生意勉强维持着生活。母亲看着整日躺在水果店门口凉椅上的父亲,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愁苦样,不由得感叹着:“哎!靠你挣钱,全家饿死。我还是自己省吧。”的确,母亲是勤俭持家的能手,杨威打小就从母亲的言传身教中学会了如何节省每一分钱。母亲坚信,钱是省出来的,长大后的杨威也是坚信不疑,从他给恋人买的见面礼物就能很好的说明这一点。
庆城那年各行各业生意兴隆,到处缺人。学业有成的杨威满怀信心的来到庆城找了份榨油坊高级榨油师的工作,父亲看到戴帽穿褂的杨威,觉得十分体面,心情大悦,叮嘱杨威说:“嘴眼放勤快,手脚放利索。”杨威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叮嘱,榨油坊没干多久,因为嘴上功夫太勤快,得罪了老师傅们。老师傅们干了大半辈子榨油,谁料临老了被个瘦瘪犊子指手画脚的,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试图给老师傅们纠正榨红油该怎么做,榨黄油该怎么翻。杨威纳闷了,我说我的道理观点,怎么不爱听还想打人呢!
老师傅们也是被杨威的嘴上功夫折磨的难受,找到工头说着要么换他要么换我的威胁,工头当然轻重拿捏得来,立刻找老板说,“听师傅们说新来这个杨威啊,顶个聪明。他说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研究,搞出来一套独特的榨油法。您要不要检验检验”,老板听了满脸差异地说:“榨油这玩意儿还能改进?我们这已经是最先进最科学的方法了。”接着又挠着头说:“我倒要看看吧,是不是这帮老家伙故意找事呢。”
老板悄悄站在榨油间暗房里,看着外面一帮干活的忙前忙后,杨威也在其中。他边干活,嘴里边说着“你说现在谁还用这种油啊?也就我们这帮苦命人,在这油腻腻的坊里熬着,熬到废就行了。”一旁的小伙听了故意怂恿他说,“你给老板说你手对油过敏,让老板给你换到其他地方。庆城比这轻松的地方多的是。”杨威顿时眼睛放光,忙凑过去问道“哪里轻松啊?”小伙想都没想地说:“老板那最轻松。”听了这话,周围人哄堂大笑,只有杨威没趣的后退到了原来干活的地方。看到这里,老板没好气的给工头说,给他安排个轻松的活,让他受着吧。
无独有偶,第二天早上工头正准备要找杨威,那料杨威竟先一步找了他。寒暄几句后,畏畏缩缩的说发现最近自己手上一直痒,可能是对油过敏,去庆城医院检查也说是过敏,所以来给领导反映下情况,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换个地方。工头笑的合不拢嘴,拍着杨威的肩膀说,真是金子埋哪里都会发光啊,老板昨天还说你表现不错,嘴又能说会道,人又机灵。准备给你换个好点的活呢。杨威听了这话,顿时激动的不知所措,两片薄嘴唇像是被感动到似的上下打颤。就这样,他被介绍到了焊接坊干活,杨威的名气就是在这里传遍整个庆城的。
庆城所有的铁器工具都是出自焊接坊,焊接坊为了让庆城的人放心购买自己的产品,自发组织了验伤坊,目的是验收焊接坊的成品是否符合庆城人的使用习惯,是否质量可靠。虽说是自发组织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验伤坊的影响力和权威性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焊接坊的产品了,同时有榨油坊,淬炼坊,测控坊等多个业务。验伤坊也因此成了各坊间的信息流通地,各坊间的故事流言几乎都是从验伤坊传出来的。
杨威到了焊接坊,自然比榨油坊轻松太多,加之焊接坊里的人本就懒散少事,杨威来了后感觉如鱼得水,跟谁都能掰扯掰扯,而且最终都是自己胜了,心中颇为得意。心情不好了发几句牢骚,也没有人管,感觉自己来对地方了。
有一天,焊接坊老柴走到杨威面前,悄悄地对他说:“咱们坊现在遇到点困难,我看其他人都不顶事,就觉得你这小伙子有能力,能说会道,兴许能给咱们解决这个麻烦。”杨威听到别人夸奖,自然是喜上眉梢,心想终于有伯乐认出我这千里马了,我这快嘴的能力当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于是扭了扭脖子,恭敬地说,“柴师傅不敢这么说,您说有什么事,我能做的当然是竭尽全力地做好。”老柴搂着杨威的肩膀,走向门口的长条椅子坐下后,把遇到的困难娓娓道来……
杨威拿着两个铁器工具,走进验伤坊。客气地说道:“王师傅,帮忙把这两个货验一下吧,兵器坊着急用。”
王师傅看了看杨威拿来的两个工具,冷冰冰地说:“拿回去吧,上次也拿的是这两个,外形有问题不用验。”
杨威逐个看了看手上的工具和王师傅,“啪…”把两个工具径直丢在了王师傅面前,说道“兵器坊这两个工具催了很久了,我们焊接坊干活肯定是没问题。人家兵器坊都不嫌外形,你嫌弃什么?再说,我们让你验的是工具耐性,又不是完整度。总是这般推三阻四的,别忘了你们验伤坊还是我焊接坊搞起来的呢。你们不善待我们了,恐怕传出去后,其他坊会觉得这验伤坊有点忘恩负义啊,影响不好啊。”
激动情绪使杨威脸红脖子粗,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王师傅,像是在挑衅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一样。王师傅看着莫名发火的杨威,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看到有其他坊的人在旁边,不便发作,到头来弄个以老欺小的污名太不划算。
王师傅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你看你这小伙子,嘴还挺能说。好好好,先给你验。当然是兵器坊的东西最抓紧了。”杨威看到自己的利嘴起了作用,心中洋洋得意,一句话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杨威回去告诉老柴验伤坊已经收下东西,准备验收。老柴喜笑颜开,“诶呀呀,难得的人才啊。太好了,以后这种事就交给你,我看你适合搞外交,有天赋。”头一次听别人说自己有外交天赋,杨威脑海里竟然思忖着自己的这个能力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外交能力啊,古有张仪苏秦,今有杨威或许也是个纵横捭阖的强者。杨威得意地笑着说,“小意思,我这嘴还说不过他了。哼,开玩笑。”
杨威长相老成,又骨瘦如柴,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他走路的时候可谓是认真至极啊,路上的庆城人他都看不见,径直擦肩而过。种种因素导致杨威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女子相处,更别提谈婚论嫁了。家中父母给他介绍过几个中意的人,最后都是因为女孩的原因分开了,当然这都是从杨威口中得知的。
老柴自从杨威上次帮焊接坊解决了困难,常常关心杨威道,“怎么没见你约会过呢?没事了休息一下出去约会吧。”杨威不屑又没好气的摇摇手,“别,柴师傅女人这玩意我伺候不了。爱咋咋去吧。”老柴哈哈大笑,追着他问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感慨。
杨威父母给儿子介绍了女孩,让他主动联系约见一下。杨威当然是急不可耐的想要见面,却给父母说,“不着急,好女孩多的是。要找勤俭持家,知书达理的人。”父母觉得杨威长大了,有主见了,也就放心了。见到女孩后,杨威问女孩,“你吃过庆城的特色小吃吗?”女孩羞涩地摇摇头,杨威说带她去吃,保证好吃。俩人坐在路边的一个小摊上,桌子和椅子不匹配,不得不坐着椅子趴在腿上才能吃到桌上的美食。一辆车疾驰而过,尘土飞扬,摊位老板急忙把食材用毛巾盖上,回头笑呵呵地招呼他们道,“慢慢吃,缺啥给我说。”女孩看了一眼呼噜噜吃正香的杨威,女孩说吃饱了。杨威付过钱后,女孩说还有事先回家了,杨威哦了一声,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次,迫于父母的压力,杨威再次约女孩。女孩碍于情面,勉强答应,听媒人说这年轻人能说会道,很有能力,于是决定再试一次。杨威很高兴女孩赴约,说道,“上次见面太匆忙,没有送你什么见面礼。这次给你买个礼物吧。”女孩顿时心头一热,暗自思忖着,还算有点心思。为了彰显自己的气质,杨威带女孩去了庆城最大的礼品店。女孩跟在他后面,期待着他能挑选一个浪漫又能打动自己的礼物。杨威径直走向一个铁器方形盒子前,"就这个啦,我们焊接坊精心设计的不锈钢存钱罐。我们计算过,把它存满需要十万块哦。"杨威接着对满脸发绿的女孩说,“我知道你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女孩,送你这个是鼓励你保持初心,再接再厉。”女孩突然捂着肚子说道,“我不舒服,要回家休息下。礼物先放你这。”说完就仓皇而逃。
老柴听后,一脸严肃地说:“嗯,这个女孩配不上你,她竟然不欣赏焊接坊的上品货。是她的问题。”说话间,走进来几个人问道,谁是杨威啊?杨威手举过头顶表示自己就是。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是兵器坊的,你们提供的工具有质量问题,从验伤坊得知是你送的。问一下这批货是你做的吗?”老柴听到是兵器坊的人,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了。杨威一头雾水的说道,“不是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呢?”兵器坊的人逐一解释了有哪些问题,现在要追查责任,进行罚款。杨威听见罚款顿时慌乱起来,四处找老柴,希望他能出来帮忙解释下,却不见踪影。验伤坊的王师傅在旁补充道:“老柴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明明知道东西有问题还去送吗!肯定是你想要邀功,这种事你还搞的少吗?”兵器坊的人听了后,立刻说道,请你两日内把罚款交到兵器坊,我们就不做其他处理,否则你将会因为失信被逐出庆城。听到这里的杨威已经无力反驳了,平日里灵巧的嘴此刻却只能说着:“我…...我…...我交就是了。”
从此,庆城没有人不知道嘴上功夫了得,还会给女孩子送铁皮存钱罐的杨威了。交了罚款后,杨威一夜回到做工前,再也吃不起饭后的水果了,虽然如此,杨威的嘴上功夫依然了得。庆城人遇见他都是一本正经地打招呼,私下里却都敬而远之。
就这样,杨威还是一如既往,自由自在地活在庆城里……
(贰)
庆城的人都叫他金四,头发稀疏,体态肥硕的他也从来不争辩。
至于为什么如此叫他,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可能只有庆城老一辈的人才知道吧,而这些人如今要么老年痴呆,要么驾鹤西归,所剩无几,所以几乎无从查证。当然,有不识趣的会直接问金四本人,每次遇到这种问题,他挺着将军肚、斜着眼角并挑动眉梢地看着期待他说出真名的人,不屑又开玩笑似地说:“这是你该知道的吗?”
金四一直在兵器坊管事,年轻时经常与庆城各坊有业务来往,也好交朋友,所以他认识很多人。刚来庆城时,金四是从小工开始做起,头脑灵活又身强力壮,干起活来十分利索,深得工头和老板喜欢。金四对一起干活的人也很好,干活时也是经常帮着别人干,遇到事情了总是给人说:“都是一块出来干活的,有事多帮助,多担待。”听到说这话,大家都觉得金四这小伙人不错,愿意和他交朋友。
有次,一个工友上工期间喝酒回来把人撞倒了,被撞的人不依不饶,揪着衣领子就找到了兵器坊,非要找管事的理论理论。不巧老板和工头都不在,眼看那人赖着不走了,金四走上前去,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我们这工友是不对,但你这没伤没残的赖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非让我们把你拾掇的回不去,好讹我们老板一笔是吧?”那人听到这话,再看看周围都是兵器坊的人,自觉不占理,又不能赖着,本来想讨个酒肉钱,谁知遇上个硬茬。没办法,只好威胁道,“行,人多欺负人是吧?等着吧,咱们后会有期。”就这样,金四帮了工友一把,周围工友看到金四的仗义,纷纷竖起大拇指。
时间久了,老板发现工友对金四的崇拜和敬佩,于是决定通过金四来管理这帮涣散的人。工友们知道金四要当自己的领导了,心里也是十分轻松,聚在一起抬举着金四说:“金四,以后当大官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啊,记得给兄弟们喝点汤哦。”,金四满脸慷慨地说:“没问题,兄弟们放心。以后绝对给大家谋福利。”大家举杯相庆,觥筹交错,友情真是深似海啊。
金四当上领导后,干劲十足,工友们有什么事都找他,对他十分信赖。同时,整个庆城各个行业也是蒸蒸日上,为了鼓励大家积极干活,获取更多利润,各坊对手下的人逐渐重视起来。兵器坊老板就决定定期给各个工头发一些酒肉钱,让他们自行计划给大家吃喝放松一下。金四为了细水长流,定期给工友们买些零食酒水,大家都觉得金水真是好领导,仗义。慢慢地,工友们发现其他人经常结伴成群的出去吃饭,回来各个酩酊大醉。问金水什么时候也组织个这样吃饭的活动,金四总是含糊其辞地说:“抽空吧,咱们钱不够啊,我估计他们都是自掏腰包的,咱不搞这种不划算的事情。”工友们一想也是,每天有吃有喝的,也不在乎那一顿两顿。直到大家知道原来金四把老板给的钱私吞了,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才是十足的傻瓜。后来的一件事,更是让大家对金四另眼相看,彻底失望了。
金四为了管理工友,对工友们的工钱进行克扣和随意支配,美其名曰奖罚激励。亲近他的人自然会拿到奖赏激励,逐渐疏远他的人自然只能认罚。曾经帮过金四的人,看不惯他的做法,找老板说理,老板训斥着金四的不端行为,结果那人的工钱再也没有拿过以前那么多了,万般无奈只得离开庆城。谁也没有想到,金四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曾经的兄弟情义为何在短短的一年就被眼前蝇头小利打败。工友们是不会明白的,那些所谓的蝇头小利经过时间的积累,就是让他们产生差距的财富,所以他们只能乖乖干活喽。
金四升了官后,焊接坊的老柴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在金四还是小工那会,金四和老柴的关系那是相当好的,老柴是个急性子,热心肠的人,金四经常去焊接坊和老柴喝酒,金四有什么事老柴也是积极帮忙,别人看到师徒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都是赞扬不止。金四对老柴十分信任,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给老柴吐露心声,老柴总是安慰劝导着这个如此信赖自己的年轻人。
一次,金四提着两瓶小酒找老柴,看到老柴忙着手里的活,他闲来无聊的在焊接坊里晃荡着,问着一些产品的功能和用途,老柴边干活边扯着嗓门给他解释着。金四好像对焊接坊的各种东西都比较好奇,他走到放满钢管的货架边,问老柴说:“这钢管能给我一截吗?做个棒子拿来锻炼用。”老柴认真地干着活,没有听到他的问题,金四顺着货架爬上去,试图抽出最底下他心仪的钢管。老柴认真地干着活,脑子里计算着要修改的尺寸,只听背后“哗啦啦...”一阵响声,回头一看,货架上的钢管倾泻而下,胡乱地撒落在地上。他突然想起金四刚问他问题了,顿时大呼不好,跑过去急忙搬开杂乱的钢管,看到金四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老柴抱起金四到安全地方,看到他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地望着老柴。老柴拍了拍金四的脸,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金四颤颤巍巍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活不了了。”听到这里,老柴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突然看到金四的裤裆湿了,走近一看确认是被吓尿了,随之一股浓烈的味道向他袭来,老柴疑惑的问金四,“你是不是拉裤子上了?”,金四不好意思地重复着,“真的吓死我了,那一刻我已经管不住自己了。”老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的情绪缓和一阵后,老柴帮老四处理了身上的污秽,把自己一条裤子扔给金四穿。看着满脸惊吓的金四,老柴劝着金四说:“没什么大碍,先回去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金四拖着沉重的步伐和惊魂未定的心情回去休息了。谁料晚上金四又跑来了,手里提着牛肉和两瓶酒,快步走向老柴,小声地对他说:“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特地来感谢一下你。”老柴看着如此客气的金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你跟我客气的,我能不帮你吗?既然来了就坐着喝点吧。”金四和老柴把酒言欢,经过这次事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金四恨不得把老柴叫声亲哥哥。酒到正酣,金四搂着老柴说,“哥,求你个事啊,一定要答应我。”老柴二话不说,肯定地点着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今天的事不要给任何人说出去,兄弟嫌丢人。”老柴听了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多大点事啊,放心吧。”
金四当上领导后,事情就多了起来,应酬也随之而来。渐渐地就疏远了曾经的老柴哥哥,看着整日和各个老板谈笑风生的金四,老柴心里自然不是滋味,那时说好的兄弟情深,如今飞黄腾达,却忘恩负义了。老柴去验伤坊,看到兵器坊几个人谈论着金四的升官之道,几个人提起金四的手段啧啧称赞。老柴不屑地说:“呵,你们可能不知道,没有我的相救能有他的今天?他那条命还是我救的呢。”几个人好奇地询问着老柴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四知道了别人在背后笑话他拉到裤子上的事情后,火冒三丈,骂着老柴不地道,“好你个老柴,真不把兄弟情义当回事,当年答应着不说出来,如今看我不问候关照他了,就抖搂我的历史。”金四手叉腰在房间里气急败坏地转圈,“行,你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从此,金四就事事针对老柴,整的老柴是苦不堪言,但又无可奈何。直到老柴年纪大了,离开庆城后,金四才算是消了气。
庆城的人对金四是又爱又恨,爱聊他一塌糊涂的家庭关系和奇丑无比的女儿,恨他对工友不近人情,事事苛刻的态度。工友们茶余饭后,总是相互调侃,“你把金四的闺女娶了,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被调侃的人愤愤地说,“你咋不娶呢?这么好的事先让你吧。那体格,让给你好好松松骨。”金四和媳妇是貌合神离,各玩各的,传言媳妇在外玩几天不回家,金四都漠不关心,所以他把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了两件事情上:工作和女儿。金四常常为自己那除了饭量好其他都一塌糊涂的宝贝女儿担心,曾经还试着把女儿介绍给淬炼坊的一个工头,金四说着女儿如何懂事乖巧,见面后工头大呼上当受骗,直截了当告诉金四女儿,“你爸这行为是诈骗。”金四得知后气的两眼冒金星,暗自下决心要针对这个嚣张的工头。
随着庆城各行业的繁荣发展,越来越多人走向行业发展管理,金四的老一套办法被逐渐替代,慢慢地失去了昔日的风光,留下的只有不知所措忙东忙西,试图再次体现自己的价值,然而没有人吃他那一套了。看到后来者一个比一个强悍,论老奸巨猾他都自愧不如。开始担心起自己余下的时间是否能和这些精力旺盛的人斡旋。幸运的是这群新晋的领导者还算大度,虽然夺了他的权,但给他留了个体面的名誉职位。鉴于他对兵器坊卓越的贡献,还让他保持原样,也就是挂闲职拿钱。一直担心的金四终于放松下来,原来人家不把他怎么样啊。
从此,金四变成了真正甩手掌柜,闲来无事就在兵器坊转来转去。看着工友们干活,他心里却空虚寂寞,总是想参与其中,和人交流。可是放眼望去,都是和他有过节的工友,每当他刻意接近别人时,换来的总是他人扭身走开的对待,没有人愿意和他有来往,令他更加难过和寂寞。
时间从来不给任何人停下脚步休息的机会,曾经在庆城中呼风唤雨的金四也难逃被时间驱赶的结局。金四因为年龄太大,要离开了奉献一生的庆城。临走时,他本以为作为兵器坊的元老人物,怎么着还不举办个欢送仪式了,怎料大家各自忙碌着,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离开。这次,当办理手续的人问起那个他从来没有回答过的问题时,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傲慢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就叫金四,王金四。” 办理完所有手续后,对他说了句:“您走好。”
金四走出兵器坊,转身再看了看这熟悉的门,默默地回家了。
(叁)
东豹姓苗,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取这个名字或许希望他能成为东方大地上最快的男人吧。
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的东豹常常会斜仰着脖子和别人说话,没人理解其中的技巧与玄机。
刚到庆城不久,满腔热血的东豹就被心爱的人抛弃了,性格执拗的东豹不甘心,决心要在庆城干一番事业。
同样在庆城做工的心上人,日后必定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做如此决定,其中原由估计只有东豹那颗受伤的心最清楚了。他后来对旧情人的报复行为,很好地向曾经疑惑满满的人们说明了当初为什么决定要在庆城干一番事业的原因。
东豹一直淬炼坊,他对待工友的态度和手段,庆城各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虽说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氛围的熏陶,东豹骂起工友那是毫不含糊,父母对他的用心栽培在骂人这件事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当然,东豹也是有分寸的人,虽然对工友苛刻冷漠,但对他上级是绝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做到了父母从小对他期望的那样。
工友请假这件事在东豹这里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的,东豹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根本不知道世间有各种琐碎的事情需要亲力亲为,所以东豹认为请假都是幌子,就是想偷懒。每次遇到这样的拒绝,气愤的工友都会对东豹家人致以美好期盼:“全家咋不去死呢!”,东豹是不会了解到大家对他这份爱的,如果真了解到了,东豹会用父母从小就用自己他身上屡试不爽的绝招——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法。
有幸运的工友就亲身体验了东豹的绝招,长达一年的酸爽体验让这位工友最终跪在东豹面前求饶,对结果颇为满意的东豹连忙扶起工友,一脸慈祥地说:“你看你这是何必呢?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难处你给我说嘛。我能不帮你吗?”工友眼含泪水地说:“豹哥,以前是我不对,以后你说啥我就做啥。只希望你手下留情,放过我吧。”
原来,这工友因为家中堂兄去世,想请假赴丧,东豹看着眼前干不完的活,心情甚是担忧被怪罪,断然拒绝了工友的请假,并放言活干完了再回去。工友心中窝火,对东豹家人致以了美好期盼,结果传入东豹耳朵。
从此,这位工友活干的最多,工钱却拿的最少——这就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法的完美使用,最终工友跪在了东豹黑蓝色的裤边下。从此,东豹名声远扬,成为其他工头争相模仿的典范。
钱六出身农村,但很有上进心的孩子,来到庆城工作后,一心想多赚钱给家中盖间大房子,让父母能安享晚年。
钱六经常琢磨赚钱的法子,工作之余还在庆城包揽一些跑腿、搬运的活,就是想多赚点。钱六也是个善于观察分析的人,他看到东豹每天指挥着大家干活,从来不见提及缺钱,于是钱六明白了只有当官了才能挣大钱,像东豹那样挣钱。
为了能当个小官,钱六是逢年过节就往东豹家里跑,又是送特产又是送值钱的,希望东豹看在眼里,懂在心里。东豹当然不傻,有这么个白给的,怎么好意思赶呢。
钱六送啊送啊,眼看已经过去五六年了,自己的升官梦还是没有一点音讯和希望。钱六决定问一下东豹情况。端午这天,钱六提着好酒好烟问候东豹,东豹看钱六一大早就提着一堆东西,心情是相当舒畅。热情地迎着钱六,边接着钱六手上的东西边说:“诶呀,你看你,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呢。这样,你嫂子等会做点饭,在我这过个节。”端午本是和家人团聚的节日,他特意跑来东豹这里,听东豹这么一说,钱六心里挺暖,捎带激动地说:“豹哥,看你说的。过节来拜访一下你是应该的嘛。不用麻烦嫂子,我坐一会就走了。”东豹听了更是高兴,笑呵呵地说:“啊呀,好好好,快来坐。”
东豹询问钱六的近况,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偶尔没有话时,讨论一下电视上正在播出的节目化解尴尬。钱六看时机合适了,咳咳嗓子问道:“豹哥,你看我之前求你的事,现在情况咋样了啊?”东豹听了这话,立马正襟端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钱六说:“诶呀,这个现在不好弄啊,一个是大家都盯着,你说突然把你搞成个小管事头,我怕大家议论啊。另一个原因是也没有合适的契机。”
钱六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来失落的表情后立刻恢复笑容,尴尬地说:“没事没事,你就看时机,啥时候合适了再办。我就是问一下。”东豹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另一个工友被任命为管事头,让钱六无比郁闷又疑惑不解。后来钱六才知道,不止他一个人给东豹送礼,大家都送。那个管事头送的东西都够钱六给家里盖个大房子了。
当然吃了哑巴亏的不止钱六,这一点让钱六心里稍微有点安慰和平衡。东豹那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着实欺骗了不少试图靠他发达的家伙们,也从那些家伙们身上捞了不少好东西。
庆城里各坊的老板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自家坊上差劲的人,哪个坊想要都能白给,不需要打点什么。这种事情自然是避之不及了,唯独淬炼坊敢接这种烂人。
说来也巧,这人正好就是东豹曾经的心上人。她叫春玲,东豹把她接到庆城后,给她找了个轻松差事,在工设坊干资料管理,和东豹分开后,春玲立马就嫁给了个又帅又有钱的人,自然看不上东豹了。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春玲结婚没几年,丈夫生意把钱赔完了,只能干些维持生计的小买卖。春玲顿时失去了当初趾高气扬的气势,只好乖乖干她的事,挣钱养家糊口。奈何她天赋一般,干起活来差错不断,时间久了自然被嫌弃。
东豹知道工设坊有个白给工后,特意打听是谁。知道是春玲后,东豹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靠在椅背上用手揉搓着眉宇之间,嘴里发出阵阵叹气声,听起来好像在惋惜,又好像在庆贺。
春玲知道自己要被安排到淬炼坊做资料管理后,心里颇为恼火,觉得是有人针对她。因此特地找到工设坊老板问个明白,老板看她一脸不悦,笑呵呵地说:“我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没有分析过这个问题。第一,你过去了工钱会涨啊,第二,东豹在那边能多少关照你的嘛。”
春玲听了东豹这个名字更气愤了,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们互不相欠,更没什么来往的。”老板听了“啧啧”几声后说道:“不瞒你说,是东豹提出要你过去的。东豹这人啊,我看还是挺有情义的,他知道你的情况,我估计他是想帮帮你。”
春玲听后脸上浮现出喜忧参半的表情,她想起了抛弃东豹的那段时间,她也难过。又想起了东豹曾对她如何如何的好,听了老板这么说,可能过了这么多年,东豹已经释怀了吧。想到这里,春玲觉得或许是自己还没有原谅自己吧,那就趁这次机会,直面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和东豹和解吧。春玲心里顿时释然轻松起来,看着老板耐心劝导的神态,她说:“好吧,那我过去吧。反正我也想换个环境。”老板开心地笑着。
到了淬炼坊,春玲总是刻意躲避着东豹,最怕遇到后眼神的接触,十分尴尬难堪。她常常在想如何处理遇到后互不理睬的心态管理,又觉得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东豹现在可能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毕竟他已经是淬炼坊重要人物了,而她还是和当初抛弃东豹时一样,从未改变。
春玲发现周围同事都很照顾她,很快就适应淬炼坊的资料管理工作了。或许是内疚心理在作祟,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东豹安排妥当的,每每想到这里,她内心就增添了一丝悔恨。
春玲接手资料管理四个月后的一天,淬炼坊有个重要产品需要备齐所有相关资料,同兵器坊、工设坊、质控坊共同完成产品收尾事宜,春玲一大早忙忙碌碌准备着,她把本次要用的资料整整齐齐放在一起,送到现场等待查阅。
正式开始收尾工作后,各坊轮流检查了产品的各种外形尺寸,性能指标等,最后检查资料。正常流程是如果资料没问题,整个收尾工作就完美结束,如果资料有问题,意味着前面所有工作都是徒劳。
东豹带着各坊人检查资料,东豹看到马上结束了,高兴地说:“等会大家都别走,咱们吃个饭庆祝庆祝。”周围人听了都会心一笑地看了看东豹。质控坊的人打开资料看了看,惊奇地说:“东豹,这不对吧?这资料和你们的产品完全对不上号呀!”众人纷纷聚上去看资料,发现没有资料是对的。
质控坊的人顿时恼火道:“东豹,这就是你们精心准备的收尾工作?你能不能靠谱一点?”东豹满脸通红,头上的汗珠在灯光的映照下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咕噜咕噜往下滚着。随后,质控坊的人没好气的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要也别吃饭了,回去各忙各的吧。”
春玲也意识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差错,自己明明整理好了所有资料。淬炼坊老板知道这个事情后,大发雷霆,要求一定要查明原因,追究责任,严惩不怠。最终,春玲因为工作失误被赶出来淬炼坊,其他坊更没有人要她,她不得不离开庆城了。
春玲帮助丈夫做生意,越来越火。他们也实现了当初对彼此的承诺——拥有了他们想要的一切。一次与庆城旧友的偶遇,春玲才明白当年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大问题,原来东豹让热心帮助她的人在送往现场的路上掉了包。春玲听了后,只是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对东豹的家人致以美好的期盼和祝福。
(肆)
庆城对于铁夯而言,或许是精神和躯体上真正的牢笼。
铁夯出身农村,生下来时父亲看他又重又大,像个小铁块,随口说了句:“这小家伙,像铁夯的一样结实。”于是家人就叫他铁夯了。三岁时仍然没有个正式的名字,上学前一天,母亲问孩子在学校用什么名字呀,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就用铁夯这名字,跟咱老石家的姓放在一起,就是个绝对靠得住的人。”
铁夯自幼沉默寡言,常遭村里同龄人欺负。每遇这种事情,父亲总是用无所谓的语气对铁夯说:“男子汉大丈夫,没事。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行就躲着他们走。”
父母务农,同时在村里做着换米换面的小本生意,铁夯是家中老幺,哥哥和姐姐都已成家,一家生活还算富足。铁夯比哥哥和姐姐聪颖,虽说不是一等一的优秀,但学习的事情家人没有操心过,母亲看到铁夯学习上有出息,心里甚是欣慰。父亲也常常语重心长地教育铁夯,做人做事要老实本分,才能被人看上,才能委以重任,才能有出息。
起初,铁夯的老实本分只能从与他人的交谈中体现出来,但在十八岁那年,铁夯整个暑期在家中帮父母经营生意,超负荷的体力活让正值发育期的铁夯迅速强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相貌上的变化,老实本分的质朴愿望经过青春期发育的点缀后,彻底体现在了脸上。铁夯生性内向,温顺平和的性格令他十分容易害羞,这与他壮硕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以至于后来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开玩笑地说他家人因为他健壮的体魄才取这个名。
铁夯完成学业后顺利来到庆城,曾经村里老一辈的人说过庆城,给他讲了很多在庆城经历过的有趣故事,在他内心种下了一颗对庆城十分向往的种子,直到他来到庆城,那颗种子才算开花。
他热爱庆城,最起码是在进入庆城之前。他渴望在庆城用自己的才能干一番事业,但铁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曾谆谆教导“做人做事要老实本分”,竟成了自己人生道路上诸多事情的绊脚石。
铁夯是加工坊的人,而加工坊是各种人精聚集的地方。庆城最不缺的是人精,但唯独没有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而铁夯的出现,让所有人精都体会到了和老实本分人打交道的益处,令他们着迷,甚至不能自拔。这么说吧,如果铁夯从来到庆城加工坊给自己赚的钱有一百,那么帮人精们赚的钱至少也有四十了。在受到多重剥削时,铁夯并不生气难过,反而用无奈又略带讽刺地口吻说:“别人要这样,谁能拦得住?!”
人精们用铁夯为自己谋取了各种各样的好处,铁夯在其中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工具。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好处,应该就是铁夯老实本分的名声在外吧。最为出名的一次,验伤坊的人听说铁夯的老实本分对他人颇有用处,带了水果饮料特地跑到加工坊找铁夯帮忙。铁夯哪里见过这阵仗,当然是无力回绝了,毕竟他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人。具体干什么不得而知,后来听说铁夯每次提及那人,都要红着脸说句:“他妈的,就不是个人。”
在工友们的集体努力下,终于知道原来那人是找铁夯去他家抓媳妇偷人现场。谁料人没抓住,反被他媳妇诬陷。那人见计划失败,所有的事情都推给铁夯,为了不让这丑事张扬出去,三人坐在一起进行商讨,最终弄的鸡飞蛋打。工友们热衷的是那人的媳妇到底有没有偷人,我们不得而知,而铁夯对这一切似乎无所谓。
铁夯来庆城前,有一个与自己相恋多年的女友。铁夯说着她的各种好,让工友们羡慕不已,但谁也没见过铁夯口中的这个完美女友,甚至是照片也未曾见过。每次工友们调侃铁夯,他都会害羞的笑个不停,从来没有因为过分的玩笑而恼火,所以大家更为过分的开起他那完美女友的玩笑。
“铁夯,逢年过节,放假休息也没见你去约会过,甚至 没见你有过电话,你那女友是吹出来的吧?”,一个工友开玩笑地说。
“你这话说的,铁夯是那样的人吗?兄弟那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对吧,铁夯?”另一个工友反驳道。
铁夯傻傻地笑了笑,说道:“她一天比较忙,基本都是她有时间了过来看我。”说完脸又红了起来。
“哈哈,她来找你?诶呦,经常来吗?铁子,你可当心点,别给人养了媳妇,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工友说:“现在这世道,什么人都有。恋爱嘛,本来就是来来往往的事,你个男的跑个不停我还能理解,她个女的跑个不停我就不懂了。”,说完工友又干起活来。
常言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任铁夯和女友的感情牢固,架不住工友们隔三差五的猜疑和取笑。铁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气愤的,他对女友的感情还是十分真诚和热烈的,听到别人反复说着对女友不敬的话,偏爱袒护之心油然而生。
这日,铁夯刻意精心打扮,大摇大摆在工友们面前走过。好事的人看到后大呼小叫道:“搞这么正式是要见哪个国家的领导人呢?”铁夯红着脸笑呵呵地说:“今天有约会。”铁夯并未告知女友自己要来找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女友对他刮目相看。
女友常常说铁夯不懂的浪漫,对自己的问候永远停留在吃饭了没有,早点休息,多喝热水的琐碎事情上,没有惊喜,没有激动。这次铁夯特意买了三只玫瑰,害怕别人看到让他尴尬,他把玫瑰用报纸轻轻地包了起来。他脑海中计划着见面后的美好场景,带她去吃好吃的,给她买喜欢的衣服,准备给女友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来到女友的住处,敲了敲门,紧张地等待着开门后满脸惊讶的女友。
“吱......”
门打开了,探出一个头发蓬乱,身穿睡衣的女生,问道:“你找谁?”
“哦,我......我......找......找方晓娟。”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开门,铁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说。
“方晓娟?她上星期都走了,去深圳了。”,那女生说道。
“啊?她让你继续住她租的房子?”铁夯一脸惊讶地问道。
“什么啊?这是我租的好吧。她只是偶尔过来借宿而已,我都不知道她具体住哪。”那女生不耐烦地说。
“那你是她什么人?”铁夯此刻内心惊慌不知所措地问。
“同学而已啊。我们一块出来打工,她一天飘忽不定的,谁知道跟谁在一起呢。”,女生接着说:“你自己联系她吧。” 门关了。
站在原地的铁夯傻了,怎么突然就走了呢,也没有给自己说一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铁夯想尽各种办法去联系她的女友,但都失败了。直到他把事情告诉那个年长的工友,工友只问了他一句话:“你是不是经常给她钱?”铁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那工友说道:“现在就想办法把钱追回来吧,人别想了。”后来,大家都知道铁夯被女友骗了不少钱后消失了。
铁夯的结局也许是大家都期盼看到的。人嘛,一旦别人好过自己,嫉妒心就不管不顾地作起祟来,一旦别人比自己差,满足感就不由自主地散发全身。好像老实本分的人不配拥有一切美好,铁夯拥有的只是他们身上最为普通寻常的事情,但在铁夯身上却光彩熠熠,闪到了他们那双见不得他人半点好的病眼子。
颓丧的铁夯整日上工无精打采,以前精力充沛的像个充满气的车轱辘,不停地转着跑着,如今像被人摘了气门一样,又瘪又软。铁夯这般样子,没有人劝他,工友们觉得应该让他在挫败中成长。这些曾经靠着铁夯享尽好处的人啊,在铁夯有困难了,让铁夯要学会自己成长,多么善良和正直的工友们啊。
时间慢慢治愈了这个不气不馁的老实本分人,治愈了他的情伤,也让他看到了人们是多么爱他的老实本分啊。身处旋涡之中,周围没有可以救命的手,而更多的是让他在旋涡中捞鱼给大家吃的嘴脸。
铁夯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语了,他总是一个人很努力很拼命的一直在干活,一直在干活……他拒绝了所有无趣的玩笑和热情的邀请,让自己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持续不断的悲伤中,自我麻痹。慢慢地,铁夯的工分越来越高,几乎每月都拉出第二名几十个小时甚至更多,这自然是和钱对等的。
铁夯再次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铁夯这么拼是要当管事头吗?”一个工友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饼子就那么大,你吃多了就有兄弟饿死了。”
铁夯停下手中的活,头也不抬地说:“活是干不完的,就看你想不想多干了。”
“嘿……这意思是别人都不愿意干,就你愿意干是吧。”另一个工友听了铁夯的话,阴阳怪气地说。
铁夯不再理睬他们。继续认真地干活。父亲对他说的“做人做事要老实本分”,时不时闪现在脑海中。他想,这样规规矩矩干好自己的事,攒够钱了买房子,找个靠谱的人结婚,让这帮人等着瞧着吧。
一日,很久没有来加工坊的老板突然来视察工作。看到工友们干活懒懒散散,丝毫没有紧张交付的节奏,有的人甚至都不在岗位上。老板火冒三丈询问管事头什么情况,管事头不急不慢地说:“老板你看那个小伙子。”老板看向管事头所指方向,铁夯背对着大家认认真真地干着活。老板诧异地说:“他怎么了?正在干活啊。”管事头笑着说:“工友们说,他把所有值钱的活都抢了,其他活根本没法干,干了也没多少钱。所以大家情绪低落,干活并不那么积极。”老板听了后说道:“抢活干?违反规章制度的抢活吗?”管事头摇了摇头。老板看了后愤然离开。
老板坐在办公室里,对面沙发上坐着三个工友,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铁夯干那么多,抢了别人的饭,所以大家私下里结盟,坚决去除这种自私霸道的干活方式。老板一看这三个人,都是庆城其他坊老板的直系亲属,彼此之间关系都很不错,又有业务合作,都不好惹啊。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老板长叹一口气地说:“我知道了。我来处理这个事情。你们尽快上工,认真干活。”
铁夯接到开除通知是在老板和那几个工友们谈话后的第四天,理由是违反规章制度,恶性竞争,破坏坊间文化,造成业务经济损失不予赔偿。铁夯看着一纸文件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找谁问明缘由。他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工作台,不知应不应该继续手上的活。
失望又绝望的铁夯顿时失去了生气,双手无力地垂下,那一纸文件掉落在脚下。突然,铁夯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向一边拉拽,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他的衣袖被卷入机器中,强大的力量把他的胳膊一点一点卷入,他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嘣嘎嘣……”的被碾碎,疯了似地呼喊,“啊……救命啊,啊……快来人救救我啊。啊……”疼痛与绝望贯穿了他整个身体,血液被机器四处迸溅。在铁夯快要无力呼喊时,机器突然停了,接着铁夯疼痛过度,晕死了过去。
那些默默等待铁夯离开的工友们,谁也不去主动看他一眼。突然听到传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有经验的人感到了事情不妙,顺着声音跑到铁夯工作台前,迅速关掉了设备。而铁夯的小胳膊已经完全被卷进去了,衣服、皮肉、骨渣掺杂在一起,像被熨斗熨过似的平平整整,鲜血顺着残破的衣袖往下滴落着。上前救助的工友们脸上都溅满了铁夯的血。
铁夯后来没有离开庆城,加工坊老板为他办理了领取终身免责免工薪水。他用自己的钱在庆城买了房子,失去半条胳膊的铁夯再也没有出过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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