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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舅失踪了
“阿弥陀佛,马施主,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吧?”
“文强,你帮我抄的二十四遍《四十二章经》呢?”
“这个,这个,马施主,能不能宽限一些时间啊,贫僧……”
这小子是我去年救下的一个外地人,当时在城区边缘的一个桥洞下寄居,谁知道被噶腰子的团伙看上了,准备强行拉走。我送外卖归来,看不过眼,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救下了他,他发誓要抄经书送给我。后来,他在文殊院落发为僧。
“文强,别支支吾吾地,经书的事情我不催你,啥时候完成了给我打个电话就好。我今天是有事情找你帮忙。”
“哦,早说嘛。我还以为你催债来了呢。什么情况,你说。”
我递给他一张照片,“诺,这个人,是我的一个亲戚。最近因为躲避相亲对象,跑到附近的某个庙里去了。帮我问一下,有消息给我打电话。”
说完,我转身就走,却被和尚拉住:“马施主,别走,就在这儿吃饭。”
他拉住我的衣袖,指了指近在咫尺的“香园”。香园是文殊院自己办的一家素食餐厅,在本地佛教信徒和素食爱好者心中有很高的地位,不过我倒没有时间和心境去品尝。
“算了吧,改天有空再来吃,我下午还要上班,现在去给人家回个话。”
我摆摆手,突然想起,转身对那和尚道:“文强,我就是个穷鬼,你他妈以后别叫我施主。你要当我是朋友,可以叫我老马,直接叫我马白亮也可以。”
说完,我就走了。
只有那和尚在风中凌乱:“我们僧侣称呼世俗中人不是都叫施主的吗?”
趁着中午,我又送了几单外卖,终于在我啃完面包,翻着白眼灌开水的时候,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亮娃儿,找到你七舅没有?”
“妈,哪有那么快的。不过,现在有了一些线索,我正在发动我的同学和朋友帮忙找。”
“你要努力找,我就这么个兄弟,搞得我们都不敢给你外婆说。”
“好了,我晓得了!”
我忽然心里有点烦,也有点难受。我敢说,如果是我失踪了,我妈肯定不会这样上心。我妈只会说:“个短命崽崽,你晓得他拱到哪里去了,莫管他,耍够了他各人晓得回来!”
你听听,这哪里是一个当妈的说的话。我一个当儿子的,一天到晚送外卖,风里去雨里来,不见她说几句暖心的话。反倒是七舅,只要是一见面,总是“幺弟”长“幺弟”短的,生怕他穿少了,生怕他没有吃饱,肉啊菜啊总是堆尖尖地往他碗里夹。
偏生,我又是自小给我妈收拾怕了的,一句都不敢反驳她。在我们家,我老汉儿是名副其实的耙耳朵,我是真的没地位。老头虽然被老妈压了一辈子,但是老妈也主动把当家人的压力扛了过去。老妈对老汉儿也就是嘴巴上的不客气,生活上还是给他打理得巴巴适适的。
我妈小时候因为姊妹多,被送给乡下亲戚,吃了许多苦。但那家人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舍得供她读书,考进城市当了工人,和当小学老师的老爸结了婚。我家和我妈妈城里的娘家相距不远,我和七舅也只相差两三岁,所以经常在一起,不是在我家就是在外婆家,或者在两个家的路上玩。尽管我妈早早地被送了出来,等她回城时妹妹们差不多都长大了,只有七舅尚幼,所以对这小弟娃很是疼爱,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对我的爱,至少我的感受是这样。
不但我妈是这样的,她的其他几个妹妹也是一样,毫无原则地宠着七舅,让我恼怒 ,却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呢。嗐,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前天上午,我刚刚接了一单外卖,取了件走出来,就接到大姨妈电话。
“亮娃子,你七舅呢?”
“七舅?七舅呢?嘿,大姨妈,七舅在哪里,不是应该问你吗?”
“这小子跑了!他跑了,我才问你的嘛!”
“大姨妈,我在老老实实送外卖,您不要耽误我生意好不好?七舅跟您去相亲,他会跑哪里去,不是你比我更清楚吗?”
“别说了,昨天见了一个,人家挺满意的,彼此还加了微信,今天就联系不上他了。我们打电话也不接了。你帮着找一下,啊?”
“好吧好吧,就这样,我挂了。”
一上午,我一边送外卖一边琢磨,七舅这家伙会遁到哪里去呢?后来,我偷偷利用和七舅在一起时弄到他的微信和抠抠密码,进入他的这些地方访问了一下,大致上有了方向,那就是他暂时去了庙宇之类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究竟怎样,还需要验证一番。不过,七舅读书的时候也是能够靠自己上一本的人,够聪明,不会干傻事,所以我也不担心他。只有外婆和他那一干宠弟魔才担心他,没有家人的干扰,他还不知道怎么快活呢。
2.朝发泰清观
文强做事还是比较靠谱的,第二晚上我准备下班的时候,就跟我回话了。
“亮哥,你照片上的这个人,今天在白云寺玩。据我们那边的师兄说,他明天要去泰清观了。”
这家伙,玩了庙子玩道观,幸好找对了人,不然他这东躲西藏的,找死了也找不到呀。
感谢了文强一番,叮嘱他还是帮我留意着,万一那家伙又去了别的地方呢。
其实,泰清观于七舅来说,不是陌生的地方,他脖子上的吊坠就是在那里开光的。他小时候体弱,外婆找算命先生李玉斗帮他修补,就得了找泰清观道士羽清开光的举动。后来,七舅因为和道观结缘,还从观里淘来一套养生操。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泰清观,主要是那里离城有差不多五十公里那么远,够偏僻的。
我跟站长请准了休两天月假,自己也做好放松的准备,我之前双十二就没有休假,也该休息一下了。
我在旅游车站买了一张经过泰清观附近的车票,背上背包,悠悠闲闲地上了旅游大巴。出城十多公里,就上了山路。冬天的山没有什么好的风景,松树呜呜地摇曳,枯黄的野草凌乱得像不着家的流浪汉,只有靠近山脚的庄稼地一片青绿,那些油菜和小麦绽现出无限的生机。
下了车,我没有坐野猪儿也没有打摩的。平时工作虽然辛苦,但也基本上都是骑车,难得走一回路,这机会不能浪费了。
在我看来,庙宇和道观外形都差不多,只是里面的出家人和菩萨不同而已。当然,我不过是一个一直为稻粱谋的俗人,虽然每天都在人间烟火里的沐浴尘埃,精神境界却一直未能出尘脱俗。所以,我看菩萨,正如菩萨看我,实在是界限分明。
羽清真人岁数太大了,应该是八十好几了,我不忍心去打扰他的清修,就去问了相熟的道士云章。云章比我大不了多少,是那几年我陪着七舅来泰清观时认识的道士朋友之一。
“云章,白紫宣那家伙还在吧?”
“昨天刚来呢,说是要在这里呆几天。上午到后山去了,好像是去找老百姓买一些柏枝熏的腊肉香肠。怎么?这老白又是一个人偷着来的?”
“是啊,本来是相亲的,结果丢下相亲对象人跑了。现在我是领了老佛爷的懿旨来抓人的。”
“哈哈,还是老白会玩儿。这小子不是在上班吗,也是说走就走?嘿,小马,你应该结婚了吧?”
“别说了,像白紫宣这样的条件都没有结,我这样的屌丝谁看得上?”
“小马,说到女人缘,你恐怕真的不如你七舅哦!你是不知道,今天我看见他和一个漂亮小姐姐一起离开的,他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一天不到就和人家姑娘双双出行,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能力啊!说明人家老白有女人缘啊!”
“屁的能力,那就是小白脸好不好?哦,对了,你小子是不是动了凡心了?不要搞成风流道士哦,那样子你们泰清观就出名了。”
“哈哈,这个不会,我们又不像石象寺的和尚。要真那样,我会先还俗再去风流。说真的,如果老白这个女人能够成,你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戴上放大镜看。你咋想的?要是对方是正经人家,我作为小辈儿肯定愿意他娶回来一个舅妈,作为从小到大的伙伴也乐意他解决婚姻大事呀。不好的就是,他要是成家了,家里人该组着团来催我了。”
我在观里吃过午饭,又在云章房里睡了个午觉,都没有看见白紫宣回来。不知道他是采购东西没有回来,还是因为有了女人在哪里逍遥自在。
我便告诉云章一声,自己去附近寻找。
顺着盘旋的山路,我在在萧瑟的风中散漫地向前走。山路蜿蜒,隔一段距离,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现出一栋小楼或是平屋。虽然不惊艳甚至有点大红大绿的俗,却是层出不穷,让人应接不暇,颇有移步换景的设计感。房子的左近,总有一畦大小各异而品种繁多的菜地,成为为这些普通民居生色的附属物。
走了差不多三公里,我的额头和身上都冒汗了,心里却很痛快,许久没有闲暇来散步,这种感觉真的叫我很满足。这一刻,我忘记了七舅的破事儿,在自己的愉悦里尽情地感慨。
又向前走了一公里多,开始下坡。我记得坡底是一条河,河上有一石拱桥,两岸是森森古木,桥下是清溪浅流,鱼戏虾游,在水草纠结的地方还能捉到螃蟹,时而有农民扛着犁耙牵着牛从桥上过,与不远处袅袅的炊烟,组成一幅田园牧歌式的画面,端的是一个休闲的好去处。
不过,今天有点特别,隔着老远,我还没有进入最下面一段山路,就听见隐隐约约的音乐,混杂着多而杂忽高忽低的男男女女的声音。突然听见许多人的声音,让我记起了找七舅的任务。这些人中会不会有他呢?最起码,人多了可能性就增加了吧。
3.是不是遇上了狐狸精
我加快了脚步,耳边的声音就越发的清晰,接近河边便听出那音乐是李玉刚的《贵妃醉酒》,正有一女腔尖细而圆润地唱着。听着这声音,就像夏天出汗的毛孔被一阵凉风吹进来,又像冬天里瑟瑟发抖的人浸入温泉,浑身上下皆是熨贴和舒服。心下便起了贪念,便恨那些挡了自己视线的树,恨不得一步就到她的面前,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美人,竟然可以这样地惊艳,这样地扰乱我这颗尘封淡漠了二十多年的心。
也许,是我的祈求起了作用,刚刚拐了一个小弯,我便看见一百米外的一群人,音乐正是从那里弥散出来的。中间两个人,穿着古装,一个著黄袍,一个着红装,红装女子正一边起舞一边唱。刚才听见那些嘈杂的声音,应该是围观者们发出的。
越靠近,越是佩服这女子的声音,也越是激动,免票欣赏实在是一件幸事。不仅如此,这女子的舞蹈也显示着很有几分功底,流畅柔韧绝不矫揉造作。
只是,那女子转过身来对着我时,让我吃了一惊,因为这面容看着很熟悉,应该是我认识的,却一时想不起来是我圈子里的谁。我便张着嘴,瞪着眼,呆呆地望着对方。周围的人,看着我的模样,只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地猪哥,对着我发笑呢。
那女子却略无凝滞,一路丝滑地唱歌舞蹈,似乎与我并不相识。然而,在她舞着转过身去时,我分明地看见她下巴下面赫然凸起的喉结。妈呀,这不是什么小姐姐,这和我是一样的汉子,只不过这位能歌善舞,不像我的粗糙罢了!于惊异间,我的灵感电光火石般附体,我瞬间知道,这位正是我一路来寻的目标——白紫宣。嘿,我这位七舅藏得还很深哪!
因为惊异,我对旁边摄像那位俊俏后生顺理成章地怀疑,果然发现这位没有喉结这种男性标志物。
一曲终了,一男一女低声私语,宣布上午活动结束。围观者意犹未尽地散去,还有人问下午还拍不拍,知道不拍都憾然地叹息离开。
“老白,你玩得挺嗨嘛!白日依山尽,紫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宣你逛山头。”
“怎么说话呢?长幼有序,你得叫我七舅。外人面前,也不给我面子。”
“看你这个样子,我怕是该改口叫你幺姨妈才是。你还好意思说!你一走了之,烂摊子摔下来,这几天我老妈和大姨妈追着我要人。老白,你说说你都多大了,我还要管来你的事情!”
七舅拉着我的衣袖扯了两下:“好了好了,知道你受委屈,辛苦了。今天我招待你,等会就给你安排!”
指着那个俊俏小伙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胡友容!小小,这是我的大外甥马白亮!”
那小伙儿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下,那手有点凉有点软。口里道:“老白可以哦,外甥都这么大了!不过,马白亮,你可不像你名字这么白里透亮哦。”
我翕然一笑:“我和老白可比不了。他老人家从小养尊处优,一家人都捧着的,自然白白嫩嫩,比大姑娘保养得还好。”
小伙吃吃地笑:“老白,你外甥怨念颇深啊。”
七舅得意地说:“这些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谁叫他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我一巴掌拍在白紫宣屁股上:“我叫你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这回回去就问外婆去!哼!从小到大,要不是我帮你打掩护,你得多挨多少打!我叫你不知道感恩!……”
白紫宣跳起来逃窜,我便追着他打闹。
和白紫宣、胡友容一起吃午饭,就在后山的农家,吃的野兔烧野菜、芋儿烧鸡、腊肉、香肠、酸菜萝卜汤,吃得暖暖和和,不亦乐乎。餐后,胡友容自己去了,我便和白紫宣在林间溜达闲逛。
“老白,大姨妈给你介绍那么多姑娘,你咋不动心呢?你咋想的?是结构性问题还是功能性问题?”
“爬哦!不准开黄腔。你大姨妈给我介绍的什么类型,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要么彪悍得喝二斤二锅头都嫌少,要么就是单刀直入问房问车问收入,还有就是骑马找驴那种。我纯粹是没有感觉,找不到动心的感觉而已。你以为是个女的都可以嗦?”
“不管你的,你自己回去交待。你给我说说,这个胡友容是咋回事儿?”
“咋回事儿?聊斋故事。”
原来,七舅来泰清观是为了逃避大姨妈的相亲连环炮,密集的相亲不但让他出现审美疲劳,还让他觉得度日如年。一段时间,他怕下班,怕周末,因为一到这些时间,大姨妈就会利用自己的资源给他安排得满满的。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逃避,逃得远远的。
泰清观附近是我们小时候就玩熟了的地方,所以他很快就租到了一处独立的三间瓦房。房子很清净,虽然在路边,但因为地处后山,没有香客的叨扰,附近住的除了当地的乡民,就是来短住的观光客们。难得的清净,让白紫宣身心放松,很早就入睡了。
“笃笃笃,笃笃笃”,一阵敲击窗子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一激灵坐起来,看见单薄的窗帘上浮动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谁?”因为害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发飘,也有些弱。
对方继续敲,“笃笃笃,笃笃笃笃”。
白紫宣额头上冒出冷汗,背上也开始发冷,脚开始抖,这不应该是什么野兽吧?白紫宣摸到了自己放在床边的一根顶门杠,心里才稍稍踏实一些。
他穿好衣服,站在窗前大声说:“究竟是哪个,深更半夜,想干啥?”
外面的一个女声在说话:“小哥哥,小哥哥,请你帮个忙。”声音有点小,有些焦急,有些虚弱。
深更半夜,深山老林,夜黑风高,庙宇道观附近,妈呀,莫非是导演派狐狸精上门来演《聊斋》?
4.她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白紫宣掀起帘子一角,看见隐隐绰绰地真有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房子的走廊上,面对着自己的窗户说话。
他定了定神,心想就算是狐狸精,只要我不贪色,就不会上当。更何况,我见过了那么多美女,就不相信随随便便一个狐狸精就能够让我动心。
出门去,定睛一看,那女子身材窈窕,脸色苍白,略有些佝偻,如弱柳扶风,有一种说不出妖媚。
白紫宣后退一步,道:“你是人还是妖?”
看见白紫宣要退回房中,那女子急忙道:“我就住在前面那栋房子里,白天看见过你的。我现在肚子痛得厉害,求你送我到医院去一趟!我不是鬼,我也是来这短住的游客。”
白紫宣瞌睡也睡饱了,受吓之后头脑也清醒了不少,记起前面二十米左右确实有一栋房子,也是青瓦平房,好像看见有人住着的,不过匆匆忙忙,没有认真看罢了。遂关了门,扶着这女子下山,后看她走得艰难,不耐烦黑夜里在山路上磨蹭,干脆背了她走路。
到山下打车到医院,诊断说是女人的病,给了一些药,现场服了一些,还是建议回家休息调养。
究竟是年轻人,病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今天早上,那女子早早地来谢他。知道他还要住一段时间,便约他一起玩。后来,两个人便化了妆,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唱歌跳舞拍视频。
“看你们的打扮,应该拍《昭君出塞》;听你们的故事,你们应该拍《白狐》;想想你们角色错位的样子,应该演绎《新白娘子传奇》的。白紫宣,你就不担心她真的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吗?”
七舅指头戳戳我的脑门:“就你小子屁多,上医院的时候,我可是看过她的身份证的,人家可是有名有姓的。”
“我知道啊,有名有姓的狐狸精嘛。她是一只千年修行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现在来红尘中与你共舞,狐狸精转世不可以啊。不是姓胡的吗?”
“好了,马白亮,尊重人家,不要乱说。”
“好吧,我不乱说。不过,七舅同志,我估计你以前相亲不成功,是没有遇对人,或者是没有遇到你梦寐以求的这一款。这次,我估计你是要沦陷了。”
“这个嘛,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老实讲,我对小胡还是满有感觉的。”
“嘿嘿,小胡都叫上了,你就努努力,争取早点给外婆娶个儿媳妇儿回家,也了了她老人家的心事吧。”
“这个,我尽量。回去之后,帮我好好解释解释。等回去了,七舅给你请客。”白紫宣别的不行,画饼还是张口就来的。
自家挣米要紧,我究竟还是没有在泰清观多呆,第二天一早就打车回来上班了。提前下班,去外婆家,给这位太皇太后汇报白紫宣的行程和苦衷。
听说儿子一趟跑到了泰清观,外婆说:“咱们家老七和泰清观的缘分可是不浅啊!”
知道老白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关系还比较亲密(我大概加估计地说),老太太很欣慰:“这个鬼崽崽,终于开窍了!阿弥陀佛!这辈子抱乖孙有望了!”
老太太非得留我吃晚饭,推不过,顺了一碗。老太太还提了一件牛奶给我,让我送外卖的时候顶饿充饥。
时间流逝,岁月不居,转眼就到了春天。春节的时候,白紫宣没有把女朋友带回家 ,对家里的老太太和一众姐姐们也没有交代,让大家着了急。于是,我又成了家族群里被声讨的对象。
“亮崽,你不是说你七舅有女朋友的吗?怎么这过年了都没有动静呢?”这是大姨妈的声音。
这能够怪我吗?又不是我交女朋友,我想用心也不是地方啊。怪我嘴贱,早早地报告了利好消息。
“亮崽,你还是要关心一下你七舅的事情嘛!我们一大家人盼着添人进口,都失望几年了。”这是老妈在提要求。
“之前我们就不说了,从现在开始要经常汇报你七舅的事情。”三姨妈说的得好像我不用上班一样。
“就是,就是。”五姨妈跟着附和。
……
“亮崽啊,外婆知道你和你七舅岁数相当,关系也好,他不愿意和我们说的愿意给你摆。你就多操点儿心,你看你外婆这个样子,还能够活好久嘛?看到他成家,愿就了了嘛!”
好吧。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我只好答应老太太:“要得,外婆,我一有空就去理抹白紫宣,有情况就向你们通报。争取让白紫宣先生先生幺女,后生幺儿,让您老人家一边抱一个!这样子该要得哇!”
老太太笑着给我一巴掌:“鬼崽崽,就你嘴巴会说。不过,说话算话哈,老太婆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5.援助老白
从泰清观回来之后,我就感觉白紫宣这家伙好像有意地回避我,找他几次,都说出差了。不过,好在我在他们单位进进出出很多回,有时候也给他们那送外卖,所以和门卫上的关系不错,和其中一个年轻人成了朋友。所以,我就知道老白接到我的电话匆匆忙忙地离开,根本就是在躲我。
躲我干嘛?以为我想去找他吗?实在是压力太大,要不我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才不管这么多的闲事。
不过,送外卖的都是活地图,尤其是自己覆盖范围之内的,更是了如指掌。所以,我要找老白还是容易的。
这不,我轻易地在某个城中村的茶馆里面,逮住了抱着个笔记本,边喝茶边办公的白紫宣。
“七舅,你也莫躲我。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来问你的。以我们的关系,肯定希望你能够早点搞定感情的事情。所以,你也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问题和困难,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出出主意也比你一个人憋着强吧?”
“你懂啥?你还不是一个单身狗?”
“白紫宣,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翻脸了哈!我为你好,你搞人身攻击,有你这样的吗?”
“好了,好了。我不对,行了吧!不过,小胡和我这个事,阻力还是很大的。”
“说来听听。”
原来胡友容是攀枝花市的,因为有亲戚在蓉城这边,所以经常过来玩,有时候为了方便干脆自己租房子住。她父亲是攀钢总公司的,母亲是十九冶的,在攀枝花住了大半辈子,习惯了那边的气候,就没有想过要离开钢城。至于这个独生女儿,更没有想过要让她外嫁。
可是,白紫宣这个搞建筑设计的,留在蓉城才有更大的用武之地啊。胡友容这个舞蹈老师倒还容易一些,哪里都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蓉城这边人口还多一些,工资说不定还要高点。
“就这个情况?你就觉得不得了了?我就问你,你和胡友容之间成的可能有多大?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才来说其他的。是确定你们会双向奔赴,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当然的认为人家喜欢你,能够接纳你?你们自己有没有清楚明白的意思表示?”
“我觉得应该是的。不过,你说的没有错。我再和小胡确认一次,如果能够确认,我希望你能够帮我。”
“说屁话,你是我七舅,我不帮你帮哪个?”
三天后,白紫宣给我打电话,明显地情绪高涨:“亮崽,我已经和小胡确认了彼此的感情,她本人也愿意到蓉城来工作。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她的家人舍不得她离开,她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攀枝花,她是典型的攀三代。”
“嗯,你们两个有决心就好办,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心里有数之后,我就给我妈、大姨妈等一众长辈们打电话,约他们在外婆家里集合,共同商讨白紫宣的终身大事。
我把白紫宣告诉我的情况通报了一遍,然后就闭口不言。
“找一个外地的女孩儿干什么?咱们本地又不是没有女人,这个老七是怎么想的?”大姨妈白灵凤说。
“外地人也就不说了,人家家里人还不愿意 ,这个事情能够成才怪了。”这是二姨妈白芙蓉。
“要我说呀,老七就是被你们惯坏了的。这也顺着他,那也顺着他。”五姨妈白晓燕撇撇嘴说。
“我说呀,难得老七喜欢,咱们应该支持。而且,这个事情成不成我们说了也不算呀!”三姨妈白雨尘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大姐,你怎么看?”四姨妈白清辉问我妈白牡丹。
“我怎么看?站着看。其实吧,我们怎么想怎么看都不重要。老七有了他的态度,就是非这个女孩儿不娶。现在,我们要看的是母亲大人的态度。首先,我们是支持老妈的,其次我们才是支持老七的,对不对?”
“就是,就是,还是大姐搞醒豁了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几个人都看向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外婆。
外婆把烤火器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皱着眉把嘴里的茶叶吐到垃圾桶里,把茶杯推到我妈面前。
“老大,茶淡了,去给我重新泡一杯来。”
我自觉地从我妈手里接过茶杯,在茶几下面掏出一罐绿昌茗公司的“甘露”,用我山寨来的手法给老太太泡上一杯。效果怎样不说,至少态度是诚恳的。
姨妈们有的看手机,有的交头接耳,外婆则坐在那里思索着。
我把茶杯递到外婆手边,她捧过茶杯感受着茶杯的温度,若有所思地沉吟。
良久,外婆喝茶,停杯,举目看了看几个女儿。
“你们几姊妹的婚事,都是我作的主,连你们老汉儿都没有话讲。但是,老七的事情总是东不成西不就的。我呢,也不是牛板筋。怎么说呢?只要能够解决问题,只要能够让我早点抱孙孙,我都必须支持。当然了,我支持了还不算保险,关键还在女方长辈身上。”
“是啊,是啊,对方家长的态度不好改变啊。”几个姨妈说。
“老大,说下你的看法。”
“要是谁能够说服女方家长就好了。”
老妈话音一落,几个姨妈的眼光都落到了我身上。
“看我干什么?我只是来给你们汇报情况的。”我往沙发外面挪了一下。
“老大,你怎么说?”外婆道。
“亮崽,要不,你就代表咱们家跑一趟吧?”我妈说。
嗐,这个老妈又来坑我。成了都好说,不成还不得脑壳上怪我一个大包。我真是郁闷了,我严重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白紫宣几百万。
6.亮崽出马
推迟是没法推辞,拒绝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不是我想管闲事,实在是看不了白紫宣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答应了吧,还有老太太的面子在这里呢。
这不,我还得来找白紫宣落实一下具体情况,以便以后一些工作的实施。
“老白,我这个人比较理性,不太相信那种一见钟情的东西。所以,你如果需要我在这件事情上面帮你,你得首先要说服我,让我相信你们俩的感情是牢实的,不是漂浮在空中的风花雪月。”
“亮崽,这个就是你到现在还没找到感觉的原因。我承认我是比较感性了一些,但也没有见人就动心,如果是那样我也等不到今天。我是来真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看上人家什么了?姣好的面容,不错的身材,职业前景?或者干脆就是海纳百川——?”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告诉你爱情这个东西很神奇。两个人不来电,哪怕朝夕相处也没用;如果来电了,哪怕就是在千人万人中对望了一眼,一次邂逅一次偶遇都足够了。”
“有没有这么玄乎?”
“你之所以不相信,是因为你还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一旦你遇见了那个人,你就会发现你已经在冥冥之中等了她好多年。于是,你一刻也不能等,你会迫不及待地想握住这份来自前世的情缘。”
“你和胡友容之间?”
“套用流行的说法,就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我承认一开始我是被她的外表打动的,但是随着我们交流的增加,我发现她真的很有才华。你也知道,我是搞建筑设计的,勉强算一个搞艺术的,和她在一起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我们理解的艺术,不是简单的忠实和复刻,而是努力地丰富、演绎和延展,是契合之后的独领风骚。我在和她的交流中,深深感受到她的灵性和塑造能力。”
“老白,我不懂什么艺术。不过,我得确认一下胡友容是否愿意来蓉城和你一起生活的。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我来问她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会去攀枝花帮你们争取她家人的同意。不过,老白,我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有必胜的信心。如果没有成功,你不要怨我。”
“亮崽,你放心,我不是不晓得好歹的人。你虽然是我外甥,我们也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如果一次争取不到,我们就继续努力,继续争取。我现在就给小胡打电话。”
“小胡,我已经把我和你的事情和家里面的人说了。现在,他们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但是,考虑到你家里人的态度,决定派我的外甥马白亮来协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现在,亮崽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听一下。”
“嗯,我是马白亮,我们在泰清观见过面的。你和我七舅的事情,是好事,但是在我们这边也不是一开始就全部支持的。所以,我相信还是可以去争取的。我现在要确认一下你们一家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具体意见。”
“哦,这样啊。我爸的意思是让我就在本地成家,最好找一个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的。我妈觉得找一个经济条件好一点,以后少吃点苦。爷爷奶奶无所谓,因为孙子孙女有三四个,其余的都在攀枝花成家了。外公外婆呢,只有我一个外孙女,希望我留在攀枝花,想经常看到我。嗯,因为我父母亲工作忙,我小时候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不过,我对老白是真心的,我自己也觉得到蓉城来事业也更有发展。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服家里的老人。”
“哦,明白了。那我准备一下,定下时间了就和我七舅过来拜望你的家人。你有给家里人说起和我七舅的事情吧?”
“说过的。不过,他们都比较意外,暂时没有什么反应。”
得了这些信息,我便回来和外婆商量,毕竟我在具体问题上需要得到她的授权,才能够给出承诺,而不是自作主张地乱说一通。其间,几个姨妈和我母亲也参与讨论,最终给出一个底线就是第一七舅不去女家上门,第二不能影响他的事业发展。当然了,细节方面也有谈到,不过主要看对方怎样出题。如果在具体操作时遇到我们没有预估到的问题,还可以召开电话会议再商议。
7.初抵炳草岗
轻车简从,我和白紫宣杀到了攀枝花。好在是冬季,这里的阳光称得上明媚,要是夏天来,就是毒辣了。我很奇怪胡友容在这金沙江畔长大的,居然皮肤还白净细嫩。不过,白紫宣这个小白脸就说不清楚了。我心里想着白紫宣以后来攀枝花,被晒成黑猴的模样,不觉一阵暗爽,竟然笑出声来。
其时,我们正坐在从金江火车站到炳草岗的公共汽车上。话说,在攀枝花这个城市坐公交车真的很值,你估摸有二十公里的路程,票价只要两元。本来,我想直接打个车的,这白紫宣在火车站附近看到批发市场里的热带水果,立马情绪高涨,要看一看金沙江两岸的自然风光。我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也许大概差不多就是他的丈人村,让他早点增进一些了解也有利于加深感情。
车行江边,车行谷底,两岸最醒目的就是山,其次才是城市建筑。不时地,你还会听见火车“狂吃狂吃”的脚步声和“呜呜拉拉”的惊叫。听见这些,你才能够明白这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工业城市,火车的声音即是这个城市的日常也是这个城市人民的号子。
这里的山说不上有多么高,但因为角度的关系需要你的仰望,而坐在公交车上,要望到山顶更不容易。两边的山上,没有修成工厂和城市的地方,都种上了热带水果。江是浑浊而呈红色的,江不算宽,急而汹涌,几乎没有什么人去游泳。
车到炳草岗,胡友容来接站,看见我们俩简单的行李,颇有点吃惊的表情。
我说:“攀枝花气候好,我们都没有带更多的衣服。再说了,我是来当说客的,本来只带一张嘴巴就可以的。成和不成,试过就知道了;不行的话,我就撤了,也用不到什么行李。”
听我这样说,胡友容的表情有些黯然,白紫宣的情绪也开始低落起来。
我看着这个情况,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嗨,你们别这个样子。都怪我这个嘴巴。游说我会尽力的,如果我不行,白紫宣继续死缠烂打,胡友容你坚持非君不嫁,估计你家里的长辈还是会妥协的。”
一起吃过午饭,我和白紫宣便在炳草岗的雄英宾馆住了下来。下午,胡友容带着我们逛了大渡口、华山(华建三公司驻地,由此得名)、五十四、南山、钢花村这些挨得比较近的地方,听着许多北方口音的人说话,恍然去了省外。不过,仁和区和云南的华坪等地接界,也差不多快出省了。
第二天,我们在宾馆定了一个黄山包间,请胡友容的父母和外公外婆以及爷爷奶奶吃饭。
客人来得比较早,这也是我预想到了的,比较这次吃饭的目的和意义都不在吃饭这件事情上。白紫宣作为主人来宴请胡友容的家人,而我作为主陪。
把客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白紫宣就开始说话:“尊敬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您们好!很高兴在攀枝花这个温暖的冬天和您们见面,也很感谢您们能够给我这个机会来陈述我和胡友容之间的感情。在蓉城和她的相遇是一次偶然的机缘,但是正是因为这一次的邂逅,让我们彼此有了了解有了灵魂的交流和碰撞,我们之间产生了感情,互相之间渴望有进一步发展。离开之后,我们彼此思念,也互相问候诉说彼此守护的心愿。所以,我也把我和胡友容之间的感情告诉了我的家人,征得他们的同意,来与您们见面,请您们允许我能够牵着胡友容的手,向着幸福出发。”
胡友容的父亲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起话来震动感十足:“作为一个父亲,说实话,我不太信任这种短时间发展起来的感情。我们一直认为,只有不断的量变才能引起质变,而这种一见钟情的突变式爱情都是极不靠谱的。我女儿毕竟年轻,也比较感性,但我们家长还是清醒的。”
胡母相对娇小,戴一副金丝眼镜:“小白,我姑且这样称呼你吧。抛开你们这种不牢靠的一见钟情式的爱情不说,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而且各自的工作都不错。你们能够放弃自己的工作到对方的城市生活吗?尤其是你,小白,你能够为了胡友容,到咱们攀枝花来工作吗?”
外公没有说什么,可是满头银发的外婆说话了:“小小(指胡友容,小名)是我一手带大的,平时有一个伤风感冒都心疼得不得了。她要是跟你去了蓉城,自己又不晓得冷热,生病了怎么办?不记得吃药怎么办?”说着说着,眼角还渗出了泪水。
老外婆这边抹着泪水,老外公一边拍着她的手臂和肩膀,一边说:“小小跟我们的时间长了,她父母工作忙 ,她就是我们晚年生活的陪伴和安慰。看见她,就像看见她妈妈小时候,就像看见她爸爸年轻时候的模样,一切都像是在昨天,我们也还充满了活力。”
7.据理苦争
胡友容的奶奶也说:“虽然我有几个孙孙,但是想到小小远嫁,以后看她一眼都不容易了,我还是觉得不开心。”
爷爷则说:“是啊,到时候她在那边有一家人了,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了,恐怕很难有机会顾及这边的亲人了。想到看着长大的凤凰要飞走,就像是在剜我们的心头肉啊!”
白紫宣听见了这些话语,还是感觉很头疼,把求助的眼光看向我。
我呢,确实感觉到面对面时,胡友容的这些亲人给予我的压力。可是,再大的压力也不可能让我不战而逃。既然不战而胜是没有可能的,那么不战而败也是绝对不可以的。
我举起手示意我要发言:“各位长辈好!我是白紫宣的外甥马白亮,受家里长辈的委托,来和诸位胡友容女士的亲人交流她与白紫宣先生感情出路的事情。”
“首先,我们都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这是客观规律,不管哪个民族、城市,概不例外。所以,不管作为父母长辈有再多的爱怜和不舍,都无法阻挡他们独立自主新生活的选择。因为,父母不能养我们一辈子,同时我们也不能依赖父母一辈子。只有独立生活,才意味着我们开始长大。”
“其次,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但是爱不是不让他(她)去见世面经风雨。我们的父母那一辈人许多十几岁就开始上班,二十多岁就扛起一家人的重任。白紫宣重点大学毕业到单位搞设计,胡友容专攻舞蹈,都搞出了成绩。这些成绩,都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您们的包办代替。事实上,他们的发展您们也代替不了。”
“之所以说这些,是告诉各位长辈,我们这些晚辈,包括胡友容和白紫宣,他们已经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了。随着他们事业和生活的发展,他们还将有更大的发展;而要获得更大的发展,他们就需要更大的平台,需要更宽松的环境和更多的支持。这些支持,有社会资源,有亲情,有爱情,或许还有更多。”
“二十一世纪,是比拼人才的世纪,也是人才之间比拼的世纪。我们看到国家之间的竞争,看见城市和公司自己的竞争,有时候不得不说,现实真的非常残酷。一不努力,我们就落后了。在一些大公司,三十五岁被退休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年轻人活得不容易,他们真的需要理解和支持。”
“事实上,白紫宣和胡友容他们这种萍水相逢旅途邂逅的爱情,曾经我也不看好。不过,当我确认他们是真的互相爱着的时候,我开始全面的支持。这也是我作为白紫宣的晚辈,能够主动站出来,到咱们攀枝花来支持他,和您们对话的原因。我是他的亲人,希望他能够幸福,特别是他得到这份珍贵的爱情的时候,我先是感动,后是激动地去支持。当物欲横流的时候,一份真情,确实弥足珍贵,值得他去坚守去呵护。”
“而且,我相信,您们对您们的孙女,对您们的女儿,对胡友容更了解。她受过高等教育,参加工作也有两三年了。也许,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告诉您们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么,您们就一定可以感觉到她经过了自己的深思熟虑,做出了自己重大决定。那么,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您们的理解、宽容、支持和慰藉。您们不愿意离开她,她又何尝愿意离开您们。错就错在,她在无法商量的时间,遇见了,爱上了,冥冥之中注定来到的那个人。爱别离,还是爱下去;是一路朝霞,还是满天阴云 ,都在两可之间。”
我说以上这些话的时候,说得很慢,我也希望他们能够认真听,听懂话里和话外的意思。他们也没有打断,默默地听着,让我顺着我的逻辑说完。
听我说完,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看见胡友容的奶奶给胡爸爸递了一个眼神。
稍后,胡爸爸开口道:“小马,我认可你的一些说法。我想问一下,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们能够在攀枝花给白紫宣找到合适的工作,他能不能到攀枝花来生活?”
我说:“可以,如果确实能够在攀枝花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们不介意让白紫宣留在攀枝花,毕竟这是胡友容的家乡。我们的底线是不能让他入赘当上门女婿。我们家可以在这边给他们买房,让他们小两口儿独立居住。但是,我们希望他们在攀枝花成家之后,一年之中能够有一段时间可以回蓉城陪伴他的老母亲。胡友容是独女,白家几姊妹中白紫宣也是独儿,而且白紫宣的母亲(我的外婆)岁数大了,他能够陪伴多长时间还不知道呢。”
胡妈妈说:“既然这样,一切都好商量。这个不急,我们现在吃饭,细节上的事情我们还要再研究。”
于是,紧张气氛解除,大家把心思放在吃吃喝喝上来。我和白紫宣轮番上阵,给各位长辈敬酒,终于把胡友容的父亲放翻,惹得胡妈妈和胡友容双双给我们两个人丢白眼。把胡爸爸丢翻,我和白紫宣很有默契地开始分别和在场的其他人说话,不一会儿就让他们开心起来。最后,就连胡妈妈都笑着说胡爸爸酒量不行,非得要跟年轻人喝,喝醉了也不嫌丢人。
8.华山抡剑
因为喝了酒,当天我们就没有安排其他活动。我和白紫宣下午在酒店里睡觉醒酒,晚上随便吃了点清淡的饮食,然后便猜想胡友容她们家里会有怎样的决定和选择。
白紫宣有点垂头丧气,也有点紧张。
我说:“老白,你紧张屁用没有。该咋咋,你喜欢胡友容就要去接受。人家玄奘和尚西行那么远,不但不能娶媳妇还要拒绝美女的诱惑,难不难?你白紫宣到攀枝花来,区区几百公里,还给你发一个漂亮媳妇儿,你想想,是不是血赚?我要是像你这样,我恐怕得笑哭。”
白紫宣苦笑道:“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我的前途和命运就在他们手上,还是希望他们嘴下留情。还是你小子好,没有爱上哪个人,就暂时没有这些烦恼。”
我说:“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白紫宣嬉笑:“切,有我这么帅的糟老头子么?”
我道:“帅?那你就要小心了,谨防你一上街,交警叔叔就在你的车子上贴一百张罚单。”
第二天上午,胡友容给白紫宣打电话,说是胡爸爸在五十四的梦园酒店请我们吃饭。
“小白,小马,来来来,我们一起来喝一杯。攀枝花这个地方,本地没有什么特色菜,差不多都是外来的,这个酒店算是不错的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爸爸开始说到正题:“昨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同时也征求了小小的意见。我们初步同意了胡友容和白紫宣的婚事,同时出于他们俩事业发展的考虑,同意他们以后在蓉城居住。毕竟,蓉城是省会,是西部之都,将来的发展要大得多。”
白紫宣喜形于色:“谢谢胡叔叔!谢谢各位长辈!我以后一定会对小胡好的,这个请您们放心。”
胡爸爸抬起右掌轻轻下压,笑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也有一些条件要给你讲。”
“首先,你们将来至少要生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得姓胡。我们可以帮着你们带孩子,不能剥夺我们带外孙的权利。”
“其次,现在交通很方便,你们成婚后,尽量多到攀枝花来短住,小小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岁数都大了,多陪陪他们。”
“再有就是,在攀枝花,我们有多余的房子,直接给你们一套,你们过来好住。”
“嗯,就这些,小白看看,你有什么意见?”
白紫宣一直认真地听着,一面听一面思索。等胡爸爸说完,他转向我,看着我的眼睛。
我点点头。这些条件并不苛刻,简直太通情达理了,我们之前紧张的担心好像扑了一个空。
“我没有问题,我想我家里人也不会有意见。”
“那好吧!我们就把这些作为你们两个年轻人以后结婚成家的框架协议,你们再正常的交往半年左右,就考虑结婚的事。”
出乎意料的顺利,大事搞定,我就准备撤回蓉城了。还有许多人依靠我才能吃上饭,我必须努力跑单满足他们的需求。不过,胡友容留我再玩一下,于是我们就跟着她一起去科技馆、游泳馆、健身房玩。
我是土包子,游泳只能在浅水区划水,健身房里勉强玩一下小哑铃,所以只能看着白紫宣和胡友容越玩越嗨。最后,他们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后来,我在一个教练的指导下,在跑步机上站稳,跟上机器的节奏跑步。能够跟上节奏,我越来越兴奋,一时之间爱上了跑步机,跑得大汗淋漓。从机器上面下来,居然感觉肚子饿了,就在周围的场馆去找他们两个。
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白紫宣和胡友容在击剑馆里击剑。果然,两个家伙穿着击剑服,带着护具,正前后跃动,你来我往地进行攻击。要不是看面罩下面的脸,还真的认不出来。不过,白紫宣看起来技术不咋的,频频被胡友容的剑戳到身上,几乎被虐成了狗。我看见了白紫宣面罩下痛苦的表情,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还不认输或叫停。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以一个单身狗的身份,看着那个已经不是单身狗的家伙,被身手矫健的狐狸精虐成一只节节后退的土狗。看到他的狼狈样,只差没有汪汪呜咽了,而对方正兴趣高昂地“哈哈哈”嘶吼着。
终于,胡友容从兴奋中走出来,停下了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等他们洗澡换衣服出来,我发现胡友容脸色不太好,挽着白紫宣,脑袋略略低垂。
“你们这是怎么啦?华山论剑,怎么赢的人还不高兴呢?”我说。
“什么华山论剑哦?我们就是随便玩玩。”白紫宣道。
“随便玩玩?老白,我都替你肉痛。你们两个这是咋了?闹矛盾了吗?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都怪我。”胡友容说。“曾经,我想我和白紫宣之间是不可能的了。没有想到,我的家人能够同意我跟他去蓉城。所以,我在击剑的时候走神了,想到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要离开我的家人,走进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或者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想起爸爸妈妈对我的好,想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心就开始疼。心一疼,就恨这个偷走我心的罪魁祸首,所以就想着伤害他能够让自己更好受一些。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那,老白,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没有想过扔下你手上的剑投降吗?你早放弃,胡友容不就清醒过来了吗?”
“我是这样想的。”老白一脸思索。“我和小小的爱情,还是来得太快,太急促了一些。虽然我们彼此都被对方打动,也决心为对方付出,但事实上准备还是不够充分的。我认为美丽的凤凰,和香甜的烤红薯,都是需要恰如其分的火候的。我们的感情,缩短了奔赴的时间,难免有撕扯的剧痛。这些疼痛,不能让小小来承受,那么就让我来承受吧。”
胡友容听着白紫宣的话语,眼里渗出泪水:“宣,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应该由我们两个来一起承担。我这样做确实过分了,对不起,对不起。”胡友容抱着老白的脑袋语无伦次地说。
“真受不了你们,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玩。”我扔下他们一个人回酒店了。
9.余音
半年以后,国际化妆品公司PPL的首发仪式在蓉城金融城举行。据说,这个公司的新产品“红颜”、“妖颜”、“圣颜”三个系列将在近期陆续上市。而该公司十分看重蓉城作为国内奢侈品第三城的地位,所以选择在这里首发。
作为受邀嘉宾,我带着母亲外婆去了现场。开始是地方领导、行业领导以及公司领导讲话,后面是我们关注的宣传片。宣传片讲了一个故事,大致是两个青春靓丽的闺蜜,在江南烟雨中同游,或青石幽巷,或柳堤陌上,或者泛舟湖中,或者琵琶古筝,或者古刹林下……极尽青春之美。某一天,她们被狐狸精蛊惑分开,其中一位变成了男人,但是她们互相寻找,寻而不得。看着她们慢慢变老,但皮肤仍然非常好。最后,狐狸精为她们的深厚情谊打动,让他们在二十年后重逢……中间植入了化妆品的广告。
当然,具体的故事情节更感人,绝非我叙述这样干瘪。总之,当我回头看看外婆和母亲时,看到她们的脸上都沾满了泪水。
我拍拍外婆:“外婆,我们来干啥来了?”
“看白紫宣和小小啊!”
“那你看到了吗?尽在这里流眼泪了。”
“哦,是哈。这不是故事太感人了吗?”
“外婆,这个故事就是白紫宣和胡友容演的呀!”
“是吗?是有点像哈。不过,小小就不说了,你七舅演女人咋那么像呢?”
“是啊,老七演女人咋这么像呢?”我妈也问。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天赋吧。”
“屁的天赋,小时候咋没有看出来呢?亮崽,你肯定晓得为啥。”
“这个,还是要怪我那几个姨妈。她们小时候经常把七舅打扮成女孩子,给他穿花衣服,还给他抹香香。久而久之,七舅就习惯了,后来上学了,自己还悄悄装扮成女孩子的样子。有一阵不是几个姨妈觉得化妆品用得很快吗,那就是七舅干的。”
“嗯,你小时候经常和你七舅在一起,你晓得不奇怪。不过,咋一直没有听你说过呢?”外婆诧异地问。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咋会拿出来说呢。再说了,这个又不影响七舅上学,更没有影响他找女朋友。”
“现在你七舅帮化妆品公司搞宣传活动,会不会影响他的本职工作?”我妈问道。
“说完全不影响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何况,他们两个现在拍了很多视频,收获了许多的粉丝,现在借着网红的身份带货,甚至参演了电视剧。所以,还是不亏的。”
“算了,算了,都说儿大不由娘。只要他们能够成家能够挣钱,就够了。我一天天岁数大了,他们搞的都是我们不懂的,就让他们去搞吧。我们不拉后腿,也希望他们能够一帆风顺。”外婆说。
“亮娃子,你七舅马上就结婚了,你自己也抓紧点。毕竟,你就比他小两岁,你还是要让我早点抱孙孙嘛。”我妈开始把矛头对准我了。
“晓得了,晓得了。不晓得您们在慌啥子。”
“这个鬼娃娃,还嫌你妈说多了。嫌她说多了,各人就动作搞块点嘛。”
我扶着外婆往外面走,外婆小声给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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