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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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是2010年，小君在出租屋里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深圳。在收拾行李时，一封稍显暗黄的介绍信从书里散落下来，薄薄的一张纸，几行潦草的字迹，帮他敲开了深圳的大门。来深圳四年了，只听得牛仔裤兜里的硬币叮当作响，褶皱的灰色钱包里却找不见一抹红色的痕迹，深圳的街道很热闹，很多人都能抢到一抹红色，而他是另一部分空手而归的人。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箱子里，此刻塞满了衣服和书籍，除了一把刮胡刀，其他生活用品都被他半送半扔了出去。他想彻底地与这里道个别，所以这封信就被揉成球，被迫滚到了垃圾桶里。小君原本想折个纸飞机，看看它能飞多远，能不能替自己看一看窗外那些自己没有机会欣赏的风景，可上面有自己的信息，也算是隐私，没目标的飞出去不也丢人嘛，但转念一想，在茫茫人海的深圳，认识自己的人能有几个，即使这架纸飞机被某个有缘人拾起，大概率也会是保洁师傅吧。关上身后的木门，环视满是涂鸦的楼道墙壁，闭上眼，眼睛里是迷茫和错觉在飞翔，再睁眼，小君便落在了梦开始的地方——中海市。

下车后第一站，小君就去母校看了看，他在中海市生活过五年，其中四年是在学校里度过的，也是在那些年里，他学会了独立自主。学习之外，小君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塑料瓶藏身的角落，然后是各种餐馆的前厅和后厨，勤工俭学是他的日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没有什么动摇过他那颗坚定的心。家境贫寒的小君，从没有抱怨过现在的生活，原生家庭的贫穷不是限制他寻找梦想的主要因素。作为家里唯一的大专生，小君是兄弟姐妹里学历最高的，也是被父母寄予厚望的那一个。兄弟姐妹五个，他排行老三，原本轮不到他扛起家庭的重担，但是大姐早些年就嫁了出去，二哥也在去年入赘到隔壁村子的一户有钱人家，四弟空有一身力气，五弟则下落不明，所以他成为这把满是补丁的伞下唯一可以撑起伞的那个人。小君摊开粗糙的手心，数着杂乱无章的掌纹，似乎要从中理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伞骨，思索良久仍旧无果，于是他决定先放下手中的伞，攥紧拳头重新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难所。

刚到中海市的小君两手空空，先是借宿在大学同学家里，而后找了个医疗器械销售的工作，微薄的工资只能让小君勉强度日。在同学看来，这里的生活与小君在深圳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可是小君不这么认为，中海市和深圳不一样，深圳作为第一批经济特区，已经飞速发展了二十年，九十年代下海的那批人抢占了深圳绝大多数行业的先机，他一个无背景、无资本、无人脉的三无打工仔，空有一身无的放矢的能力和努力拼搏的精神，很难有出头之日。与深圳不同的是，地处内陆的中海市，有些行业尚在起步，甚至刚刚萌芽，其中就包括医疗器械行业，这是时代的机遇，也是小君在中海市看到的机会。

从事销售半年后，小君跟同学提过一次他的创业想法，他同学说你有钱吗？没钱怎么折腾？是的，医疗器械行业需要很大的前期投入，不仅仅需要销售，还要做好设备维护等售后服务工作，现在的他显然还不具备这些条件。小君没有气馁，而是更加努力工作，每天在各大医院间穿梭，经常半个月跑不成一个订单，他及时分析自身的优缺点，每日总结工作方法，逐渐掌握了医疗器械行业的各个流程和潜规则，三个月后，小君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创业计划，之后便是原始资本的积累和一个合适的创业时机。

2011年初，朋友小陈邀请小君去吃饭，实际上就是去当电灯泡，没想到的是，小陈对象也拉来了一个电灯泡，小君顿时心中一阵鄙夷，你们两个小情侣约会，还需要带气氛组吗，这感情是有多不靠谱。没办法，跟都跟来了，蹭顿晚饭也不亏，聊天期间，小君觉得对面的女生阿美很有眼缘，得知对方晚上还要回木湖市（地级市，离中海市大约110公里。）探望家人时，开着公司车过来的小君胆子一大，问对方怎么回去，如果没车的话，自己可以送她回去，正好自己明天要去木湖市出差见客户，今晚需要提前去，还说尽管放心，有小陈他们小情侣这层关系在，自己绝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阿美很大方，客气了几句便答应下来。

去木湖市途中，小君和阿美很是投缘，聊得十分开心，还互相留了电话号码。阿美有一头漂亮的卷发，微胖的鹅蛋脸，标准身材，气质清雅，在中海市一家保险公司上班，条件很不错，相比之下，小君不仅长得粗犷，而且很胖。将阿美送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小君把车停在路边，稍微歇了会，又驱车返回中海市。实际上，小君根本没有客户要见，只是单纯地想认识这个叫阿美的姑娘，爱情什么的，这时候的小君还没有多想，不过不管有没有想，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准备结婚了。

阿美的父母起初是不同意的，毕竟两个人各方面差距明显，阿美的工资比小君要高三分之一，长相上也不般配，门不当户不对，但是阿美喜欢这个男人，小君勇敢有想法，有口才有能力，只是没有获得机会。无奈之下，阿美的父亲说，我们可以把闺女嫁给你，不说怎么要求你，高低要在中海市买套房子，小君同意了。最后小君从几个朋友那里东拼西凑了二十万付了首付，在中海市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米的大房子。2011年年底，两人在中海市领证结婚，两人的婚礼很简单，没有仪式，只请了两桌客人，都是比较亲近的家人朋友。那年，小君三十岁，正是三十而立的年纪，虽然他有了一个新的家，但是困难重重。

既然一无所有，何不再拼一把，小君的字典里没有退缩，遇到难题，他会想法设法去解决，这是他的优点，在他的思维里，只要不违背道德和法律，能挣到钱的方法就是好方法。婚姻生活的拮据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越来越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贫穷里，更不能接受继续一事无成的自己。他想要飞，没有大飞机，那就先折个纸飞机，现在的他有了后盾，走了降落的地方，也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这就是最好的时机。2012年春节过后，小君拿着妻子赞助的存款开始了惊心动魄的创业历程。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2年年底，小君乘着中海市医疗器械行业迅速发展的风口，让纸飞机飞得又高又远，一年后不仅将买房子借的钱还上了，还买了一辆二十多万的大众途观。之后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小君，总算在中海市站稳了脚跟。2014年，小君和阿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家庭美满，事业顺利，任谁都很幸福。

在这之前，小君的五弟阿昌从西北逃了回来，之所以说逃，是因为零几年的时候，阿昌外出打工被传销组织骗到了西北某省，因为长时间找不到，小君一家都认为阿昌已经不在人世了。直到2013年年中，瘦骨嶙峋的阿昌逃脱了魔爪，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寻到了久别重逢的家。离家七八年的阿昌像几年前的小君一样一无所有，身为哥哥的小君给阿昌张罗了一门亲事，彩礼钱、婚宴花销等等都是他出，没让阿昌出一分钱。后来，小君还建议并部分资助阿昌和四弟一家在老家县城各自买了一套房子。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小君不仅搭建了自己的避难所，还撑起了一大家子人的天。他曾经暗自许下的承诺，都得以一一兑现。

因为眼光独到，2015年底，小君与妻子阿美商量后决定，将原先的房子卖掉，换一套市中心的二手学区房，为以后孩子上学做准备。在买房的过程中，小君凭借商人的职业敏感察觉到了房地产行业的涨价趋势，在进行多方了解和深入研究后，在2016年房价上涨前，小君和妻子阿美又贷款买了两套房产作为投资，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学区房成功翻倍，其他两套房也获得不同程度的增值。期间，小君和妻子阿美办过假离婚，甚至以弟弟的名义买了一套。这些决定在外人看来或许很难理解，但是小君觉得只要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很多风险是值得冒的。那之后，小君的生意越做越大，车子从大众换成了奔驰，房子和商铺等资产购置了很多套。

2018年底，妻子阿美在丈夫小君的支持下，辞掉了世界五百强公司月工资过万的工作，经营起教育行业的生意。更令朋友钦佩的是，小君在2021年将名下多套房子高位套现，只保留两套必需的房产，很多对房地产市场还有期待的朋友表示不理解，没有听从小君的建议，继续保持惜售的心态，然而，疫情结束后，经济环境大变，房地产市场更是迎来巨变，结果就众所周知了。

现在的他们，名下拥有四家公司，运营状况都很好，资产也早就超过千万。有人问小君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小君说，“没有秘诀，只有朋友。”在他白手起家时，是朋友伸出援助之手，解了燃眉之急；在他拓宽商业版图时，是朋友介绍一个又一个客户，让公司顺利度过了发展期；甚至如今的妻子，也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没有身边这些真心实意的朋友，他做不成今天的事，也活不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当然，妻子阿美是另一个贵人。有人说，找到一个对的人，不仅可以走出内耗，还能携手共赴美好。小君深以为然，他说自己做的最对的两件事，一件是在合适的时机离开深圳回到中海市，另一件就是自己驱车将阿美送回家。但是他还说，当你看到机会不要犹豫，因为错过就是遗憾。小君每次想起他离开深圳的那一天，都不禁感叹，世事如幻象，转眼已桑田。

十年里，小君曾经去过一次深圳，是和妻子阿美一起去的，他牵着妻子的手，一边旅游一边跟她讲自己曾经走过的那段岁月。直到现在，他都庆幸在深圳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潮流，四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拥有了广阔视野和不墨守成规的思维方式。与以前一样的是，钱包里依然没有鲜艳的红色；与以前不一样的是，以前是真的没钱，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带钱包。

当他站在老地方，那张曾经存在于想法中的纸飞机已经消失不见，曾经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已经坐着波音787飞机追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