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风雨飘尘 | 来源:发表于2024-08-04 01:0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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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银杏村要通高速公路了!

    当这一消息像炸弹一样在湘西这个小山村传播开来时,一时间倒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聊天的热门话题。毕竟一旦修路就会涉及到部份土地或者房屋的拆迁,到时候那笔不小的补偿金会让村里人得到不少好处。因此,人人期待,个个盼望,谁又不想天降横财,一夜暴富呢?

    可住在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底下那栋旧瓦房里七十岁的桂花奶奶却忧心忡忡,对于修公路及后面的拆迁赔款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了,在那间老屋里住了这么多年,屋里的一物一件很熟了,也有了一定的感情。都说一动不如一静,你赔款再多老人家也用不上,还不如守着老屋安安静静地度过晚年。

    这两天,村上领导就房屋拆迁的事已经来桂花家几趟了,看着老人家一个人独居也生活得悠闲自在,心里不禁有几分感慨。

    “花婶,村上的高速公路可能会往你这里通过,到时候你这个老房子应该会拆掉,至于那些拆迁款是重新分一套房子给你还是按全款打给你,你跟你儿子商量下看看怎么弄吧,行不?”村上支书——严劲松,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年纪不老,却已经是头顶光光,大腹便便,成天挂在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倒也憨态可掬,给人一种亲切感。严劲松在银杏村当了十几年的支书了,对于村上每一个村民的情况也是了然于胸,对村委工作责任感也强,这些年来也是尽职尽责,在村民心中是个比较正直的领导。

    “劲松,我想问问,那个什么路一定要从我这里通过吗?你能不能跟上面领导商量一下,不往我这里过行不行?”缺了好几颗牙齿的桂花奶奶看着劲松,颤颤巍巍地问道,夏天的晚风轻轻吹起她额前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千条万壑深刻在脸上。

    “啥?花婶?高速路不往你这里经过?”劲松有点懵了,其他村民们都巴不得早点修路能得到那一笔赔偿款呢!到桂花奶奶这里倒好,那么一大笔钱都不想要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桂花奶奶的想法,老人家嘛,谁想老都老了,还这样那样动荡不安啊!不过还是问道:“房子拆迁,可以得到一笔赔偿款的,到时候你可以去城里跟你儿子住啊!”

    说到儿子,桂花奶奶眼神暗淡了下去。大儿子承铭有自己的单位,在镇上农业局上班,家里老婆小孩一大家人就靠着儿子那点工资度日,再加上单位少不了有些应酬啥的,所以一家人的日子也还是过得有点紧巴巴。儿子还好,只是那个儿媳妇,什么事都不做,又只顾为自己着想,结婚这么些年,从没有见过儿媳对这个婆婆有过什么关心。所谓的孝道更加谈不上了,所以这些年,桂花奶奶的生活开支都是靠着她的小儿子承轩。

    说起这个承轩,人长得挺帅气,一米七五的身高不高不矮,匀称的身材不胖不瘦,高中毕业后就出门打工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毕竟年少时吃过不少苦,尝尽了人情冷暖,承轩人很懂事,对老妈也特别地孝顺,只是也因为自小家里困难,难免人比较内向,又有点自卑感,所以在找女朋友这点上就有点难度,总觉得自己没有太多的能力去经营一份爱情,以至于年纪都过三十了,却还是单身一个。

    想到两个儿子,桂花奶奶心里有种难言的悲伤。都说儿大娘难做,大儿子跟媳妇的态度让她心里凉凉的,小儿子的亲事又是她心里最大的牵挂。想当年大儿子结婚时,家里面弄着弄那,把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可前几年老伴去世后,自己又年事已高,对小儿子的亲事真的无力帮上什么忙了,大儿媳妇对老人家都是那样的态度,在小叔子这里就更加冷淡了,承轩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去完成了。每每想到这里,桂花奶奶心里不禁涌出许多愧疚。

    “那,劲松啊,房间拆迁如果有赔偿的话,那我们这房子可以赔多少呢?”桂花奶奶颤巍巍地问道。

    严劲松打量了一下房子,估算了一下房子面积,说:“按你们房子的大小,应该也可以赔个百多万吧,到时候正好可以帮承轩在镇上买套房,有了房子,承轩的亲事就容易解决了。”

    “有那么多吗?”听到能赔个百多万,桂花奶奶吓了一跳,心里也激动了起来,劲松的建议让她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如果这样可以帮小儿子一把,那她这个做娘的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了。

    只是,她还有个大儿子呢?想起儿媳妇那冷冷的神情,如果这老房子能赔个百多万,那大儿子一家又是什么态度?这一百多万也不能全给小儿子买房吧!就算儿子不说啥,儿媳妇那里肯定会闹翻天,但是如果大儿子拿走一半,那小儿子又该咋办?几十万够他买房吗?可自己这碗水又该怎样才能端平呢?想着,桂花奶奶心里又凉了下来,左思右想不知道咋处理,心里也烦闷了起来。

    2,

    从桂花奶奶那里回来后,严劲松对高速路也做了些简单的规划与设想,虽然修路有专门的工程队,但既然从自己村上过,许多事情应该也还是要跟他这个村领导商量一下吧!

    “修路的事计划得咋样?啥时候动工啊?”吃了饭,老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劲松。

    劲松掏出一支烟,点燃,又悠闲地往背椅一靠,吐出口烟圈,那个悠闲劲儿,真的赛过活神仙了。

    “哪有那么快?镇上只是初步规划好了,按照路线会从村东头槐树下过,那桂花婶的房子就可以赔个一百多万咯。”

    “那么多啊?”老婆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看着劲松,眼睛放出光芒来。

    “对呀!只是桂花婶有点不想拆迁,老人家嘛,在老房子里住习惯了,不想拆也正常。”

    “花婶不想拆迁?”老婆有点惊讶,这样的好事别人想都想不到,现在倒好,竟然还有把即将送上门的银子往外推的。低头想了想,轻笑一声,问道:“劲松,这高速路线可不可以更改一点点呢?”

    “更改路线?啥意思?”劲松转头看着老婆,眼神有点迷茫。

    “你看啊!”老婆放好碗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来到饭桌上坐下来,看着劲松,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亮光,说道:“这花婶不是不想拆迁吗?她房子旁边不是正好是我们的地嘛,要不就把路线弯那么一点,从我们地里过,你说那赔偿款不就是我们的了?就算没有花婶的住宅房赔得多,好歹也有个几十万吧!”

    “啊?这……”被老婆这么一说,劲松眼里也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来,“这样行不行啊?到时候村里人会怎么想我?干了一辈子的村支书了,不要到了快交棒的时候被人说闲话吧!”

    “管他们说啥呢?有了这几十万比啥都强,再说了,是花婶自己不愿拆迁才从我们地里过的,又不是我们强行要改变路线。”看着劲松担忧的样子,老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想想老婆的话,又想想那几十万甚至一百万的赔偿款,劲松心里有点动摇了。自己干了一辈子的村支书了,一直都是公平公正,啥事都是把村民利益排第一,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现在,这可是一百万的赔偿款啊!这诱惑力也太大了!一时间,低头沉思了起来。

    “你想想,咱家峰儿也二十五六了,马上就要结婚,那彩礼钱你有没?现在结婚彩礼没有二十万也要十几万吧?你一年就这点工资,上哪去找这么多钱啊?”老婆在一旁又说道。

    想到儿子,劲松不禁叹了口气,又掏出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内心里纠结得紧。一边是自己的责任担当,一边是儿子的亲事还有家里的利益,两两权衡,自己该怎么选?

    当最后一道斜阳沉入山后,山村的夜色渐渐浓了起来,远远近近,点点灯光也亮了起来。走出屋外,劲松看着眼前的小山村,突然间觉得有种沉重的思绪从心底慢慢涌了上来。

    3,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桂花奶奶的大儿子承铭带着儿媳妇爱英回来了。儿媳妇一改往日的冷淡,见到桂花奶奶“妈,妈”叫得亲热得很,搞得桂花奶奶一时还有点受宠若惊。

    “妈,这是给你买的几盒老年壮骨冲剂,医生说对老年人骨质疏松有作用,还有几盒核桃粉,只要用开水冲一下就可以吃了,你早上不想做早餐时可以泡两包,味道挺不错的。还有,这个是蛋白粉,这是一箱纯牛奶,你晚上也可以喝一瓶,老年人多喝点牛奶也挺好的。”

    坐在门口,看着儿媳妇一件一件地介绍着提回来的礼物,桂花奶奶一时间看得有点眼花缭乱。

    “你们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呢?回来就回来嘛,买这些干嘛?现在我身子骨也不错,家里的东西都够吃的,别浪费那些钱了。”桂花奶奶看着儿子又看看儿媳妇,闷闷地说道。

    “妈。”儿子承铭开口了,“英子也就随便给你买了点,你就吃嘛,吃完了让英子再给你买,老人家还是吃点营养品要好点。”承铭今年三十四了,比弟弟承轩大了四岁,两兄弟都是帅气的容颜,只是,承铭在镇上上班,天天坐在办公室里,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发福,再戴个近视眼镜,西装一穿,倒有个风度翩翩的派头。

    承铭媳妇爱英比承铭小一岁,一头波浪卷,发丝一半染成栗黄色,一半仍旧是亮丽的黑色,黑黄相间,这也让她漂亮的容颜有了不一样的气质,因为没做什么事,皮肤养得白白嫩嫩,在银杏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了,跟承铭站在一起,倒也是郎才女貌。

    “承铭,你陪妈妈聊会天,我去厨房做午饭,给妈炒几个她爱吃的菜。”说完,爱英腰肢一扭,踩着脚上的高跟鞋“呵哒呵哒”地进屋去了,临走时,朝承铭看了一眼,那眼神怪怪的,承铭连忙把视线移开,没有对视。

    桂花奶奶看着走进厨房的儿媳妇,一时间有点懵,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大儿子结婚六七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儿媳妇主动进婆婆的厨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妈,我们来坐坐吧。”承铭搬了两把椅子,在廊下台阶旁边的小一张小桌前坐下,又拿起桌上的茶杯,给桂花奶奶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说道:“妈,来坐坐吧,让英子一个人去忙去,两三个人的饭菜很容易做好的。”

    桂花奶奶接过儿子递来茶杯,在桌前坐下。暮春天气,一阵清风吹来,各种花香,草香融合在清风里,吸一口,顿时心里感到无比的清爽。桂花奶奶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问道:“你们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就是回来看看妈。”承铭看了桂花奶奶一眼,红着脸没说话。

    “你们该不是为了那既将修路的拆迁款回来的吧?”桂花奶奶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啦!妈,只是回来回来看看您。”承铭笑道,听到老妈提起高速路的事,连忙顺口问道:“妈,如果我们家要拆迁的话可以赔多少呢?”

    桂花奶奶暗地里叹了口气,刚刚涌上的那一点开心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形。没想到,平日里从没见两夫妻回来看看老母亲,现在一听说要修路有赔偿款了,两口子就齐双双地赶了回来, 这路都还没修呢,拆迁款也还只是一个画饼,钱都不没到手就把他们急得,这人呐,唉!

    见母亲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没吭声,承铭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妈,如果我们这房子要拆的话,你就跟我去镇上住嘛,反正那单位上分的房子也有好几间,住得下。”

    “妈不去,妈在这栋老房子里住习惯了,不想离开。”桂花奶奶抬头看了房子一眼,突然有点伤感,悠悠说道:“这栋房子是我和你爸一砖一瓦不分昼夜建起来的,几十年了,现在你爸也走了,就像你们年轻人说的,这里面有我好多回忆,想当初,你还是在这里结的婚呢!” 

    承铭低下头,良久没有再说话,这栋老房子还是他十三岁那年建的,在这里也度过了他快乐的童年。只是,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那些回忆似乎也变得很遥远了。

    “妈,听说,如果我们这房子拆迁的话,可以赔个一百多万吧?”承铭没有再去回忆那些过往,开门见山道,“如果真的可以赔那么多,你老怎么安排呢?”

    “妈妈我还没想过要拆掉这老房子呢,房子拆掉了我去哪里住啊?前几天我找了劲松,说修路的路线看看能不能改一下,不要经过我们这里,那到时候我们的房子就可以不用拆了。”

    “啊?”承铭一听大惊,说话的语气也高了起来,“妈,这怎么能这样呢,你这也要跟我们商量一下吧,怎么能说不拆就不拆?一百多万啦,好歹也要替我们想想啊!”

    看着儿子不高兴的样子,桂花奶奶也来火了,“这房子是我跟你爸辛苦建起来的,拆与不拆我们也有决定权吧?再说了,就是拆了有赔款的话,你弟弟还没结婚,也要多给他一点买套房,不然没有房子,他老婆都找不到。”

    “那我们怎么办呢?你不会把钱全部给弟弟吧?”承铭问道。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路还没修,房子也没拆,你们又急什么呢?”看着儿子那着急的样,桂花奶奶突然没有了一点心情,真的希望他们两夫妻不回来还好点。

    4,

    因为赔偿款的事跟母亲没有商量好,中午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事。桂花奶奶想着儿子儿媳平日里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现在听说有赔偿款时就过来献殷勤,心里很是不爽,只是当着儿媳的面不好说出来。承铭因为听到母亲要给弟弟买房心里也有了疙瘩,又不好太过份地跟母亲理论。儿媳爱英见两母子都不咋吭声,虽然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但也猜到了几分,一时间,刚刚满面春风一下子也晴转多云了,拉着个脸也没有说话。一顿饭就在各自沉默里吃完了。

    从老家回镇上时,刚出门不远,爱英就迫不及待地问老公,“房子的事妈怎么说的?”

    承铭停顿了一会,懒懒地答道,“事情也还没定下来,我们回家再说吧!”

    “什么叫事情没定下来?这条高速路一定会修的,如果老房子拆迁了至少也可以赔个一百来万吧!这么多钱,可不能让你妈全都给了你弟了。”

    “怎么可能呢?”承铭有点不耐烦,一边开着车,一边答道:“只是妈在老房子里住习惯了,不想拆,还有,承轩还没结婚,房子拆了要么重新建一栋,要么给承轩在镇上买一套,赔偿款分给我们的可能会少一些。”

    爱英一听,立马火了起来,“凭什么要给你弟弟多点?这老房子是爸留下来的,你们两兄弟就该平半分,再说了,你弟弟读高中时你也帮了不少忙,现在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凭啥他没结婚还要从我们这里多捞一点,我不同意。”

    “你!”听到妻子气愤的话语,承铭也烦了起来,“你少说几句行不行?这些年都是承轩在照顾着家里,妈妈的一切开支都是承轩在负担,我们为妈妈做了什么没有?就连她老人家生日或春节拜年都没给几个钱,妈妈心疼承轩也无可厚非,这件事你就不要参和了,最后看妈妈怎么分配吧!房子是老爸建的,她有权支配这一切。”

    “我才不管,大不了这些年你弟弟为给老妈的钱算个账我们补给他,反正这个赔偿款我要分一半,不可能全部给你弟弟,他没结婚,我们就容易吗?不然的话,我不会罢休的。”

    “你?”看着妻子满脸的怒容,承铭一时气结。要说吵架,男人还真不是女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承铭明显地败下阵来,干脆把车停了,坐在那里生闷气。

    对于这个老婆,承铭是又气又爱。在家里待人接物上,承铭也确实有微词,但对自己这个小家庭而言承铭又无话可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婆对家里人是小气了一点,但人家毕竟是从外面嫁进来的,一开始就存在着距离,而且弟弟承轩回家时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就不再理睬,做为嫂子,毕竟是老大,自然是也不会主动去修复兄弟关系,一切以自己家庭为重。所以,这些年承轩跟嫂子基本没什么交流,完全只是彼此认识的邻居而已,那种兄弟姐妹间的亲情早就荡然无存。本来小的时候两兄弟的感情还是可以的,现在就是承铭跟弟弟,也都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温情了。这,可能也是每个人成了家以后的无奈吧!

    可对于家里房子拆迁赔款上,面对一百多万的诱惑力,承铭也还是有点动心,但想想这几年自己为家里的付出,又有点惭愧,也不想太让母亲难做了,可是媳妇这边怎么办呢?这该死的拆迁,如果没有这些事,那他家里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只是,一百多万啊!唉!

    “行啦!你别吵吵行不?还什么都没有呢!高速路能不能往我们村上过还不知道,我们就想着要分钱,不是太早了吗?事情都没个定数就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的,有这个必要吗?等拿到钱再说吧!”最后,承铭气恼地说道。

      “但也还是要先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妈妈真的把钱都给了你弟弟,我可不答应。”爱英气呼呼地嘟囔了一句。

    “走啦,你就别管了!”承铭吼了一句,脚下油门一踩,车子“滋溜”一声,往镇上小家驶去。

    5,

    听到桂花奶奶不想拆迁的消息后,村民们都纷纷议论了起来。有的人觉得桂花奶奶对老屋还有去逝的老伴有情感,让人感动,令人钦佩,但有的人觉得桂花奶奶太傻了,放着一百来万的赔偿款不要,还有些人家则跟劲松老婆一样在想,既然桂花奶奶不同意拆迁,那高速路线如果改道的话能否往自家地里路过呢?于是,也有好几个农户找到劲松问情况了。

    “事情都还没有确切消息呢!你们一个个的着什么急啊?高速路能不能从我们村里过还不确定,桂花奶奶房子要不要拆迁也还不知道,高速路能不能改道更是不清楚,没有定数的事有什么好着急的?”看着一个个前来询问的村民,劲松突然觉得很不耐烦。平日里,乡亲们相处时好像都是很和谐融洽,只是在这个巨额利益面前,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自己的私心。只是,话又说回来,毕竟都是些凡夫俗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可以理解,只是有的人也太急功近利,不得不让劲松有点反感,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这条高速路没有修就好了,也就少了这么多烦心事,一切像当初一样平平淡淡不好么?

    不过,当劲松接到承轩的电话聊起房子的事时,承轩的反应倒让劲松有点意外。

    “劲松哥,既然我妈不想拆迁就别拆了吧,高速路可以改道的话改道就算了,这些赔偿,能有就有,没有也没啥关系,都是意外之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的。”电话里,承轩笑道。

    “那你哥哥跟你嫂子可不这样想啊!”劲松笑笑,心底里也比较喜欢这个小伙子,为人正直,真诚,责任感强,对父母孝顺,在劲松心底早已经把承轩定为下一任村支书人选了。

    “我哥?唉……”承轩长长地叹了口气,停了一会,没再说什么,聊了些自己的想法后就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劲松苦笑一下,摇摇头,悠悠说道,“都是同一个妈生的,怎么两个人的性情完全不一样呢?”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高速路的事情前面闹得沸沸扬扬,后面也渐渐停了下来,而修路的进度后面却没有看到一点点消息。

    在这期间,严劲松去了几趟镇上跟县里,打听了一下修路情况,只是也没有得上面领导明确的答复。原本定在国庆过后就开工的计划后来也没有一点动静。

    “这高速路啥情况啊?都半年了,没一点动静,该不会不修了吧?”国庆过后,村里有人开始询问了,尤其有几家涉及到一些拆迁补偿的农户,时不时地来到劲松家里打听一下。

    劲松也有点着急,之前是为路线从哪里过纠结,现在是着急着修与不修的问题了,只要高速路能从村里通过,往哪里走都无所谓了,也算是在他在任期间为村里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吧。

    十一月,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场秋雨,山村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起来。看着高速路还没有一点动静,劲松也坐不住了,趁着一个雨后的晴天,动身来到县里交通管理局询问情况。

    县城离劲松家乡有一两个小时路程,完全是一个山城。两边青山高耸,一条不算太宽的依水河从东往西流经过县城中心。这几年,随着县茶叶旅游等经济的飞速发展,依水河对岸也迅速在开发新县城,几座跨河大桥连接着新老县城两岸,让原本狭窄的老县城扩展了好多。河水淙淙,高楼林立,每天晚上,沿河两岸灯光灿烂,霓虹流彩,呈现出一片现代化新城风貌,这座小城,也成为了湘西这些大山里的一颗明珠。

    县交通局位于老城西,作为县里的老牌单位没有搬到依水河对面新街去,只是原来那栋旧房子进行新的装修,从里到外都翻新了一遍,看上去又是一栋全新的房子。

    交通局长有事情出去了,秘书小王接待了劲松。

    “高速路没有从你们银杏村经过啦,你没接到消息吗?”听到劲松的询问,小王看着劲松,一脸的惊讶。

    “啥?不从我们村里过了?这是啥时候的事啊?”听到这一消息,劲松心里涌起一阵凉意,颤微微地问道。 

    这个秘书小王,三十多岁,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年纪轻轻就有了那种少年白,不过一副天生的娃娃脸让他倒也不怎么显老。劲松是去年在县里开会时偶尔认识的,因两人都喜爱唱花鼓戏,在一个网上K歌平台里也经常一起唱几曲,时不时也聊一下彼此那点小爱好,就这样渐渐熟悉了,算是成了一个忘年交。

    “国庆前重新确定的,说是原路线往你们村经过有点绕路,为了节约成本,就往槐树村直通过去了。”小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劲松,说:“你看看吧。”

    劲松拿起文件匆匆看了遍,确定是国庆前签订的,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只是自己这个月以来因各种事情忙忙碌碌,竟然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走槐树村不是要打好几个遂道吗?当时就是因为那几个遂道太花钱后来才决定往我们村上经过,怎么现在又……”看着那白纸黑字已成定局的文件,劲松不甘心地嘟哝了一句。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往哪里经过,到最后还不是他们上面几个大老一句话的事啊!”小王笑了笑,停了一会,说道:“老严,还记得上半年我跟你说的话吗?有些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不然有些事啊……”

    劲松呆愣在当场,看着小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小王的话语像一颗石子击在水面,泛起圈圈涟渏。做为多年的老支书,小王所说的“那些事”谁又不清楚呢?只是,他严劲松的确不喜欢用那些非常的路径来争取某些利益,世上的路有千万条,可他心里也还是有一条正直的大道通往内心深处。

    “小王,谢谢你,我知道了,事情已经这样子了,我也没办法,谢谢了哈。”劲松苦笑一声,看了一眼交通局长房门紧闭办公室,准备离开。

    “等等,老严。”小王叫住劲松,又拿出一份文件,说,“高速路虽然没有从你们村上通过了,但经过县里上次会议研究,对于乡村公路建设有一个新的方案,决定在这两年内把硬化路修到家家户户门前,全力打造了一个新的乡村面貌,这也国家新农村建设的一个方案。你回去时把一些需求跟相关数据做一份统计表提交上来审批吧!”

    “哦,这样啊?”劲松接过文件看了看,心里面又涌出一点安慰,高速路没修成,现在如果能把村的公路全部打成硬化路,再装上几些路灯的话,也算是他在位期间的一点业绩了,这,就算是退而求其次吧。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讲。”小王说。

    “又有啥事?”劲松有点纳闷,疑惑地问道。

    “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个叫桂花的,本来她的房子要拆迁可后来听有人反映说高速路不往她家里过了,想改道往你地里经过,到最后那些赔偿款就是你们的?是这样吗?”

    劲松心里一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些事情县里怎么知道的?又是谁反映的?本来这事也只是当时说说而矣,没想到,却成了别人嘴里的用来向上面反映的说辞。一时间,劲松心里也郁闷得紧。想想,自己勤勤恳恳地为村上劳心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人在说这样的闲话,想到这,心里面凉凉的,也没了什么心情去打听是谁反映的了。

    跟小王简单解释了几句,带着一种失落的心坐上回村的汽车,看着车窗飞驰而过的景色,劲松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有点陌生了起来。

      6.

    高速路还是往槐树村改道了。

    让劲松意外的是,这个消息在银杏村传播开来后,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响,大家好像老早就知晓了事情的结果一样的。只是,那几户本来可以得到赔偿款的农户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句怨言,无外呼怨劲松办事不力,没有为村里争取到利益。不过,说了几句后,见事情已成定局,也都是无可奈何的事,私底下议论几句就算了。

    桂花奶奶听到高速路没有再修的消息,也表现得很是平静,好像整个事情都与她无关。只是见村里没有修高速路后,大儿子承铭跟儿媳爱英后面也没有再回来过了,平淡的日子又回到了之前,好像这中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而劲松老婆在听到劲松的话后,背上涌起一阵阵寒意,当初自己只是那样提了一下,没想到被别人当作话题说到县里去了,还好,这些年劲松任劳任怨,人家也只听听而矣,对劲松并没有太多的言辞。

    就这样,一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高速路事情算是告别了一个段落,那些曾经的期盼与激动都如那七彩的泡沫一样,转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形。村民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的日子就像村里那条小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滚滚东流。

    正月份,承轩回老家了,并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外地媳妇。最高兴的就属桂花奶奶了,见到漂亮的儿媳妇,她那颗着急上火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而见到淳朴热情的山里乡亲,承轩媳妇也很是喜欢这一道山清水秀,计划着第二年国庆就回来完成两人的婚礼。

    见到承轩归来,劲松再一次动了让承轩进入村委以后接任村支书的心思,遂找个时间找承轩深谈了一次。承轩听后,看着年迈的老母亲,想想这么些年在外面漂泊的无奈,或许,回家也是一个途劲吧,遂答应了,计划在婚后年下一任选举时就辞工回转家乡。

    一晃,山村的春节就在传统的烟花爆竹声中热闹地度过了。新的一年,村民们又开始了平淡安宁的日子。几场春雨,端午过后,村上的硬化路也开始进入了施工阶段,看着那一条条平坦大道通向了每一户村民门口,到了晚上看着那一盏盏太阳能路灯亮了起来时,劲松轻轻抒了一口气。去年一年来因高速路带来郁闷在这一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了十月份,银杏村第四届村领导选举大会顺利召开,在劲松的推荐下,再加上承轩这些年在村上不错的名气,最终以不少的票数被选为村上的会计,正式成为村委领导成员。

    又过了一个月,县里有消息传来,交通局局长因贪污受贿金额过多被刑拘,所受贿赂案件中还包括了去年槐树村高速路改道的一事。原来,为了获得那些赔偿款,槐树村支书给交通局长送了不少的礼,最终因为交通局长的东窗事发而受到牵连。一时间,这桩案子在县里引起了轰动的反响,一场反贪反污扫不正之风又在县里开展了起来。

    听到这一消息,劲松不禁想起去年小王的话语,如果当时自己通过不一样的途径争取了高速路权利,或者后面让高速路从自己地里通过,那后面又会有什么事呢?他又是否能抵制住那一百万赔偿款的诱惑?在他任职的最后一年期间又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黑点?高速路没有从村上过,他严劲松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想着,劲松背后不禁涌出一阵寒意,脑门上又冒出层层汗滴。

    人啊,还是守住初心,守住心底那条正义之路,脚踏实地的走,平平淡淡才是真吧!望着村前那一条条平坦的水泥路,劲松吐口烟圈,把手中那杆旱烟袋往石头上磕了磕,两手往后一背,低头进屋去了。

                              ——202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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