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鱼吖 | 来源:发表于2022-04-07 09:11 被阅读0次

    引子

    “我说要男童!男童!你居然拿一个丫头片子来糊弄我?!”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看了看扔在墙角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小女孩,斜睨着跪在身前染着红发的年轻人。“看来你确实活腻了……”说完对身边的大汉微微点头。那大汉走到红头发身边,举起了手中的枪……

    与此同时,屋外的高空中,一个巨大的火球呲啦啦地划过夜色,“砰~~咚!”,重重地砸在这群人所在的房顶上,一时间火光四溅。随着“砰~砰~砰~~”的连声爆炸,房屋倒塌,人们惊呼着抱头四窜。靠墙那排正“咕咕”冒着水泡的精密仪器和瓶瓶罐罐们,一瞬间“哗啦啦”的爆响着碎裂开来,神秘的液体在火焰中咝咝作响……

    红发男子趁机躲过大汉的子弹,往屋子深处逃去,却没能避开上方坠下的楼板。

    01

    “嗒、嗒、嗒……”悠然端着一盘蒸饺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姐,带着一副小心翼翼的笑脸:“小言妈妈,又送好吃的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王姐,您别客气,小言总是来叨扰您家大冬,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们尝尝,我今天新包的韭菜饺子,很香的。”

    “谢谢悠然姐。”老实木讷的大冬从里屋走了出来,有些腼腆地说,“小言怎么没过来?我今天买了一辆遥控车,准备带他一起玩呢。”

    “今天晚了,明天周末,小言说要过来找你呢。”悠然微笑。

    R市泉友区公安局刑警队。

    小张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走进来,递给大年,“又一个!”

    “这次有没有昆虫残骸?”大年皱着眉头边接过文件夹边问。

    “这次是一个七岁孩子。最后失踪的地点有和之前一样的甲壳虫残骸。”小张简单汇报。

    这已是短短两个月内,本市的第十二起儿童失踪案了。失踪的全是男孩子,年龄在五到十岁之间。都是在离开看护人视线后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里,非常突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市动员,查遍天眼,一丝线索也没有。一时间,人心惶惶。

    到第五起时,大年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每个孩子失踪地大约五百米的周边范围内,或草地、或灌木丛、或小花台,总有约两平米左右枯死的一片绿植,在枯死的绿植边,均能发现了一些甲虫的残骸。

    这些甲虫并不在昆虫学家们的图谱里。经检验,甲虫的分泌液有极强的腐蚀性。

    “各派出所通知都发下去了吧?”大年合上文件夹问小张。

    “发下去了,一有失踪报案,各所会立刻发通告给我们。”

    从超市回家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悠然趁着小言不在家,打扫了一下房间,等做好小言最喜欢蛋包饭,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

    小言虽然才六岁,但已经会看时间了,每次到邻居家玩,十二点后一定会自己回家。

    今天怎么会这么晚?以前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悠然的心没来由地发慌。她敲开了邻居家的门。王姐说大冬带着小言出去了,想找大一点的空地玩遥控车。可能是玩得太高兴,忘记了时间。说再等等吧,俩人玩够了就会回来了。

    悠然打电话给大冬,没人接听。她的心七上八下,忐忑地等到下午三点,实在等不住了,又去敲大冬家的门,“咚咚咚”半天,却没有回应。

    悠然老公搞生物研究,常年出差在外,去做各种考察。两人都不是R市人,亲戚朋友也不在身边。出了这样的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她急红了眼圈。匆忙收拾出门,在小区门口给保安留了电话,请他见到小言回来就打电话给她,接着赶到派出所报案。

    接案警察留下小言的照片,记下悠然的手机号,说虽然失踪时间还不到24小时,但他已经在系统里登记了,请悠然回家等消息,保持手机畅通。悠然一离开,接案警察就拿起了电话,“刑警队吗?……”

    回到家,大冬家仍旧没有人,小言也没回来。

    悠然僵着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焦躁地盯着手机屏。

    “叮~”是微信消息提醒。悠然一把抓起手机,竟然是大冬发来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大冬一改往日的木讷,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一张狰狞的脸在手机屏的微光里忽明忽暗。

    “啊!”悠然尖叫着扔掉手机,光着脚跑到隔壁疯狂地砸门。

    门开了,是王姐,她脸色憔悴。“应该是在我们以前的老屋。”没等悠然开口,她说:“实在对不起,我天一亮就带你去。”

    “现在就去!”悠然紧抓住王姐的衣袖,“大冬他要做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能去?现在就去,我现在就要去!”

    “现在不行,现在太危险。天一亮就去。”王姐没有了平常的小心翼翼,忽地强硬起来。

    悠然没有办法,只好死拽住王姐坐在沙发上,睁圆了眼瞪着她,等天亮。

    沙发背后的五抽柜上,显眼地支着一个相架,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极灿烂——王姐坐在椅子上,大冬和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两人互揽着腰,很亲密的样子。

    楼下,一辆普通的黑色私家车里,烟头闪烁。一双望远镜的镜头正对着悠然家和大冬家的窗口。

    天蒙蒙亮,悠然和王姐一起坐车往她说的老屋赶。

    车上,悠然又打开手机,仔细看大冬发给她的视频,发现视频中,在手机的微光里,除了大冬狰狞的脸,在他的后方,还有一点小小的反光,依稀能看到小言的影子,那里,仿佛是一个柜子。

    小言的脸上没有太多恐惧,她稍稍放心了一点。

    “大冬喜欢小言,他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王姐一路安慰悠然。

    老屋离得不太远,悠然她们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片荒地,几幢房子倒塌后的残垣显眼地矗在那里,黑幽幽的断墙一眼可见被大火焚烧过。大火应该较久前的事情了,周围的野草丛已经有半人高。悠然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却也来不及细想了。

    一幢二层L型小楼孤独地立在残壁后的荒地深处。两米高的红砖墙把小楼围在中间,围墙的大门是打开的,院子里没有人。

    悠然跟着王姐直接上了二楼。上楼后往右走,最远端的房门也大开着,里面也没有人。进去一看,很像是一间办公室。房间里摆放着两三张办公桌,桌面上堆满了文件和文件夹;靠墙的位置有两个带门的书架,另一边是一个大文件柜。

    想起视频里看到的情形,悠然冲到书架前,打开,没有!再打开另一个,也没有!她心急如焚,快步走到另一边的文件柜,她有些害怕,强逼着自己打开了柜门——柜子的中部没有隔板,从上到下贯通着,小言就站在那里,被几根粗绳挡在柜子里,神色很平静,也很清醒,见到悠然,笑嘻嘻的叫她:“妈妈”。悠然松了一口气,把他从柜子里抱出来。

    悠然放下小言,打电话到派出所,告诉了对方她和小言的所在,又简单说了一下环境。警察答应马上派人来。

    挂了电话一回头,却见小言又被大冬抱在了怀里。悠然喊着:“王姐,王姐,你快来!”一边奔过去想要把小言抢回来。

    屋外,“呜呜”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王姐早没了人影。大年带着小张快步冲上楼来。

    大冬见状丢下小言就跑,“站住!”小张拿着手枪追了过去。

    大年抱上小言,边往处撤,边叫悠然:“我们是泉友区刑警队的,快跟我来!”

    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大年带着悠然往楼顶奔去。

    从顶楼往下,有一个极陡的不锈钢滑槽。大年把小言放在自己身前,快速地滑了下去,一边滑一边催促悠然跟上。

    悠然胆战心惊地跟着他们滑下楼,又疯狂地跟着他们往院子外面跑。但她没能跑出院门,刚到门口就失去了知觉。

    大年抱着小言一路狂奔,没发现悠然早已不在他身后。

    小张没有找到大冬。随着头顶上方无人机的巡逻,指挥部的无线电里传过来急切的声音:“危险靠近,危险靠近!数量不可确定!协助大年带孩子离开,协助大年带孩子离开。”

    “大年,大年!照计划,快!” 大年把小言放到警车后座,轰一声启动。汽车怒吼着掀起一阵沙石,绝尘而去。

    小张终于从院子里出来了,只见他右手长伸,拿着一个持续“吱吱”冒着火花的引诱弹,那火星带着奇特的味道喷洒在路旁的野草丛上。身后,紧紧追着他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爬虫。

    虫子们跟着“火星”钻进了野草丛,所过之处,野草快速枯萎倒下,随着一阵黑烟化为了灰烬。

    小张持着引诱弹顺着一条小道一直往前跑,身后的野草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奔到一个十字路口,随着无线电里传来“撤!”的声音,小张把手里的引诱弹向远处扔去,转过一条岔路不见了身影。

    大年驾驶着汽车,警惕地左右观察着后视镜。“到兰花广场,大年,到兰花广场!”耳机里传来新的命令。

    兰花广场到了,大年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小言随着人潮走进广场。广场人很多。耳机里的命令声却在广场响起了:“到兰花广场,到兰花广场……”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近两米高的大甲虫,正人立着,朝着大年的方向,得意得像个小孩,笨拙地晃着两只后腿,四个前爪在胸前欢快地挥舞。嘴里一直重复着:“到兰花广场,到兰花广场……哈哈哈,到兰花广场……”

    人们往四面八方逃窜。尖叫、被踩踏的惨叫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催促声……乱作一团。

    大年脸色大变,抱紧小言回身向汽车奔去。

    “小言,到妈妈这里来。小言~”大甲虫忽然温柔地喊……

    “妈妈?”小言的手臂犹豫地伸向远处那只可怖的甲虫……

    02

    大年狠狠地搓着自己脸颊走进办公室。小张迎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把你累的,要不要给你弄杯咖啡?”小张问大年。

    “嗯,浓些!”大年摊坐在椅子上,继续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你不是一早去专案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年接过小张递过来的咖啡问。

    小张蜡黄着一张脸,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到小楼勘验的痕迹组回来了。现场没见到活的虫子,但在地下室发现了很多大型甲虫的爪印。另外发现两条暗道,只能供一人匍匐通过。因为不清楚状况,暂时没敢进去勘察。”

    “暗道?”大年也皱紧了眉头,“能估计通到哪里吗?”

    “从方向上看,通往两年前在大火里毁掉的那两幢小楼。”小张带着隐隐的不安,“那一片已经警戒起来了。之前的引诱弹虽然起到了作用,但还没有真正能对付甲虫的方法,西大的实验室正在加班加点。”

    “实验室不是请了华清大学生命科学院的欧阳教授过来指导?没有进展?”

    “暂时还没有,说是等一个掌握关键数据的研究员回来后,就这两三天。”

    “那就好,保持关注!”

    “嗯。对了,老大,那孩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在队里吧。闹了一夜了。”小张疲倦地伸伸腰,“要不是有周姐帮忙,我真没办法应付。”

    “不是已经联系到他爸了吗,一回来就让他领回去吧。唉,这孩子太可怜了。”“对了,他妈……唉!那大甲虫的痕迹能追踪到吗?”

    “当时广场上人太多,特警不能开枪,脚印也太乱了,追踪不到爪印。只知道最后她离开的方向是东南方。”

    “东南方……兰花广场的东南方,是小楼那一片?!”大年嗖的站起身来,“那是它们的老巢!那两幢两年前烧掉的房子!一定是!”

    “走,去专案组!”大年带着小张匆忙地出了门。

    随着大年的车从办公楼前的停车场绝尘而去,一只锃亮的弧形利爪从墙角快速缩了回去。

    大年推开办公室的门叫了声:“李局!”,停在了门口。

    屋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打电话。他对大年和小张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他俩先坐下。

    在对着话筒“嗯,嗯”地应答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李局终于放下电话:“你俩有什么新发现?”

    “李局,我们已经基本确定了大冬母子俩的踪迹了,在泉友区和江南区交界处,上午B组跟进,我过来给您汇报一下。”“另外……”大年接着说,“我听小张说,小言妈妈,嗯~就是兰花广场那只大甲虫,最后向东南方逃走了?”“根据痕迹组昨天在小楼的勘察,我推断,两年前那两幢莫名起火的小楼,极有可能就是虫子们的老巢。”

    李局点点头,“是,我们也是同样的看法。幸好那一片前年拆迁了,没有居民。现在已经全面警戒起来。”

    “那为什么不……”没等大年说完,李局抬手制止了他:“作为专案组的总负责人,我必须考虑大家的安全。除了引诱剂,我们目前还没有办法对付它们。尤其是在明知道可能有多只大甲虫存在的情况下,我更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冒险。”

    “你们侦查组,尽全力,尽快找到大冬母子。找到他们,很多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李局叹了一口气,“刚才医院那边来电话了,兰花广场的伤患已经全部接受医治,基本是踩踏伤和推撞导致的外伤。没有一个人受到甲虫袭击。”

    “这说明?……”小张惊讶地问。

    “说明小言妈妈不会伤人!”大年有些意外,“太好了!李局!”

    “是啊,这也许是个突破口。那孩子还在你们队里吗?”

    “是,周姐陪着他。”小张回答说。

    “嗯,照顾好他。也许……”李局有些迟疑。

    “您是说?糟了!”大年从椅子上跳起来。

    “快,你们先回去,我马上调附近的特警赶过去。”李局当机立断。

    大年拉着小张快速跑下楼。边发动汽车,边吩咐小张:“快!打电话给周姐,让她陪着小言,半步也不要离开。”

    大年抽出警灯丢上车顶,越过一辆又一辆的汽车,警灯“嘟呜~~嘟呜~~”地快速闪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接电话,周姐,你接电话啊!”小张听着手机那端不断重复地“嘀~嘀~”声,急得满头大汗。

    “小言真乖。你一直坐在这里吗?水来了,喝水吧。”周姐温和地把手上的水杯递给小言。

    “谢谢阿姨!”小言接过水杯,甜甜地说。

    借着水杯的遮挡,小言偷偷瞄了一眼周姐的包,里面的电话终于没再响了,又看了一眼窗帘后面那个黑色的影子。放下水杯对周姐说:“阿姨,我想尿尿。”

    “想尿尿啊,好啊。走吧,我带你去。”周姐牵起小言的手,带他走出了房门。

    窗帘后,黑影闪过。

    厕所在走廊的另一端。周姐牵着小言的手往厕所走去,房间里,手机再一次“当啷~当啷~”地狂响起来。

    “阿姨,我自己进去吧。”到了厕所门口,小言认真地跟周姐说,“小言是男生,你是女生,你不可以跟进来哦。”

    “好,阿姨不进去。”周姐忍不住笑出声来,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爽快地答应了,“你去吧,阿姨在门口等你。”

    大年和小张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时,正看到周姐背着双手站在男厕门口。

    “小言呢?”“孩子呢?”大年和小张冲过去同时问。

    “在里面呢,”周姐笑着说,“他说他是男生……”没等她把话说完,大年、小张便撞开了厕所的门,“哐,哐,哐”推开一个个隔间——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片梧桐叶随着秋风,从窗外晃晃悠悠的飘了进来,落在了地板上。落叶旁,几条长长的划痕清晰可见……

    大年扑到窗边往外看去,楼下转角那列修剪整齐的冬青正剧烈地晃动着,转角位置豁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断枝张牙舞爪地戳在那里。

    “快追!”大年朝小张喊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跑。

    两人出了楼门,迎面遇到特警队的王明。街上,行人一群群尖叫着向这边奔来。特警队的两辆改装JEEP已经呼啸着追了过去。

    “大年,快,上车。”王明拉开自己的车门,又回头吩咐:“建轩,你们几个疏散群众。”“是!”特警队员建轩应声带了三个队友向人群奔去。

    “开车!”待大年和小张上了车,王明立即回头命令司机。

    “你们见到她了?”大年问王明,“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我们刚赶过来,正好见她从绿化带冲出来。已经追上去了。”“孩子一直跟她在一起,”王明顿了一顿,有些不忍,“咬在嘴里的。”

    “那还活着吗?”小张着急了。

    “孩子没……”王明话没说完,只见前方十字路口上,人群惊慌地四处乱跑。公路上到处是人,追在前面的两辆警车已经停下。五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正在安抚人群,引导他们撤离。

    看到他们的车过来,其中一个警员跑了过来,向王明汇报了情况。

    “分A、B两组。A组留下,B组和我们一起继续追。”王明简单命令,“立即联系专案组,请求支援。”“是!”警员领到命令,立即转身去安排。随后,其中一辆JEEP向前开去,王明他们即刻跟上。

    很快就追到了民俗街。这是市里很有名的旅游点之一,为了带给游客最真实的体验,商户们都按几十年前的样子把商品、桌椅从铺子里往外延伸,在门口摆成一溜,整个街道热闹又拥挤。却也让街道更显狭窄了。

    汽车龟速行驶,前方、右手边的街道上,人们还在惊叫推搡。不断有人撞翻桌椅、也不断有人被撞倒在地,闹哄哄乱成一片。

    左边的街道,恍然刚经历了一场地震——商户的广告灯箱碎了一地、缺角的桌子,断腿的椅子胡乱地扔在街上、店招斜斜地缀在门楣,原本堆靠在门边的实木门板全都倒俯在地上,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醒过神来,断口不可置信的支楞着……

    除了司机不断换档轻轻的“哐哐”声,车里再无半点声息,几个人都沉默地看着窗外,只盼车子能快些,再快些。

    已经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了,仍旧没能见到悠然的半点影子。

    “前面就出城了,”小张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要是它跑上小路,我们就更难追上了。”“出城了也好,”大年沉声说,“最好没有行人,不会伤到无辜。”

    “直升机?”大年回头问王明。

    “那样动静太大,怕引起更大的恐慌。上面想再等等。”

    又是十分钟后,共享导航果然显示前车出了城,正驶上265国道。情况不是很乐观,从R市进入265国道的入口,靠左正是一片山林。林子虽然不大,但他们只有两辆车,不到十个人,搜索起肯定是够呛的。请求就近支援也来不及了。

    还没开上国道,远远地,就能看到那辆黑色的JEEP停在路边,一位警员焦急地站在车前。

    “王队,”车刚停下,那位警员就快跑着迎了过来。“它进山了。他们四个已经追上去了。树木太密集,无人机没有侦查条件。”警员神色紧张,“五分钟前,听到了枪声。”

    “走!”几人让过往来的车辆,横穿过马路、越过护栏,往山林里奔去。

    小山靠近国道的山脚是一段约六米高的水泥护坡,攀上去,就是松软的泥路了。

    入秋了,树叶早早地掉落下来,在地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

    循着被踩压变形的落叶,五人一路往南追去。几分钟后,来到一个小土坡。

    坡前那一小片,明显比周围要凹下去一些,落叶杂乱,能看出被反复踩踏过。

    “这里有血。”小张指着一棵树旁的地面。几片落叶上,有一溜刺眼的鲜红。

    大年顺着血滴往旁边看,“这是……弹孔?!”树杆上,大约离地一点五米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孔洞。

    “是弹孔,”王明快步过来,“这是95式突击步枪的弹孔。”“为什么是从这个方向打过来的?”王明疑惑地抬头往前方看去,又回头往来的方向望了望,“走吧,小心点。”

    天光本就灰暗,被密密的树枝遮挡,林里更显昏沉。

    “嘘~”跑在前面的大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王明打了个停下的手势。王明往旁边的树身靠近,招呼后面的伙伴也停了下来。待五人各自隐蔽,都听到了前方传来的轻微有规律的“嚓、嚓”声。

    在“咔、咔”几下枪栓声响后,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嚓、嚓、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小张左肩紧顶住树杆,抬起左手稳住握着手枪的右手手腕,枪把在汗湿的手心里微微打滑。

    “叮~~铃~铃~~”,手机铃声如夏夜忽然的一道闪电,撕裂了树林里的静寂。大年紧张又懊恼地挂掉了电话。

    前方本已快靠近的“嚓嚓”声急速乱响了一阵,霎的静了下来……

    仿佛一个世纪,“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孩子的哭闹声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像是小言的声音。”大年低声对王明说。“是吗?好!”王明回头挥挥手,让随后的警员慢慢向前靠近侦察。

    “王队,是小李他们。”侦察员的声音很快响起,接着,是急促过来的脚步声。王明、大年他们也迎了上去。

    先他们一步进入树林的四个警员一个不少,但都狼狈不堪。

    走在前面的,衣着还比较整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跟在他后面的那位胳膊上缠着已经染红的布条;后面两位,一个头发蓬乱,右手胳膊下夹着两只步枪;另一个右腿受伤了,正被同事费力地拖拽着。

    “大年叔叔!”被抱在怀里的孩子果然是小言。他一见到大年挣扎着要扑过来,晶亮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

    “好了,小言,没事了,没事了。”大年抱过孩子轻声安慰。

    “边走边说。”王明招呼大家往回走。

    原来,小李他们一路紧追,在爬上小树林的护坡后见到了悠然和小言。小言是被悠然衔在嘴里的,可能是不想伤到孩子,悠然的奔逃一直受限。进入树林后,行动更是不便了。小李他们在小土坡那里终于拦住了她。

    “见到我们,她好像受到了惊吓。”小李说,“忽然狂躁起来,向我们挥舞起两支大前爪。”“春雨伤到了腿,刘胜开了枪。”小李脸上透着惊惶,“但子弹从她的背上弹了回来,从刘胜的胳膊上擦过……”

    “什么?那是95啊!百米内击穿八毫米钢板的95!”小张怪叫起来,“怎么可能!”

    “小张!”大年轻呵一声。

    “是啊,”小李心有余悸,“我们也万万没有想到。”

    “可能枪声吓到小言了,他哭了起来,一直叫‘妈妈’。那甲虫,她好像很慌乱,横冲直撞的。我们躲得很辛苦。”听到这里,不只小李,大家都不免脊背爬满冷汗。

    “她很快就跑得看不到了。我们循着痕迹追,听到孩子哭。”“找过去时,只有孩子坐在树下,甲虫已经不见了。”

    “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一阵纷乱的警笛声从树林外传来。

    “支援到了,我们出去吧。”王明挥挥手,有人上前帮忙扶春雨。

    国道已经封路,王明上前简单交接后,指指停在路边的两辆JEEP对大年一行说:“上车吧,回局里再说。”

    返程中,大年回拨了那通挂断的电话,是跟踪大冬母子的B组打来的:“抓到了,你快回来吧。”“还没审?”大年问。“大冬在医院,他妈只是哭,什么也不说。”手机里回答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先来医院吧。”

    挂了电话,大年看看怀里的孩子,“回去还是拜托周姐照看吧。他爸回来也先别带回家了,太危险。”“嗯,好的。”小张接过小言,“到了你先去医院,我带小言回队里。”

    两人说完,都沉默地拧着眉看向车窗外。

    远远的天边,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钻了出来,黄澄澄地挂在那里。

    小言把头埋在小张的怀里。谁都没有看到——他睁圆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丝狡黠的笑,正悄悄浮上了他的嘴角。

    03

    车子一进入市区,大年就和王明他们兵分两路了。大年去医院,王明和小张到专案组汇报情况。

    想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不影响什么,小张把小言带进了李局的办公室,放在沙发上,好言安慰着让他先休息一会。和王明一起向李局就当天情况做了简单汇报。

    “大冬母子抓住了,”李局面色不是很好看,“大冬受伤了,胸部贯穿伤。凶器很奇怪,估计有一尺多长、稍有弧形、尖头、管状。”

    “这是什么东西?”王明疑惑,“牛角?”

    “甲虫!”小张睁圆了眼睛喊出了两个字,躺在沙发上的小言瞬地皱起了眉头。

    “虫爪!”与此同时,站在医院ICU门外的大年拍拍手里的报告,也说出了两个字。接着,他把检查报告递给面前的队友,“你们盯着,我去找李局。”

    三人正在房间讨论,敲门声和大年的声音同时响起:“李局!”

    “进!”李局发话的同时,大年推开了房门。

    “你也想到了?”李局问大年。

    “是!大冬一定是被大甲虫伤到的。”说着回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小言,压低了声音,“像悠然一样的大甲虫,但不是悠然。当时她还在我们的视线内。”

    “对,不是她。那是谁?”李局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我们现在都没有办法确认,到底还有多少只那样的大甲虫?”“很庆幸上次在废墟没有强攻。”

    “是啊,战斗力太强了,若是有十来只,那……”

    “小张!”大年赶紧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如果大冬被甲虫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很多老百姓都会这么想吧。”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明开了口,“只怕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嗯,封锁消息。”李局毫不犹豫,“265国道那边还在搜索,暂时没有新的收获。”他回头又对大年说,“大冬的母亲王美丽带到刑警队了,你们俩回去看看。”又看向沙发,“孩子爸爸还没回来,先交给周婧照看吧,别再离人了。”

    “是!”三人起身行礼。仍由小张抱起小言,一起出了房门。

    李局看着三人的背影和那颗靠在小张肩头的小脑袋陷入了沉思。

    回到刑警队,小张把小言交给周姐后,和大年一起到了审讯室。

    大冬妈坐在对面的审讯椅上只是哭。审讯本上除了简单的姓名年龄住址外,余下的部分还是一片空白。

    大年和小张把两位同事换了出去。坐定后,小张拿起笔。

    大年看看大冬妈,“大冬现在在ICU,医生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停一停,又说,“你真打算什么也不说吗?”

    “王美丽!”沉默半晌,大年厉声喊道,“你亲眼看到大冬是怎么倒下的,还想有更多的人和象他一样吗?”

    “啊~啊~~”一直饮泣的大冬妈哭出声来。“悠然她,怎么样了?”她抬起头怯怯地问,“听说她也变成了甲虫?”

    “也?”大年疑惑地问。

    “我,我听说她变成甲虫了?那小~小言还好吗?”王美丽极力掩饰,着急地想要转移话题。

    “你听谁说的?悠然失踪了,小言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见见他?”大年试探。

    “不,不,不用了。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美丽躲闪着双眼,不再开口。

    出了审讯室,大年沉吟片刻,叫上小张,“走,去大冬家。”

    华灯初上,二人疾驰而去。

    推开大冬家的门,打开灯,屋里的一切还和悠然进来那天一个样,什么也没变。但他俩知道,侦查组已经全面检查过了,显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是一套很普通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摆设也极普通。两人慢慢在屋子里走动,仔细查看,期望能有所发现,哪怕一丁点特殊的东西。

    走到沙发背后,大年拿起一个相架问小张,“这是谁?”小张过去一看,大年的食指正指着相片上的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

    “是大冬的哥哥,两年前失踪了。”

    “失踪了?两年一直没有消息吗?”

    “没有,”小张回说,“是个小混混,经常不回家,报案时已经两三个月没见过他了,没有什么线索。”

    “大冬母子俩后来还找过吗?”

    “一直找,据说三个人感情很好。大冬智力有点小问题,当哥的一直很照顾他。”小张又回忆说,“最近半年多没怎么找了。可能放弃了吧。”

    “是吗?”大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算了,看看里屋。”说完放下相架,往里间走去。

    小张走向另一间。

    “谁?”小张刚推开门便是一声大喊,大年立马冲了过来,只听得窗外咣当。窗角,一个尖利的像牛角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

    等两人跑到楼下时,黑影早已消失不见。小区围墙边的草地上,惨烈地翻起几条深深的泥痕。

    回到队里,车还没停稳,大年就跨出车门,往办公室去。小张赶紧跟上。

    “大冬哥失踪案的相关材料有吗?”

    “有,我想着可能会有点线索,申请调过来了。”

    “好,你拿给我就去休息吧。”

    “好!”

    大年冲了一杯浓咖啡,刚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小张便递了一沓过来资料过来。

    第二天,小张一早推开办公室的门,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大年红着一双眼睛在座位上发呆。

    “老大,你又熬了一夜?”小张有些心疼,“有发现?接下来要做什么,交给我,你去休息一下。”

    “小张,小言家之前调查过吧?他们不是本地人?”

    “嗯,是S市的,一年多前因为工作原因迁到R市的。悠然全职在家带小言。”

    “小言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搞生物研究。叫李强……”小张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李强……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谁呢?”小张皱起了眉头……

    “搞生物研究?李强?”大年也跟着嘀咕。

    “是他!”随着小张的一声,“啪!”大年猛发拍了桌子,“是他!”

    “对,西大的实验室说的那个掌握关键数据的研究员!”

    “是同名吗?”大年问。

    “马上!”小张立即打开了电脑。

    几分钟后,“老大,是同一个人。李强,男,37岁。12年前从华清大学生命科学院研究生毕业。对了,是欧阳教授的学生。因为成绩优秀,还没毕业就进入S市的市生物研究院工作。”

    小张停一停,又说:“一年多前,出差来了一趟我们市,回去说这边的研究是他的方向,就申请调到西大了。”

    “但是……”小张有些不解,“这李强没什么问题啊,怎么想起问他了?”

    “我一时也没想清楚,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大年又点燃了一支烟。

    “实验室说李强两三天内就会回来?”

    “嗯。”

    “我要去趟S市,”李强摁灭了烟头,“你安排一下,李强一回来就盯上,同时打电话给我。”

    “我一起去吧,有个照应。”小张立即说。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盯住家里。帮我订最近一班的飞机,我回宿舍收拾一下。”

    说完,大年快速出了门。

    李强终于回来了。

    一回R市,他第一时间来了刑警队,见了小言,但并没有把孩子带走。

    说是自己实验室忙,没有时间回家。已经联系了远在S市的母亲,请她来R市照顾小言。但母亲来R市之前,家里没有其他人,这之前,还是拜托周婧帮忙再照看一阵子。

    小张打电话给李局汇报,李局说这样也好,悠然的情况不明,小言留在刑警队更安全一些。

    小张按大年的吩咐,安排了两个人盯着李强,但两天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李强一直在实验室,不曾离开。

    大年匆匆赶回R市,已经是李强回来后的第三天。听了小张介绍的情况,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老大,这一趟怎么样,有料吗?”小张急切地问。

    “先不说这个。李强见过小言了?见面时的情况怎么样?”

    “见过了,没几分钟就走了。小言好像不太喜欢他爸。”

    “是吗,具体怎么不喜欢?”

    “具体吧,”小张边回忆边说:“周姐带了小言在会议室,我带李强进去了。进门后,小言只盯着李强看,也不说话,好一阵呢。直到周姐揽着他的肩膀,说这是爸爸啊,小言怎么了?”

    “小言这才喊了一声爸爸。”小张停了停,“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那叫声生涩得很,好像从来没叫过似的。”“而且,小言的表情,有一瞬间,简直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然后呢?”大年问。

    “然后?然后李强跟我们说想和小言单独聊聊。我和周姐就出来了。李强说话声音不大,隐约似乎有两声'为什么',别的也没听到啥了。”

    大年慢慢坐回椅子上,没再说话。

    大冬一直没醒、王美丽始终不开口、265国道边的勘查没有任何收获、悠然也忽然消失了。

    唯一看似可以入手的废墟和大冬家的小楼,因为对甲虫的研究没有进展,李局迟迟不愿下令强攻。

    案子卡住了, 一切仿佛归于平静。

    直到江阳区派出所打来电话,说一个叫“冬儿”的男孩被甲虫伤到后背,险险地逃过一劫。

    从现场回来后,大年又申请提审了王美丽。

    王美丽坐在审讯椅上,仍旧不说话。

    “上午我和小张出了个现场。”大年缓缓开口,“被那东西用爪子勾住一个六岁的男孩和后背,正要带走时,他妈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大年停了一下,“很奇怪,那东西放下了孩子,自己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美丽沉默。

    “你猜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叫‘冬儿’。你和春寒也这样叫大冬吧!”

    见王美丽仍旧不吭声,大年站起来走向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两个都是你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半年来,你和大冬为他做的还少吗?最后怎么样?大冬躺在ICU,命悬一线。”

    大年说完,拖过椅子坐在王美丽对面,“今天医院来电话了,说大冬一直没有好转,问要不要放弃。你说呢?”

    王美丽猛地抬起头来,大颗眼泪断线般地滚落下来,双唇不住地颤动,“为,为什么,要,要放弃?不,不能!”

    “为什么不能?大冬的命是命,别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今天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凑巧叫冬儿,他还能有命在吗?”大年痛心地说。

    王美丽双唇颤动得更厉害了,强忍的抽泣让审讯室的气氛愈加压抑沉闷。

    约一小时后,大年拉开了审讯室的门,临出门回头看向王美丽:“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放弃大冬。”

    小张难以置信的又看了看手上的记录,“老大,这是真的吗?那个春寒,大冬的哥,真的也变成了一只甲虫?”“这是怎么了?人怎么会变成甲虫呢?怎么会变成那样恐怖的甲虫?”

    04

    两年多前,王美丽和大冬之所以搬离老屋住进市区,就是为了找春寒——王美丽的大儿子、大冬的哥。

    大冬六岁多,他爹就因病去世了。不到十岁的春寒帮着母亲支撑着这个家、照顾有些憨直的弟弟。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一门心思想要赚钱养家,无奈一直也没能混出个样子。

    后来进入了一个叫“善灵堂”的组织,每天也没什么正事,东混混、西跑跑,待遇却是不错,春寒常买好吃好玩的回家。

    王美丽看儿子出息了,也很骄傲。但每每问起儿子在做什么工作,总也得不到确切的答复。

    也是在两年多前,村里拆迁,随着一栋一栋的房子被推倒,王美丽一天比一天着急,她不想拆。这小楼,是她和大冬爸的婚房,当时只有一层,二楼是大冬爸一分一毫地攒了十年又才搭建的。是一家人的心血,也是大冬爸留下唯一的念想。

    她给春寒打了几十通电话,催他回家来商量个办法。春寒只叫她不要着急,自己会处理。

    春寒说这话后不久,村里的拆迁危危险险地停在了王美丽家不远处。

    村里几百户人家,除了大冬家,只剩下离他们约五六百米,两年前在大火里毁掉的那两幢小楼。

    拆迁虽然停下来了,但很快来了工人用挡板把整块荒地围了起来,也把大冬家和那两幢小楼隔开了。自那天以后,围挡里“哐哐哐”、“哐哐哐”的机器声不分昼夜地传来,吵闹了两三个月才消停。

    之后的日子,偶尔能见到一些亮光从围挡上方透出,似乎有汽车的声音,但没再听到过什么大的动静。

    趁春寒偶尔回家来,王美丽也跟他唠叨过这些。春寒每次都让她少操些心,过自己的日子。又说自己在城里租了一套两居,让她和大冬一起过去住。

    一说到搬家,王美丽就住了口。她不走,怕走了房子就没有了。

    “砰~~咚!”一声巨响打破了才两个多月的安静,王美丽和大冬跌跌撞撞地从颤动的房子里跑出来。“砰~砰~砰~~”连声爆炸从那两幢小楼传来,围挡被震得飞了起来,两幢小楼像是用沙子砌的,以尽快的速度坍塌下去,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大冬拉着王美丽拼命往屋后的荒地跑,尽最大努力离那两幢楼远一些。所幸,他们家并没有受到波及。但也是那一天后,王美丽再也没有联系上春寒。

    关于自己的工作,春寒从不对她多说,也从没有带过任何一个朋友到家里。电话是王美丽联系春寒唯一的方法。

    一两个月不联系、不回家在春寒来说是常事。所以王美丽虽然有些许的担心,却也没往太坏的方面去想。

    春寒失联快三个月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在王美丽的手机上。那人自称是春寒的房东,联系不上春寒,只好打扰她,号码是春寒之前留的。然后问房子还要不要继续租,之前的租金已经到期了。

    王美丽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了,她记下了房东的电话,要了春寒住处的地址,当天就带着大冬进了城。

    春寒住的是一个两居室的套房。门上贴着好几张催费通知单;十几个易拉罐乱七八糟地倒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康师傅只吃了一半;窗户没关,餐桌、柜子上有厚厚的积尘……

    一眼可见,屋子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王美丽这才报了警。

    为了更方便找春寒,王美丽把老屋低价租给了一家公司办公,自己和大冬搬到了春寒租的屋子里,直到现在。

    “你们和小言家是怎么认识的?”大年问。

    “我和大冬住下大概三四个月,悠然带着小言一起来隔壁看房子。说看了好几个地方了,小言都摇头。”

    “当时我们刚从外面回家。悠然问我小区里平时吵不吵,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小言在旁边和大冬就混熟了,他叫大冬‘冬儿哥哥’。又回头跟悠然说喜欢‘冬儿哥哥’。”

    “不几天他们就搬过来了。小言经常来家里找大冬玩。那孩子真是聪明,嘴又甜,我和大冬都很喜欢他,是真心喜欢,不是为了……”

    “可后来大冬还是带走了小言。”大年打断了她,又问:“你说你们第一次见到小言时,他就很聪明伶俐?”

    “是啊,一直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大冬是真心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带他到老屋也没有伤害他。”

    “其他孩子呢?你和大冬把他们都带到哪里去了?”大年严厉地问。

    “不是,不是我们带走的。”王美丽畏惧地缩了缩身子,“我和大冬只是把孩子引到僻静的地方……”

    说到这里,王美丽一脸惊惧,“也不晓得春寒用了什么法子,那些小虫子,它们,它们很听他的话。”

    “啊~啊!!”王美丽忽然低下头,惊恐地喊了出来,“那些虫,它们,它们爬到孩子身上。孩子就没了,就没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年和小张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追问。

    “没了,那些孩子都没了。”王美丽失魂地喃喃。

    大年和小张跌坐在椅子上,“春寒到底为什么?要对这么多小男孩下手?”

    “他说,他就是因为男娃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要带个男孩回去,回烧塌了的那两幢房子里去。”

    “但是我们一直没成功,那些虫,它们只能让孩子消失,把孩子带不回去。春寒逼得我们没有法子了,大冬才把小言带去了老屋。”

    “租你家房子的那家公司呢?怎么没在了?”

    “半年多以前,说老是听到奇怪的声音,搬走了。”

    “那春寒,为什么伤了大冬?”大年疲倦地问。

    “他是不小心的,”王美丽着急地说,“他以前……以前大冬不听话的时候,会轻轻地打几下。他习,习惯了。”

    “习惯了?”小张忍不住冷声说。

    “真的只是习惯了。”“大冬本来都把小言带到老屋了,他,他没及时通知春寒,我,我又带了悠然去……”“春寒生气,他忘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推了大冬一下。”“真的只是推了一下。”王美丽又掩面大哭起来。

    等王美丽稍稍平静了些,大年问她,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王美丽摇了摇头。

    “关于小言呢?除了聪明伶俐,还有什么地方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吗?”

    “不一样?就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不一样?”王美丽有些茫然。

    “好吧,你也累了,今天就到这。你回去后再想想,不论是关于春寒,还是小言,想到什么就找我们。”大年说着起了身,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老大,你为什么一直问小言?一个六岁的孩子,他能做什么?”小张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没忍住,问道。

    “你呢,小张,你觉得小言那孩子怎么样?”大年反问道。

    “小言,很乖巧、很可爱,嗯,聪明。你不觉得?”小张愈加糊涂了。

    “是啊,我也觉得他很是乖巧可爱,但是,”大年仿佛不太相信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关于李强和悠然,跟你上次说的都没差。但李强的一个姓王的同事有一句话让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话?”小张问。

    “他问我,李强那孩子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随口说‘挺好的,活泼可爱得很’。”

    “‘活泼可爱?’他很惊讶,‘不可能啊,’他指指自己的头,‘那孩子,一岁多发现这里有问题。那是不可逆的啊!’”

    “小言的脑子?”小张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我晚回来了两天,就是去找他们以前的邻居了。小言一岁多还不能说话走路,智力和同龄孩子相差很大。去医院检查说是脑瘫。后来的几年,一直在治疗,但都没什么效果。”

    “一年多前,李强出差来我们市,带了悠然和小言一起。回去后有意无意在同事和邻居面前说小言慢慢地在恢复了。接着,李强就申请调到了西大的实验室。”

    “脑瘫?小言?”小张木头一样的立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不可能,绝不可能!”

    05

    第二天,大年和小张到西大实验室找李强。

    刚开始李强还强作镇定,说小言奶奶心脏病犯了,暂时不能来R市,小言还需要留在刑警队一段时间。

    大年和小张都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没过一会,他就不自在起来,不停地搓着双手,也不看他俩。

    “李先生,我们说说小言吧。”大年决定不再拐弯抹角,“我去过S市了,也找您的前同事和街坊邻居聊过了。”“你们用什么办法让他恢复正常的?”

    “什么,什么办法?”李强的声音低低的,“我,我们也没什么办,办法。”他结巴着,躲闪的眼睛里竟溢出一丝恐惧。

    大年和小张都没吭声。

    李强游离着双眼,紧张搓着的双手。半晌,他忽地安静下来,定定地看向窗外。

    大年安下心来,这一趟,定不会白跑。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说起,因一个课题和西大实验室进行学术交流,李强出差到R市,顺便带着悠然和小言一起,想在工作之余带他们一起四处转转。

    因为小言的情况,悠然不太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休息那天,李强便租了一辆车,载着悠然和小言到了R市泉友区有名的城中村。想着应该可以找到僻静一些的角落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阳光。

    到了才发现,城中村正在重新打造,一片荒芜。不过,倒也正合他们的意。

    李强把车开到一条路的尽头,在一片废墟附近停了下来。悠然找到一小片干净平坦的地方,铺上防潮垫,摆好在酒店准备好的水果和点心,这才把小言从车上抱下来,安置在一个小软垫中。

    李强半躺在地垫上,悠然搂着小言坐在旁边,把水果和点心一样样递到小言面前,看他慢慢地吃、看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李强面色复杂地望向母子俩,心底发堵的感觉又上来了。不愿悠然看到他情绪变坏,他站起身,说声我活动一下,往旁边走去。

    常年的昆虫研究,让他养成了低头走路的习惯。没几步,他的视线便被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吸引了。

    他蹲下身,发现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也不曾听说过的甲虫。这极有可能是从未发现的新品种。

    他兴奋极了,却因为不了解,也不敢轻易下手去捉。便拿出手机想要拍下来。

    那虫子被惊动,往前爬去。没想到一只小虫子,速度竟那样快,李强双眼紧盯着它,开始小跑。

    一人一虫很快到了那片倒塌的房子前。虫子在碎石间穿行,“嗖”地钻进一块残墙下不见了。李强绕着那块残墙找了一圈又一圈,又在那片废墟周围不死心地继续找,希望能再发现一只。

    悠然看李强渐渐走远,也不觉有什么不妥。丈夫是个昆虫迷,每次外出,总会离开一阵子,有时是半小时,有时是一个多小时。

    “小言,这个小蛋糕好吃吗?” “好吃啊,来,妈妈再喂你一块。”悠然给小言喂完蛋糕,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嘴。

    正低着头,忽然听到一个有点机械的声音:“悠然。”

    “嗯,李强,你回来了?”悠然边答应着边抬起头,没有看到李强,转着头向四周看去,也没有其他人。

    “谁呀?”悠然问。

    整块荒地静寂无声,野草铁枝一样直直地插进泥土里,一丝风也没有。几声汽车喇叭的闷响从远处马路上隐隐地传来。

    悠然没来由地紧张,“谁呀?”她再问。

    “悠然,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还是那个机械的声音回答到。

    “你是谁?”悠然向李强离开的方向望去,一手抱紧了小言,另一只手摸向手机。

    “我能让小言变成正常的孩子,你不想吗。”那声音不紧不慢,不带感情。

    “我想,可是……”悠然睁大眼睛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小言,我能让他变成正常孩子。”那声音继续说到,“我本不必出现,也不必跟你说这些。但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悠然依旧警惕。

    “我让小言变正常,从今天开始,小言会逐渐恢复,只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条件是,你说服李强,到本地来工作。”

    “为什么?”

    “你不用知道。这是前提。”

    小言的病确认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悠然带着小言求医问药,给小言做康复训练,也去据说很灵验的庙宇敬香……不论什么办法,只要有人说可能有效,她就去尝试。

    跑烂了鞋子、哭哑了嗓子、和李强吵了无数次……但是,三年了,小言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她怎么甘心小言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呢?她怎么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呢?

    悠然定定神,抱着小言站起来,“你出来,让我见见你。”

    “好。”一阵沉默后,那声音说道。

    悠然后退两步靠近汽车,后背紧抵住车身,把小言抱得更紧了些,不瞬眼地盯紧了声音的方向。

    废墟那边的李强,还在低头执着地找那黑色甲虫。他已经走到倒塌房屋的内部。那里的地板上有一个被坠下的楼板砸出的窟窿。

    李强弯腰探身下去,想看看里面会不会有甲虫。把头探进那窟窿不到半分钟时间,他猛地缩回了身子,面色苍白。

    悠然前方的空气中,慢慢地浮起了一层薄雾。那薄雾,就如刚从拍立得中取出的照片纸,渐渐显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初时模糊,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很快,那人影儿活泼地站在了悠然的面前。

    悠然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害怕?激动?担心?期盼?还是惊喜?亦或所有情绪都有?

    那个活泼又有些可爱的小小人影,是小言。一个正常的、聪明的小言。

    悠然不由得收紧了双手,牙齿“咯咯”地响。怀里的小言被她抱得太紧,难受地扭动身体,嘴里发出哼哼声。

    “小言,小言。”悠然有些失魂地看着前面,又回头看看怀里。

    “悠然,你还好吗?”李强的声音从废墟方向传来。

    “别忘了我的条件!”在那机械毫无情绪的声音说完这一句后,活泼的小言消失了。慌乱的悠然并不知道,那个沉默的、轻轻将头靠在她肩上的小言,黑眼珠忽地“嗖嗖”转了好几圈。

    “你看到……看到了吗?”她向李强跑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李强紧张地反问她。

    “那个孩子,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

    “什么孩子?没有啊。”李强轻轻地舒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李强和悠然就回了S市。

    之后的一个月里,小言重新经历了一次从刚出生的小婴儿到四岁多孩子的发育过程——他开始自己翻身、爬行、站立、行走、吃饭、叫妈妈、叫爸爸、玩玩具……

    悠然每天都在惊惧和惊喜的交织中度过。

    理智告诉她,小言这样的恢复速度,绝不可能是她帮助做康复练习起的作用,同时,日渐健康的小言又让她看到了希望。

    她没有选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不要小言再回到原来的样子。

    小言叫第一声“妈妈”那天,她躲在洗手间里咬着毛巾又哭又笑。

    当晚,悠然哄睡了小言,便把在那片荒地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李强听。

    “我们搬到R市去吧。”悠然哽咽地说,“我怕,怕我们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小言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李强没有如悠然想象中那样反对,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言卧室的门。一阵沉默过后,“好,去吧。”他说。

    “之后我就联系了西大这个实验室,因为之前他们就有想法让我过来。所以,很顺利,一个月后我们就搬来了R市。”李强终于停下了漫长的讲述。

    他端起身前的茶杯,看着对面发呆的两个人,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这个有些荒谬的“故事”。

    “你在那洞里看到了什么?”半晌,大年和小张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你们也见过了。”李强沉默了一会,艰难地说,“就是悠然现在的样子——那种奇怪甲虫的特大版。”

    “回到S市后,我又回想了很多次当时看到的情形。我安慰自己那也许是幻影,或者是有人恶作剧。”

    “但看到小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健康,再听到悠然的经历,我不得不再次回想起那天在城中村遇到的事情。”

    “我想找到原因,我还想来找找那甲虫。”

    “所以悠然一提,你就答应了?”大年问。

    “是。搬来本市后,我又独自去过几次那片荒地。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们。”李强说,“直到三个月前开始出现孩子失踪案件,你们又发现了甲虫残骸。”

    “那小言和悠然呢?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大年又问。

    “悠然?她没什么特别的。小言就是她的全部。刚查出小言脑瘫时,她疯了一般不愿相信,魂不守舍,一次过马路还被车撞到了头,在医院简单包扎后就回家了,多检查一下也不愿意,怕耽搁小言的治疗。”李强很无奈,“小言那病,唉,耽搁几天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至于小言……”

    “……我是做生物研究的,我很明白,一个脑瘫儿,在现有的医学技术下,是不可能恢复成小言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无法相信,但事实却就在身边发生着。”“我心里总是发慌,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约半年左右。有一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瞪着窗外发呆。”李强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我们住的那个房子,你们知道结构。从我家卧室望出去,是隔壁大冬家。”

    “我瞪着窗外,全无睡意。一个巨大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家外墙上来,眼看就要到窗户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类似飞机或者热气球的影子,等我看清楚时,差点喊出声来。”

    “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藏在窗帘后面。它爬到窗口后,伸了一只爪子正要去开窗,却忽然停下,转头向我这边看。”

    “我一个激灵,快速用窗帘挡住自己。半分钟后再探头出去,发现它并没有看我,反着白光的两只眼睛望向的,是我旁边,小言的房间。”

    “我担心小言,轻轻向他的房间去。”

    李强说到这里,忽地打了个冷颤,“刚到门口,我就看到小言面朝外站在窗前。我能感觉到,他和它正在对视。‘小言!’我叫了他一声,想过去把他从窗户前拉开。”

    “他听到我的声音,回了头。然后,然后……”李强紧张搓着双手,眼神开始游离。

    “小言,”他强打精神,“他,转过头来。他,他那双眼睛浓黑得像两个见不到底的深洞,额头凸起有一个拳头高。”

    李强吓得后退,跌坐在地上。小言一瞬间就移动到了他身边。他惊恐地看着身边这个小孩子,看着他的眼睛和额头慢慢恢复正常。

    “别吵醒妈妈!”小言边用很严厉的语气命令李强,边用盯紧他的双眼:“安静!”他又说,眼里发出奇异的光。

    这一耽搁,那只大甲虫的头已经伸进了大冬家的窗户。

    “都怪你。”小言甩开李强的手,又自言自语:“算了,迟早的。他们不会有事。”

    说完回过头来看着李强,“你走吧,就说工作忙,住到实验室去。”

    “什么?为,什么?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小言,你儿子。”小言指指对面的窗户,“看到了吗?如果它过来,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们两个人。你别给我添乱。”

    “添,添乱?”李强已经语无伦次,却又无从反驳。

    “不管你是谁,我和悠然带你一起走,去报警。”

    “我要等它,”小言指指对面,“妈妈不会离开我。这一点,我没有办法,你也没有。所以,妈妈也会留下。你,走。”

    “你等它做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小言斜斜扯一下嘴角,“明天就走,没事别回来。妈妈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你真就这样搬到实验室了?”小张问。

    “不知为什么,我相信他,相信他不会伤害悠然,相信他有能力对付那甲虫。”

    “之后你又回去找过小言吧?”大年问。

    “嗯,回去过一次。”

    “是在我们送来甲虫残骸之后?”

    “对,就是那之后。”

    “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

    “你到刑警队那次,见小言是为了什么?”大年问。

    “他说过会保护好悠然,却让悠然变成了那个样子。”李强满脸的不甘和后悔。

    “那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别管,他有他的原因。”

    “是你不带他回家,还是他想留在刑警队?”

    “他想让我带他出来,陪他去那片废墟。但他对付不了那些甲虫,我一定要找到办法!那些虫太危险了,我没时间陪他玩。”

    06

    天色灰蒙蒙,大年和小张站在西大大门外,都有些恍惚。

    一直发懵的小张终于知道他们俩在说些什么了,但他始终无法把那个机灵可爱的小孩和他们说到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大年因为早就隐隐有一些猜想,不像小张那般惊诧。但当他动手拉开这一层层幕布时,却也不能坦然接受幕布后上演的故事。

    “糟了,周姐不会有危险吧!”小张猛然一惊。

    “应该不会有事,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做什么。”大年冷静地说,“只是,我们回去怎么办?找他?找他说什么?他会承认什么吗?”

    “他的能力……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小张喃喃地说。

    “先去找李局吧,把情况汇报一下。”

    两人快步走向汽车,向专案组呼啸而去。

    “李局让我们观察。怎么观察啊?”转过弯就到刑警队了,小张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见机行事。”大年说了句废话。

    两人把车停在楼下的停车场,都揣着满怀的心事,慢慢往办公室去。

    刚转过弯抬着看向大门口,“不用想了,”大年说,“他主动找我们了。”

    小张顺着大年的眼睛看过去,只见周姐牵着小言的手。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站在刑警队的大门口。一看就明白,他们在等人,等的就是他俩。

    “大年叔叔,小张叔叔!”小言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欢快地跳着脚,使劲向他们挥手。

    “小言说听到你们车子的声音了,非要下楼来接你们。”周姐笑着说,“这孩子耳朵真灵。”

    “周姐,累了吧,我们现在不忙,小言交给我吧,你去休息一下。”大年迟疑了一下,伸出手牵住了小言。

    小张紧张地站在了小言的另一侧。三人看着周姐上楼。

    “聊聊?”大年低头对小言说,“你想在哪里?”

    小言抬头左右看看身边两个高大的身形,“去小会议室吧,我不想再有其他人了。”

    待三人坐定,“关于我,你们从李强那里知道的也不少了。”小言直奔主题,“还有什么疑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张抢着问。

    “我?我不是李言吗?”

    “你当然不是李言,”大年说道:“你只是借用了李言的身体。”

    “那么,你到底是谁,是怎么做到的?”大年也不再遮掩。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确实就是李言。”小言很坦然,似乎不打算有任何隐瞒。

    “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确实也不是李言。”

    “我是谁?事情要从两年多前那场大火说起。”小言边说边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又回头请小张关了灯。

    然后他走到桌前,把右手扶在了投影机上。投影“嘎嘎”启动,白光打在对面的白墙上。

    大年和小张还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就被白墙上的大火吸引。

    他们随着一团火球从高处往下跌落,速度越来越快,火势越来越大。“砰~~咚!”,重重地砸在一幢小楼的楼顶上,火光四溅。

    接着,是“砰~砰~砰~~”地连声爆炸,大年和小张随着镜头激烈地颠簸、旋转良久,终于停在一个房间的角落。眼前有大大小小的石板和石块“乒乒乓乓”地掉落下来;有人惊叫着在镜头前奔跑;随着“哗啦啦”的爆响声,一些透明的液体流到镜头前,在火焰中咝咝作响……

    镜头晃了一下,“这是第二天。”小言平静的声音响起。

    再看向墙面时,镜头慢慢地升高,一束光强光从镜头射出去。大年和小张的视线随着镜头开始在废墟中平稳移动。

    那束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可以看出来,那是在一个极大的空间里。

    空间约有四五百平米,各处都有塌陷,但还没有把视线全部阻隔。偶尔有石块从高处掉落的“嗒嗒”和“沙沙”声。

    大年和小张随着镜头往前移动——偶尔的,那束光会打在一只满是灰尘的手臂上、一只从石板下露出的半截小腿上、灰扑扑的一丛头发……镜头停在了一个墙角,那里有一个小小身躯蜷缩着,虽然没有建筑物砸到那个小身体上,但明显可以看出,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镜头稍做停顿,往左转,顺着墙向前移动。镜头从一堆倒塌物的狭小空间穿过,往前行进大约十米左右,很突兀的,有两声轻轻的呻呤传来。

    循着声音转过去,慢慢靠近。

    那里是大半张水泥预制板,板下结结实实地压着一个人。呻吟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待镜头再走近些,只见那人侧着头趴在地上,肩部以下整个身体都被石板压着。大年叹了口气:没救了。

    镜头仿佛知道大年和小张的心思,转到了那人的正面,对上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不论头发上还是脸上,都有厚厚的灰尘。他嘴半张,发出轻轻的“哼哼”声。“救,救,我……”看到镜头,他努力说出三个字。

    “老大,你觉不觉得有点面熟?”小张转头看向大年。

    大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回话,只转过去头继续盯着屏幕。

    镜头像扫描一样,在男子的头部和脚部之间移动了三个来回,最后定格在了男子的脸上。

    “吱~嘎~嘎”一阵细长的轻响从音箱中传出。随着声音的响起,那年轻的脸上出现一种无法言说的表情,仅仅五秒左右,他的五官忽然放松下来,得到解脱般闭上了眼睛。

    镜头不再停留,缓缓升高,又向前移去。之后除了废墟和偶尔露在废墟下的肢体,再没有新的发现。

    “接下来,我会加速,也会跳开一些没有意义的部分。”小言又说。

    屏幕的右上角出现了八个阿拉伯数字,尾数开始快速变化。

    “闭眼!”小言忽然大声命令。

    大年和小张的眼睑都毫不迟疑地合上了。他俩只觉得眼前有强烈的白光频繁地闪动着,同时能听到有“嚓嚓”、“啪啪”的声音传进耳朵。

    待眼前恢复正常后,两人都惊呆了——屏幕上,原本多处塌陷的巨大石板和石块都没有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呈现在眼前。除却屋顶仍有些不规则的破洞外,完全没有了爆炸后的迹象。

    屏幕右上角的日期,已经是一个月后。

    镜头带他们来到房屋的一角,那里坍塌得很厉害,应该是爆炸引起的,水泥地面被掀起,露出黄黑的泥土。

    一个圆球从镜头前“滋滋”地飞过,悬停在那个角落,一束刺眼的光从圆球底部射出来,打在泥土上。稍倾,圆球的上半部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大年眼睛有些受不了,移了一下,往右上角看去,日期果然在快速变化着。

    再看回屋角,那枚小球不知何时,已“嘎嘎”地伸出扁扁、黑亮的一片又一片,鱼鳞般一层一层地铺开,如一把撑开、没有柄的黑伞。

    光照的范围变大了。泥地上,那束光照到的地方,有一处慢慢凸起,似乎是什么东西拼命想要钻出来。大年皱紧了眉头,小张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很快,一个黝黑的影子般的球从泥里挤了出来。

    “我会快一些。”小言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影子球急速长高长大,变成了一个高高的黑柱。随着它的长高,那把“黑伞”也慢慢上移,直到贴上屋顶方才停下。

    “黑柱”长到大约两米多时,便不再变化。“黑伞”随即下降,绕着“黑柱”转起圈来。同时慢慢地倾斜,让它的光尽可能大范围地打在黑柱上。

    黑伞急速地转动,很快,除却一大片白光,大年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了。耳边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咔咔咔”、“咔咔咔”声响起。

    终于,“咔咔”声停了下来,那黑伞也缓缓收起光束,收起自己的“鱼鳞”片。

    “啊!”小张叫出声来。大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俩都吃惊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原本空荡荡的屋角。

    “悠然?”小张缓过神来,迟疑地问大年。

    “不,不是悠然。”大年抬抬下巴,示意小张看右上角的日期。

    “一年多前。”小张喃喃地说,“对,不是悠然。”

    “是春寒!”大年和小张异口同声,同时看向了小言。

    “对,是春寒。”小言说,“停下?还是继续?”

    “继续吧。”大年说。

    屏幕上,镜头向春寒移过去(权且叫它春寒吧)。在靠近它的头部时停了下来。只见几根细细丝线从镜头前伸出去,小小的吸盘附上春寒头部。

    不过片刻时间,春寒偌大的头轻晃了一下,接着身体也开始有了动静。

    只见它的几只爪子慢慢地上下轻轻动了。“啪!”地一声,原本人立着的庞大身躯跌到了地上,尘土飞扬。

    它有些惊慌,胡乱地晃动着利爪。接着用两只前爪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经过几次失败,最终放弃了。

    它抬高了头,有些迷惘。

    大约两三分钟后,那带着吸盘的细丝线从春寒头部脱落。春寒随即垂下了头,安静下来。

    “我与它的交流,不需要语言。”是小言平静的声音。

    “我猜那是你。”大年说。

    “之后的事你们基本也知道了。”小言把手从投影机上拿开,墙上的影像消失了。

    昏暗的房间忽地安静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虫’出来?”大年问,“为什么不做一个……‘人’?”

    “诶……”轻轻的叹息后,小言低声说,“我的船毁了。他的……按你们的说法……‘思想波’我不能再继续存放,需要尽快找个安置的地方。”“……你们的外形,我暂时做不了。那……虫是现成的。”

    “我就是你们口中说的‘外星人’,是不是很狗血?我也没办法,因为这是事实。”

    “我来自DX3906星系外的一颗蓝星。那里的环境和你们的地球类似,生物结构有所不同。在我们的星球上,除了植物以外,最大类的两类生物便是我们‘Mo’和'Ban'。我们的外形和你们差别很大,但DNA比较接近,这也是我能够成为小言的原因。”“Ban,就是那些你们叫小甲虫的东西。因为它们生存和繁殖能力特别强,是我们最大的天敌。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Mo的种族几乎灭绝。”

    “迫于生存问题,我们集中精力研究Ban的生物特性,制造了‘BanTin’,由它们来控制Ban们。‘BanTin’就是你们看到的春寒和悠然。”

    “每个家族需要有一到两个‘奉献者’,要抛弃自己的肉身,进入‘BanTin’,成为‘BanTin’,以此来保障整个家族的安全。”

    “这次我来,自然也携带‘BanTin’的制作仪器。只是我没想到,Ban竟然也跟来了。”

    “正好地球的土壤里也有强韧的'Du',算是一举两得吧。这样春寒能不死,也能帮我控制Ban。”

    “那悠然呢?她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大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对我那样好,即便我的父母。我一出生,他们就把我给了航空总署,成为无数个受训的孩子之一,为星际考察做准备。”

    “船毁了,就在我的能量源就快要枯竭时,她带着小言来了。他们的到来救了我。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成为BanTin,春寒的思想波离开身体太久,刚刚进入BanTin,还需要时间磨合。”

    “小言和其他孩子不同,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排斥。”

    “距离太远我没有办法和春寒沟通,这也是我要悠然和李强来R市的原因。”

    “悠然?”大年又问。

    “悠然的时间不多了。李强也许和你们说过,小言刚刚检查出脑瘫那段时间,悠然被车撞过。是那次车祸留下的隐患。她的脑瘤已经是晚期。”

    “啊?”一直没说话的小张发出轻轻的一声。

    “我虽然尽力帮她控制,但也无力回天。我不能让她就这样没有了,哪怕让她先成为BanTin!其它的以后再想办法。”

    “幸好在安置春寒后,我多制作了一个BanTin。”小言吁了一口气。

    “那,那些孩子呢?”大年有些烦躁,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

    “那是春寒的执念。”小言边说边走向窗边,费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在我的能量即将枯竭的时候,遇到了悠然。不得不说,我实在很幸运,神秘的力量把小言送到我面前。我必须抓住机会。”“春寒当时还没完全恢复。我以为不会有问题。”

    “什么执念?”大年问。

    “你们这个城市或者附近的城市,两年多前应该也发生过连续的小孩子失踪事件?”

    大年回头看看小张,小张点点头说:“小孩子失踪事件,每年都有很多。可能没有共性,所以没有引起注意,也没有并案处理,”

    “嗯,”小言也点点头。“春寒的记忆我看过。两年多前,他就开始到处想办法找小男孩了。但是他胆子小,唉,可能还有一点点人性吧,所以一直没有成绩,挨过很多次打。和他一起的那些人,有几个,在那次爆炸中都死了。尸身我已经处理了,保留了影像,到时候都给你们,看看有没有用。”

    “废墟那一片,为什么明明已经拆得差不多了,这两年一直没有继续开发,你们知道吗?”

    “负责城中村开发的荣臻集团董事长失踪了,据说其他人的意见没达成一致,工程就停下来了。”小张回答。

    “你说的那个董事长,是姓黄吗?”得到确认后,小言又把手放上投影机,墙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像。“是他吗?”小言问小张。

    “对,是他。”小张肯定的说。

    “刚醒过来查看现场的时候,我收集了一些爆炸中死去的那些人残留的思想波,之后拼接了一下他们的记忆。”小言坐到沙发上,“那些男孩,都是你说的荣臻集团那个黄董要的。他有一个贴心的跟班,创立一个叫‘善灵堂’的组织,专门在背地里帮他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个黄董患有骨癌,悄悄治了两年不见效果,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偏方,说从童男的骨髓里可以提取使骨再生的灵药。”“找到偏方的时候,也正是他把城中村拆成了荒地的时候。”

    “所以,他在那两幢小楼下偷偷建了个地下实验室。药要持续用,孩子便得持续找。”“唉~”小言长叹一口气,“春寒是‘善灵堂’的成员,找孩子自然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最后那次,春寒带回了一个短发女孩想要蒙混过关,被发现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死’,是因为没有抢到小男孩——这成了他的执念。”

    “我没想到春寒清醒得那么快,而我适应小言身体又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小言说着低了头,有些难过地皱紧了眉头,“这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即使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完全恢复限制它的能力。”

    “还好悠然听了我的话,劝李强来了R市。春寒是个孝子,我知道他会找大冬母子,便住在了他们隔壁。”

    “悠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抓紧时间。我故意让大冬绑了我,引悠然去了那片废墟。”

    “本来悠然可以牵制春寒的,可她……唉,总想来找我。才让春寒钻了空子,伤了那个叫冬儿的孩子,又伤了大冬。”

    “我要回那片废墟去,这需要你们的帮助。悠然能牵制春寒,也能控制Ban,有她在,我能解决Ban和春寒。”

    “你知道悠然和春寒在哪里?”大年问道。

    “我现在感应不到,但悠然不会离我太远。小言,是悠然的执念。”“我到了废墟,她一定会跟过去。而春寒,悠然可以找到他。”

    “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大年还没说完,小言打断了他:“我可以和你们去见那个李局。”

    “行,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大年说着站起身来。

    “等等。”小言抬起手,“我还有话,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说完看向了小张。

    “我……好吧,我先出去。”小张看看大年,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半个多小时后,小言和大年一前一后也走出了会议室。

    坐上车,三人一路往专案组而去。

    07

    三天后,大年和小张带着小言一起去了那片废墟。

    大年和小张对着警戒的民警亮了亮工作证,带着小言进了废墟。在小言的指引下,来到一个斜插在地上的破损楼板边,找到一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两人跟着小言七弯八拐,越走越暗。“这里面怎么会这么深?感觉已经地下三四层了?”小张嘀咕着。

    “爆炸后来勘查过,当时怎么没发现?”大年边拿出手机打开电筒,边问小言。

    “入口当时被倒塌的楼板和砖石挡住了。”小言头也没回,“我也是从春寒的记忆里知道的,地面上的房子是拆迁剩下的空房,大概也没引起重视吧。”

    又走了一会,小言停下脚步,“春寒和悠然都不在这,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没等大年和小张答话,快步向前跑去。“你们别动,小心迷路。”

    大年和小张紧追几步,明明刚刚还看到小言在前面,一下子就没了人影。

    两人继续往前追去,跑了好一阵,却仿佛一直在一个长长的窄巷里,总也没有尽头。用电筒向四周照去,除却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两人跌跌撞撞、来来回回跑了大半个小时,不只没有找到小言,连回地面的路也没找到。正焦急失望之际,前方出现小小的亮光,向他们靠了过来。待亮光近些,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是小言。

    小言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手电,背上隐隐的,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背包。“我们上去吧。我知道春寒和悠然在哪里了。”说完回过身去,带头往前走。

    “你刚刚去哪里了?”小张问。

    “没去哪,离你们不远。”说完扯扯肩上的背带,“把之前放在这里的一些东西收拾了一下。”

    “现在要去哪里?”一直沉默的大年问。

    “去265国道入口,悠然上次消失的地方。”

    循着上次追悠然的去路,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颓然的指向灰暗的天空。

    “他们还是来了?”小言忽然问大年。

    “嗯,会保持一些距离。”半晌后,大年回答。

    “我猜李局的所谓‘考虑一下’应该是这个结果。”

    “我和小张也没有三头六臂,你能理解吧。”

    “嗯,走吧。”小言加快了脚步。

    很快,三人来到了一个悬崖。两只黑色的甲虫正人立,面对面地站在那里。

    “你俩别过来了,放心吧,我逃不了。”离甲虫大约还有五十米,小言拦住了两人,自己继续往前跑。大年和小张依言停了下来。

    小言在离甲虫十来步远的地方站定。两只甲虫同时转过头看了小言一眼,又同时转回头去。

    “哐~”一声巨响,它们撞在了一起,接着缠斗起来。

    小言身体紧绷着,回头看向大年和小张,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浓黑,额头缓缓凸起。

    “趴下!”他喊。

    然后转身,死死盯住了春寒。原本势均力敌的两只甲虫中的一只动作忽地慢了下来。在打斗中被悠然用利爪刺破,一下,两下,三下……火星伴着碎片四溅。很快,那甲虫便趴在了地上。

    纷乱却有力的脚步声从大年他们身后传来。大年小张回了头,小言也转过身。

    全副武装的武警们已列队走近了。

    “乓~哐~”两声巨响。“妈妈!”是小言撕心地叫喊。

    人们往悬崖扑去,只来得及看到两大一小三个影子快速从崖上消失。接着是响彻山谷的一个爆响,黑色浓烟裹着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山崖间……

    爆炸来得快速又强烈,地面随着炸响剧烈抖动,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靠近悬崖边。那刺鼻的浓烟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待浓烟散去后,展开了崖下的勘查工作。

    勘查工作持续了两天两夜,但除去一些黑色的金属碎片和衣物碎片,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08

    大冬没能走出ICU;王美丽对之前诱骗小孩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待审中。

    西大实验室的引诱剂再也没有引诱到新的Ban,研究被迫停了下来。李强心力交瘁,请了 长假,说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在见了大年一面后,便没了音讯。

    整理自己经手的所有案件资料,又写完无数个报告后,大年辞去了公职,离开了警队。一年后,开了一个小小的侦探事务所。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大年了结了手上一个枝枝蔓蔓的小案子,关上大门,再挂上“东主有事,歇业一周!”的牌子,开上车,出了城。

    车子从泉友区刑警大队的门前开过,大年瞥见小张正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警队的大门;再往前,是那条民俗街,大家都忘了两年多前的那一场混乱,街上人来人往;继续往前,大年把车开上了265国道,开上了高速,又转进了山道。

    山里,绿树繁花,春的意味更浓了许多。路过每一个岔口,大年的车都没有犹豫,顺滑地或左或右,轻快的赶向他的目的地。

    车在山里先进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大年张于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小的平台上。关上车门,他走下一条古旧的石板小道,来到一个小院前,站在了一丛粉红茂盛的桃树下。那里有一扇小小的木门,一个精巧的铃铛挂在门楣上。

    “当啷啷~当啷啷~”大年拉动了铃铛下的木坠子。

    “大年叔叔,你来啦……”一个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拉开了院门的门栓。

    “最近好吗?”大年蹲下身子,本想抱他,想起面前这个孩子实际年龄不知是自己的多少倍,伸出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小男孩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勾勾嘴角,主动揽住了他的脖子,“我挺好的。进去吧。今天有惊喜给你。”

    “是吗?是什么?”大年也不再矫情,抱着小男孩起了身,走进屋去。

    刚跨进房门,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大年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大年放下小男孩,走过去,亲切地握紧了男子伸过来的手,“我可是赶着饭点来的,你的厨艺有长进了没?”

    “哈哈,”男子大笑,“放心,今天有大厨!来,我刚泡了一壶新茶。”

    两人笑着走向后院。小男孩轻巧地走向里间。

    一壶茶喝完,客厅有温柔的声音喊:“吃饭啦!”

    “是谁?”大年看向中年男子。男子笑笑,“走吧,吃饭了。”

    那小男孩正和一个美丽的女子微笑着并排站在餐桌边。

    “悠然?!”沉静如大年,也忍不住喊出声来。

    “是啊,是我。”悠然微笑着,说完低头看看小男孩,疼爱地抚着他的头顶。

    “我说了,我会成功的!”小男孩,也就是小言,得意地笑了。

    “太完美了!”大年感叹。又回头问那男子 ,“李强,你也参与研究了?”

    “我还不行,只能打打下手。这两年,都是小言辛苦。反复研究,终于给他找到既坚韧、自然颜色也合适的金属。”

    “那春寒?”大年低头问小言。

    “过一阵子再说吧。毕竟那么多孩子因为他的执念失去了生命,我不确定还要不要让他回来。”小言说。

    饭后。

    “你说你为什么非得要辞职呢?明明那么喜欢当警察。”李强问大年。

    “辞职这件事,我在刑警队小会议室答应小言那天就决定了。作为一个警察,我不应该放任这样未知的力量存在。但于我个人,又绝不愿意小言永远被关在实验室里。这事不能两全,我只能选其一。”

    “你呢?”大年说完,反问李强:“‘失踪’快两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我想多陪陪他俩。以前我……幸好,现在还不是太晚……”李强有些涩然。

    “这样挺好的。一家人,真好!”大年点点头。

    又回头问小言:“悠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是金属的吗?”

    “她自己也知道的。从外表上看,她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而且,再没人能伤害她了。”

    “我现在可是‘钢铁侠’了,所向无敌!”悠然爽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啊?她听见了?”大年一脸懵。

    “是啊,她听力很好。”李强和小言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四个人都大笑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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