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四联弹 | 守护】主题征文「奇幻想象」组。
楔子
麒朝灭亡后第七十一年，亦是靖德十年。
荷月六日，老人手持摇风，闲适地坐在树下，天边红日渐沉。一孩童颠颠地跑到老人的身边，笑着要老人说一故事于他听，老人笑吟吟地答应了。
“话说啊，在天地初开，彼时初定时，有一个妖人……”
壹 · 现在
被叫醒的我刚睁开眼时，便看见一人近在眉睫。当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我竟被惊得失了态。因为那人太像死去的伊瑥了。
“姑娘，吓到你了吗？请恕罪。”那人温和地说，“你为何在此睡下了呢？”
闻言，我环顾四周，全然是一片陌生的环境。我所卧之地在一幢楼宇的门槛边，其楼宇高出云表，金碧辉映。
“此是何处？”我问。
那人明显一愣，继而答道：“回生楼。”
我强撑着站直身，细细打量起眼前人。这是一位少年郎，身形修长，右手手背上赫然有一颗小痣。
那颗痣……我蹙眉，想起梦中人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颗痣。
那个梦中人，在伊瑥死后第二年开始，便每天出现在我的梦里，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据他所说，他非人类，而是妖人。
梦里的我笑着，并不相信，直到他展现出自己妖的一面——一头鹿。
我闭口结舌。他很快变换回人形。
自那以后，我依旧每天梦到他。直至昨夜里，在梦里我听见一阵铃铛声后，便控制不住地向着声音的来源奔去。醒来后，便身处异地。
我又看了一眼在咫尺的少年郎，可以肯定，他和梦中人，是同一个人。
我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身后传来人惨叫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两个士兵模样的男人在抽打另一个男子，不远处还有一人瞳孔发出金色光芒，在不断地看着周围的人。
“那是什么？”
少年道：“那是卫士，抓捕人类的。”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遵守令上之意，人类不可入我妖界。凡人类进入，不得窝藏，否则一同宰杀。”少年瞥我一眼，没有多说。
不觉间，我的手心出了许多汗，接着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躺在床上。那少年递给我一碗粥，我已经饿了两天了，便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全部喝完。
他起身为我又盛了一碗粥。我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有几瞬间，我以为他是死去的伊瑥。
正喝粥时，他对我说：“刚去渡过了大限，准备离开时见你睡在大门外，便把你叫醒，谁知你饿晕在地，我便把你送到舍下。”
我向他道谢，小心翼翼地问：“回生楼是什么？”
“我们妖每过一年便会迎来自己的大限。当大限来临时，需要到回生楼来修炼，因为通过修炼可以渡过大限。渡过大限后，往后还有许多个大限，到最后，就会进化为真正的妖，褪去人身。那也是顶级的象征，目前褪去人身的，也只有令上一位。不是所有妖能成功渡过。无法渡过时，有生命甘愿替，才能成功。在妖的第二个大限时，最为特殊，不能由修炼渡过，也必须有生命愿替，否则便是死。”
“你为何什么都不知道呢？”少年道。
“我父母在我小时亡去，我便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自然无人告知于我。”我说，“我叫尤锦茵。你的名字是？”
“昀，你可以叫我阿昀。”看起来，他对我放下了戒备，笑着对我说，“不早了，你歇息吧，不用客套。”
我盯着他的笑容，直到他的背影已消失后，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贰 · 从前
麒朝，清顺四年。
给父皇请安后，我与贴身婢女——景春缓缓往公主府行走。不远处有两个人疾步走来，再眨眼间，便已来到我的身边。
来者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还有一位公子。
我看到那位公子的面容甚是俊朗，可双唇紧闭，眉眼严肃。那位公子向我行了礼后，说有重要军情禀报，便匆匆进殿面圣。在他们离开后，我问景春那位公子的姓名，景春嬉笑着对我说：“姓伊名瑥。”
“你如何知道呀？”我笑着问她。
“公主，那位伊公子是大将军的儿子，年十七，自幼天资聪颖习得一身武艺，且玉树临风。许多官宦家的小姐都已芳心暗许了，我们这些婢女更是议论纷纷。”
我应着，心里一遍遍回想伊瑥。
原以为再不会见到他了，可谁知，重逢是在不久后的深夜里，我的卧房。
那位少将军伊瑥，在深夜时潜入了公主府，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我的卧房。彼时我正在酣睡，却被伊瑥叫醒。待我迷糊地睁开眼，看见床头站着一人，险些大喊出声。伊瑥示意我噤声，说道：“公主殿下，我是奉皇上之命，来护送你离开的。”
“为何？”我不禁疑惑。
伊瑥垂下眼，只是道：“公主殿下，请与我面见皇上。”
我点头。
父皇身着一袭龙袍，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眼里不胜凄凉。见我过来，让我站在他身边，道：“如今，因为你父皇早年间无知，肆意压榨农民，从而导致农民怨气冲天，天下大乱。农民组成的起义军势如破竹，我方大军节节败退。我们已经撑不过半个月了。”
“你一向是我最爱的孩子，所以，锦茵。”父皇看着我，“你要跟着伊瑥离开这里，替我活下去。”
父皇说完后， 不容我拒绝，便让伊瑥带走了我。他带我出了门后，只有两个骑着马的随从牵着一匹黑马在外等候。
伊瑥转身看向我，我早已涕泗滂沱。
“让我带着景春吧？”
“请恕罪，公主殿下，皇上不允许你带任何人。”
“你会骑马吗？”伊瑥轻声道。
我摇头。
伊瑥翻身上马，并招呼我过来。我上马后，发现这匹黑马少了一只耳朵。
“驾！”一众声音响起，马纷纷奔跑。
我们一行四人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
叁 · 现在
不知为何，自遇见阿昀起，那些梦，便不再做了。
第二天辰时，我起床后来到院子里，碰巧阿昀也在院子里。我笑着谢过他留宿之恩，然后亲自为他下厨烹饪，因为我发现，他屋里没有一个丫鬟仆人。
阿昀没有拒绝。饭上桌后，他大加夸赞。待用完膳后，
他问我：“你是否有去处？”
我摇头。
“那你可愿意在此居住？”
“无功不受禄。”
“无妨，你可以每日为我烹饪。我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无女眷，烹饪一类的事做不好。”
“你没有丫鬟仆人吗？”我脱口而出，等说完后才发觉自己的无礼。
“什么是，丫鬟仆人？”
我听后，不再提这事。看来这个地方连丫鬟都莫得。我露出笑颜：“受之有愧。”
他也微笑回礼：“我会为你清出一间房。你意下如何？”
“好，多谢公子。”
他为我清理的是南边的一间屋。我在屋里左顾右盼，无意间发现墙上贴着一张画像和一封信。画中人是一个看起来已然半百的男子，那信中写着，勿辜负。
阿昀见我对着画像凝视许久，道：“那是我父亲。他临逝前给了我那封信。”
我应着。
阿昀干着活，闲谈似地道：“我父亲临终前，曾嘱咐我一定要成为令上。那是他的遗愿。”
“愿你成功。”我道。
屋子清理好后，我便住了进去。此后，我每天早晚为他烹饪，日子倒是过的安逸。只是，阿昀几乎与伊瑥如出一辙，但我不敢确定他是伊瑥。
之后的一日，我因迟起床而导致没有烹饪。我整理好自己，打开门便往疱屋冲去，谁知竟撞倒了在院子里的阿昀。我趴在他的身上，脸微微一偏便与他对了视，我看到阿昀的脸颊在一瞬间变得绯红。我慌忙起身，连连道歉，眼角却瞥到了，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一个脚裸铃。
我飞奔上前，一把抓起那脚裸铃，辨认后大惊。我看着阿昀，焦灼万分：“此物，你从何而来？”
阿昀坐起身，不敢看向我，“说来奇怪。那铃铛是我自生下来便有的。听我父道，我刚生下，手里紧紧地握着那铃铛，甚至无法从我手里夺走。我把它随身携带，刚刚掉出来了。”
我已泪眼婆娑：“伊瑥？”
阿昀神色纳闷。
“伊瑥，你不知道？”
他摇头。
我顿时迷惑。但看向阿昀的面容，的确与伊瑥十分相似。我蹲下身，闭上眼睛，全然不知晓身后的阿昀正深深地看着我。
肆 · 从前
我们四人逃亡了许多日子。我女扮男装，四人伪装成商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过所，一路前进。白天骑马而行，晚上客栈就眠。路上历经艰难阻险，但也无拘无束。
我曾问过伊瑥，目的地在哪里，他告诉我，邻国便是。
我听后，暗地计算了算到达日期，得出结果后竟然长舒一口气。
“幸好，还有不少日子。”
事后，连我自己也迷惑不解，自己为何会如此。
又骑行了些许日子。有一天，天将黑时也没有寻到客栈，又走了很长时间才遇到一农户。我下了马，走近那间屋子，门前坐着一位老翁。
在我说明来意后，老翁面露难色地看了看我们四人，告诉我们，有一位姑娘也在此留宿。
老翁话音未落，便有一姑娘揭开帘走了出来。我望了望她，大吃一惊。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景春。
景春也不可思议地道：“公……”
我赶忙暗示她收声。素日在宫里时，我们便关系亲密，今日暗示，她能懂。
“老人家，这位公子我认得，让他留宿吧？”
“噢！那便好了，可以留宿。”听闻此言，老翁欣然应允。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我自告奋勇亲自下厨。饭端上桌后，伊瑥大加赞赏。饭间，我和景春说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呢？”我问。
景春却哭了起来：“公主……你一夜之间无影无踪后不久，我就被遣去干粗活。有一天，突然大军就杀进宫里，一些宫女、妃子还有公主被逼死，还有些被杀死。清顺帝也被他们……我就趁乱逃了出来，买了匹马日夜兼程，昨日才到了这里。”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我听后，答应了她，然后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地方。
第二天，伊瑥发现我的眼睛肿了，刚要询问，我便道：“听老人家说今天有晓市，我买点小玩意儿去。”
说完后，我自顾自地便出去了。
晓市上不是很热闹，我心不在焉地逛了许久，因为一个小女孩的摊位无人问津，便在那里买了一对脚裸铃。小女孩笑着告诉我，由恋人戴上脚裸铃，下辈子便可相见。
刚准备回去时，好巧不巧碰见了衙役。我慌忙遮面，奈何衙役已经看清我的面容。
“这不是那个通缉的前朝公主吗？快拿下！”
为首的衙役一声令下，我便被一群衙役抓住。
匆忙间，我把头上的发钗往地上一丢。
那群衙役押着我，向着衙门赶去。位置偏僻，所以到达衙门还需要一些时辰，还要经过一片树林。衙役们曾逼问过我的同伴在何处，我编了一个谎，没有把伊瑥、景春还有两个随从说出来，衙役们也因为新皇下令追捕前朝公主，不得殴打虐待，才不敢对我凌虐。
过了许久，路边更加荒凉，远处若隐若现有一片树林。
快到衙门了，我心想，再过了这片树林，便是衙门。
正想时，衙役们却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其中一个微胖的衙役道：“怎么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
“没有吧？”另个衙役道，“没有，你这疑神疑鬼的，快走吧。”
衙役们走得更快了些，很快便进入了树林。
这是片杏树林。
进入树林后，马走路的声音更为清晰，衙役们也越来越小心。我在发现不远处有一匹黑马，定睛一看，那匹马少了一个耳朵。
“好像，真的有人跟着！”
一个衙役往后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首饰，一脸气愤地道：“原来是她！我说呢，人怎么跟着咱们！”
“怎么了？”
“她一路上偷偷扔东西！”
“她……”那名衙役还未及说完，便有一人不知从何处闪出，衙役们防不胜防，慌忙拔出刀来准备与那人对峙。那人却不慌不忙地站在我的正前方。
那人遮了面。我认出，那是伊瑥，不禁心头撞鹿。
那些衙役举着刀便冲向伊瑥，我害怕得用手捂住双眼，避开那些刀光剑影。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被人轻轻地拿开。我抬头，看见伊瑥对我微微一笑。
四周，衙役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都已不省人事。
“他们怎么了？”我问伊瑥。
“没事，只是晕倒了而已。”
“嗯。”
“对了。”伊瑥说，“忘了这些了。”他说着，从袖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慢慢地摊了开手掌。我一看，竟然是我一路上扔的首饰。
“啊……谢过。”我一脸娇羞地接过，可却没发现，那对脚裸铃了无踪迹。
“走吧。”伊瑥和我上了马，向着客栈奔去。此刻，我莫名安心，只感觉到，后背一片温暖。
伍 · 现在
“阿昀。”深夜，我站在阿昀的房门前，轻唤了声。
“怎么了？”我本以为他已睡熟，可他却应了答。
“我有事和你说。”
“这么重要吗，必须半夜来找我。”他笑了出来。
阿昀让我进去。我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后，刚坐下，就有泪涌出。我抬起头，拭了泪，心里变得无比平静。
“阿昀，且听我道来。”
在几年以前，人类世界里，有一位前朝公主。那位公主逃亡时，慢慢爱上了护送她的少年郎。
在公主即将要表明心意时，却突然被追杀的官兵围堵。在她觉得自己要死在官兵手里时，那位少年郎救了她。可他一人难敌众口，虽然救下了公主，自己却身负重伤，后来……
“你知道那位少年郎吗？他叫伊瑥。”
“伊瑥就是昀，你就是伊瑥。”
“你刚出生，手里便握着一个脚裸铃对不对？那是以往你给我的，你亲手为我戴上的！我脚上现在还有一个呢，你不记得了吗？”
阿昀闭口不语。
“我就是那个前朝公主。”
“所以……”阿昀的声音开始颤抖，“你是人？”
我点头。
“人不能来妖界，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昀大吼，接着渐渐低声哭泣，“你会死的……”
“……”
阿昀情绪缓和些后，柔声对我说：“妖界有个规矩，不定期便会有妖人来家搜检是否私藏人类。最近就快来了。”
“我们连夜逃走吧。”
“什么？”
“窝藏人类，我也是死罪。我要和你一起逃走。”
后来，阿昀告诉我，他不是伊瑥，真的不是。但妖人的成长速度极快，两年时间便可成长到人类少年的年纪。
他与我连夜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那个地方。
这还是我来到这世界，第一次游山逛水，虽然是在逃命时。我和他风餐露宿，我对他很愧疚。反观阿昀，他没有任何不安，相反看着有些愉悦。他说，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某天暮夜，月色迷离。我问阿昀，为何众妖人都看不出我是人。他回答：“昔日在回生楼，有一个瞳孔为金的妖人在观看人群，他便是识别人类的，但地位卑不足道。许是因为你身上携带了什么物件，从而阻挡了那妖人的视线，无法辨别你的真身。来家搜捡的妖人最为尊贵且强大，一眼便可辨认人类，绝无法蒙混过关。”
“定是因这脚裸铃。”
“嗯。巧的是那金瞳妖人也有此物，可能是心结使然，情迷致目眩也不敢定。”
“那……”
他和我餐风露宿，遇到无人居住的房子便是最大的惊喜。我对他很愧疚，拉他进这浑浊处境。我道：“阿昀，我对不起你。”
“不，一切是我自愿。”
我抬头望向阿昀。他的面颊落了一片清白月光，眉眼里竟透出满怀深情。
“因为，我心悦于你。”
我听后，愣怔了半日，往昔涌上心头。反应过来后，仓皇逃离。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我承认，我亦恋他。
辗转反侧，心乱如麻，我索性再次起身，步履轻柔，衣袂飘飘。阿昀还坐在那个位置，喃喃自语着：“孩儿不肖，无法完成父亲遗愿，孩儿大限将到。请父亲恕罪……”
我听后，若有所思，忽地，就明白该如何做才好。
陆 · 从前
在这漫漫长途里，我爱上了伊瑥。
道不明是何时何地爱上的，发觉时，便已深切地爱恋。
可，离目的地愈发接近，再有些时日便可到达。
我把我对伊瑥的爱恋之情诉说于景春，只见她面露措手不及之神情。
“那景春，你说我该如何？”
“我不晓得，看着办便好。”景春低着头生硬地道。
“既然如此，我表明心意了罢。”
景春猛地抬起头，我疑惑：“今天你为何如此反常？”
“没事。”景春笑了笑，道。
我刚打开房门，便看见伊瑥站在门边。
“正想敲门叫你出发呢。”伊瑥笑着说。
景春突然冲出来，险些撞到我。我问她，她只是说，很快回来。
长途跋涉了许久，我也已学会骑马。
景春在后面骑马跟着，我与伊瑥，两个随从在前面。我驾着马离伊瑥近了些，心里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足勇气。刚准备说话，便听身后有马奔腾之声。我和伊瑥警觉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众官兵。
不好。我心里暗道。
见景春还在后面，我着急地冲她大叫，让她赶紧过来。
谁知景春不为所动，她轻蔑地笑着，道：“尤锦茵，先前你为公主时，嘴里日日说着与我情同姐妹，怎么大祸临头却抱头鼠窜？”
“你可知官兵为何会出现在此？适才正准备出发时，我含糊地对你说有事离去，实则就是托人报官！”
“你知道我为何报官吗？倒不是对你多恨，而是因为我也爱着伊瑥！可你却要表明心意，夺我所爱！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取得。”
说完后，她慢慢地跟着一个官兵退到后面去。
我和伊瑥，两个随从立刻快马加鞭奔离。奈何前方还有埋伏着的官兵，我们四人一时被包围。
伊瑥和两个随从叫我在他们中间，他们三人把我围住，手持兵器。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官兵。
我看着伊瑥，更是发现他大汗淋漓。
“别怕，锦茵，我会守护好你的。”
“等我们突出重围后，就马上到目的地了，你很快就安身立命了。”
“方才在门外，窃听了你与景春的话语。”他回过头看着我，竟然笑了，“恳其见谅，我的公主殿下。”
一众人厮杀起来。风裹着黄沙袭来，地上血污遍地。伊瑥与随从杀出一条路，他指示两个随从护送我离开。不容我反应，我便被拉上马，我想反抗，想去到伊瑥身边，可他强硬地让随从带着我远离。
我回过头。伊瑥一直望着我，望了许久，终冲进敌人间，而后便不见其踪影。
他们带我骑了很远，一直来到一处房子前才停下。
这是间无人居住的破败屋子。
两个随从把我搁下后，便又去援助伊瑥。临走前，他们让我在这里等候着，待他们和伊瑥一起来与我会面。
我哭着应下。
我痴痴地坐在门前，死死望着来时的路，期盼着伊瑥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已日暮西沉，才见远处两个随从的影子。我一细看，发现伊瑥在随从的马上。我真的等来他了。
我激动得泪都冒出。
待他们走近后，我看到伊瑥，顿时愣住。他紧闭双眼，血染其衣，入目皆红。
我和两个随从把伊瑥安置到房里的炕上。此时伊瑥也已苏醒，我慌忙上前问他：“你怎么样？”
“锦茵，我没事。”
我的双眼噙满了泪，伊瑥努力伸手为我擦去，道：“锦茵，那日你一路丢的首饰，其实有一样，我没还你。”
他从袖里掏出那对脚裸铃。
“锦茵，我想亲手为你戴上。”
“好。”
我努力忍住哭声，扶着他慢慢坐起。他举措轻柔地为我戴上一个脚裸铃，另一个他留下了。
“我亲自为你戴上，下辈子就能再见了。”
“对不起……你不该跟我来此。”我终于哭出来。
“你不知道。”他笑着，“是我自愿请皇上，把护送公主的任务交付于我的。”
“因，我心悦于你。”
他又面向随从，已声若蚊蝇：“公主殿下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两个随从应着。
“不早了，锦茵，睡吧。”
我拉着他的手，躺在了他的身边。他看着我，慢慢闭上了眼。
深夜时，伊瑥彻底离我而去。
两个随从带着我来到邻国，在一处村庄安身，以纺织糊口。村民都待我极好，两个随从也恢复了自由身。
一切都恢复平静。只有我思念伊瑥。
在伊瑥死后第二年，我便开始每天梦到一个人，从无停止。一直到我所居住的村庄渐渐渺无人烟，寒冬腊月里的一夜，我身患疠风又无法抵御严寒，便昏睡了过去。梦里，梦中人并没有出现。我听到一阵铃铛声，便开始追寻声音源地。再次醒来，便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更令我惊异的是，与伊瑥极像的梦里人站在我面前，道：“姑娘，吓到你了吗？请恕罪……”
柒·现在
阿昀醒来后，去叫尤锦茵起床，继续赶路。
关于那些事，阿昀想过，如果他的大限来临该怎么办，如果被妖人发现又该怎么办。他明白，带她出逃是非常愚笨的。因为不只是屋里妖人会检查，街上更是耳目众多。
更何况，他的大限也快到了。如果不去回生楼的话，他会死的。阿昀想，反正也犯了死罪，与其因大限而死，倒不如与她共死。
只是，无法完成父亲的遗愿……
阿昀回过神，走近尤锦茵的房门喊，却无人应答。阿昀心里奇怪，敲了敲她的房门，结果一推便开。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怔住。他注意到桌上有一信纸，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展开信纸，聚精会神地读起。
信是尤锦茵留下的，里面只写着两句话：阿昀，勿因我而弃你之愿望。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尤锦茵写下这封信时，心里想着，不管阿昀的前世是不是伊瑥，她都不能再害他了。他护了她许久，这次该换她护他了。
阿昀反反复复地看着信，自言自语道：“她应该回到人世了吧？”
那自然最好，阿昀心想。
但，这“助你一臂之力”意义为何？
阿昀思忖着，忽地想到了什么，顿时急赤白脸。他慌忙冲出屋子幻化为鹿，行李都不拿便朝着回生楼奔去。
等到回生楼后，时间已过一个时辰。他找到回生楼的管事，喘了好一会儿气，才说出来话：“我的第二大限……是不是有人替了？”
“是。替你的那个女孩还要我转交给你这个东西。”阿昀一看，是一个脚裸铃，和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脚裸铃一模一样。
阿昀刚触碰到尤锦茵的脚裸铃，顿时晕倒在地。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伊瑥。可那一切都是真的，他只是梦到真相罢了。
伊瑥死后，虽然投了胎，记忆被清空，但有一丝记忆被脚裸铃保住。那仅存的一丝记忆，存活在阿昀与脚裸铃里，每天给尤锦茵托梦。在她濒死时，脚裸铃里的记忆便把她拉到妖界上，可与此同时，那丝记忆也随之消亡。
阿昀醒后，明白了一切，可一切都已经迟了，他也无法复活尤锦茵。
沉思好久，他手里握着那对脚裸铃，轻声道：“下辈子再见。”
捌 · 以后
老人的声音止住。孩童沉浸在故事里，四周已是一片寂静时，才如梦初醒。
“祖父，最后呢？”
“最后啊，阿昀开始刻苦修炼。他父亲的遗愿完成了，也把下辈子的缘分修炼来了。阿昀投胎为人，与锦茵结为夫妇。两人有了儿子，又有了孙儿。那孙儿此时正听他祖父讲故事呢。”
“哈哈哈……”祖孙两人开始嬉笑玩闹。
这时，一老媪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身边，笑容可掬道：“来用膳吧。”
“哎，来了。”
“你给孙儿说什么呢？”
“咱们当年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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