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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了几天的雪,毫无意外地迎来了白色圣诞夜。熠熠闪烁的灯光,再加之白色雪地的衬托,把夜晚映射得恍如白昼。人潮涌动的街道,温暖明亮的橱窗,挂满礼物的圣诞树,戴红色帽子可爱的圣诞老人,精致的食物以及梦幻般的童话色彩似乎很美丽,却离他很遥远。
即使在如此喧嚣的圣诞节,他的身影在人群中亦显得格外落寞,绚烂的路灯下,映着他长长的孤影,缓缓地远离人群。
他的身影慢慢地接近一个公园,在雪地和星光的映射下,隐约可以看见一片简陋的帐篷聚居地。这里并不是正规露营场所,而是无数无家可归、还有许多流浪者陆陆续续慕名而来的地方,渐渐地演变成为一处独特的城市风景线。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总有很多穿着破烂衣衫,行为举止诡异的人在大街小巷里流窜徘徊。在离市中心仅仅几条街区的地方,让不少必须过路此处的行人车辆,每次都要倍加小心,哪怕是绿灯也不敢一路畅行,生怕从哪个方向窜出流浪汉,让人躲闪不及。
他在那片帐篷聚集区中穿行。时而遇到几位熟识的流浪者,默契地互道了声圣诞快乐;时而遇到几个酩酊大醉的人,从他身边跌跌撞撞地摇晃而过;时而遇到几波不知是不是药品的刺激作用,亢奋狂躁得又蹦又跳,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的疯子;时而从路过的帐篷里传来一阵阵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夜空。
最终来到一个角落里,他在一个早已分不清颜色的帐篷前停下了脚步。不知是不是积雪的缘故,圣诞夜里这段对他来说稀疏平常的路程也走得异常缓慢。
当日清晨他已经清理过一次厚厚的积雪,现在只须轻轻拍落覆盖的那层还不算太厚的新雪,努力在黑暗中摸索着拉链开口的位置。一阵吱吱响声后,他掸了掸衣服上的雪花,颔首屈身移步到帐篷里。
他在漆黑一团的帐篷中熟练地摸索着什么,似乎想把灯打开,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灯油,鼓动半天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帐篷里面便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寻思其他可以带来一丝光亮的方法。
过了一会儿,帐篷里伴随着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后,渐渐地亮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那是从一处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手电筒里发出来的。尽管这束光时亮时暗,忽闪不定,此时此刻这一缕光明已足够。
帐篷里并不暖和,他依旧穿着破旧的外套,戴着破口露着手指的手套。他试图用冻僵的双手打开大衣胸口内侧的口袋,几番尝试后总算如愿拧开了钮扣。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一张带着些许体温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
照片上有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一位美丽可人的姑娘,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看年纪大约五六岁的模样。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人儿,思绪已经被带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并未察觉自己的眼泪早已滴落在上面。
时光倒流回三十几年前的一个白色圣诞节,他带着妻子和儿女一起去滑雪场度假。
他和妻子从高中时期就是学校滑雪队的,每年圣诞假期,要么跟学校,要么跟队友,要么就是自己来一场滑雪之旅,庆祝圣诞和新年,这个仪式一直持续到他们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并且希望能够一直延续至永远。
那个圣诞节一直都在飘着雪,虽然路况有些复杂,不过他们的装备齐全,四驱越野车配上诺记雪地胎,再加上米其林防滑链,大部分雪地路面都可以轻松驾驭。
由于路面情况十分恶劣,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抵达雪场。虽然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是天气突然大好起来,之前的阴霾密布被大风吹散,露出蔚蓝的天空,一片阳光明媚的景象,让人们瞬间忘记了旅途中些许不快。
他们一家四口看到如此美好的天气,便决定走一趟山顶的双黑道。那里的景色总是让人叹为观止。
滑雪道通常会根据难度分为绿道、蓝道、黑道、双黑道及三黑道多种雪况等。双黑道又称双黑钻,只为最有经验的滑雪者设计。道上包括罕见的陡坡和其他诸如雪道狭窄、大风口、断崖或树林等障碍,需要拥有精湛的滑雪技术,充沛的体力和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经验的人方可胜任。
两个小孩子从两岁开始就跟他们一起去滑雪,而且是在他拥有世界顶级瑞士滑雪指导员体系SSSI的二级教练资格证之后,亲自指导下开启的滑雪启蒙教育。
孩子们虽然年纪轻轻,只有三四年的滑雪经验,但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成长,更是一年胜十年,技术早已磨练得如火纯青,很多复杂地形地貌都可以轻松自如应对。
然而山中的天气变化莫测,他们刚刚滑过一片树林,就听到一声巨响,几个巨大的雪球向他们扑面袭来,几乎没有太多反应时间,转眼之间,一家四口就被从天而降的雪堆给拆散了。
有着熟练雪地救援经验的他,在紧急情况下很快便自救成功。他挣扎着从雪堆里面爬起来,不停呼唤妻子和儿女的名字。
他环顾四周,在一片雪白之中努力寻找彩色的事物,突然看到大概五十米远处的雪地上仿佛有个东西从雪地里撑出来。
他赶紧滑过去,那是从雪地里露出来的一根雪杖,顶出雪面的雪轮部分是少有的紫色鸢尾花的颜色。
鸢尾花的花语是爱的使者,这是妻子最喜欢的一种花卉,家中前后院里种满了各种颜色的鸢尾花。每年春季到来,傍晚回到家就能感受到迎面扑来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他努力地在雪地中挖了快两米多深,终于发现了被大雪覆盖的妻子,成功地把她从雪堆里面拖拽出来。
他给昏迷的妻子实施了紧急心肺复苏抢救,幸好发现得及时,妻子很快就恢复了意识。看到妻子并无大碍,简单安抚一下,把妻子带回到山下的大厅休息,他便再次回到事发地点寻找孩子们的踪影。
他在那片雪崩区域反反复复寻找几个小时,解救了十几个被困的其他滑雪者,却始终不见自己的儿女。一股无处言说的悲伤慢慢延伸至全身。
天渐渐黑了,他不得不下撤回到大厅。妻子看到他孤身一人回来,瞬间崩溃倒地,憋了一天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他只有默默地守在一旁,心中百端交集。
随后几天他都跟随救援队员一起搜救,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孩子的踪影,两个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不是有照片为证,别人可能误以为他是幻想狂。
事故发生之后,他跟妻子特别渴望能再有个孩子,似乎那样便可以转移一下心中丧失子女之痛。新的生命不仅会给生活增添一线生机,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抚平内心深处的失落与创伤。
然而尝试了几年都没有任何结果,妻子也渐渐寡言少语,最终抑郁成疾,年纪轻轻便离开了人世。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廖廖几年光景,便只剩下了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随后他变卖了所有家产,建立起一个独立滑雪救援队。从新闻中看到滑雪事故的报道,他总是在第一时间便赶往现场,他的身影随处可见,一年四季都奔波在南北半球的各大滑雪场事故现场,陆陆续续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和家庭。
五年前的一次高山滑雪救援,他不慎在救援途中摔成重伤。在事故发生后还有意识的几秒钟时间里,他脑海中闪现出来跟妻子儿女在天国团聚时场景,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是受到了上天的特殊眷顾,还是生命力太为顽强,被成功解救之后,在病床上躺了六个月,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
不过苏醒之后的他,已经判若两人,身体已经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更无法胜任任何雪地救助工作,他便把全部身家都捐献给国际滑雪救援组织。
与妻子儿女在天堂早日团聚的种子已在心中萌发多年,却始终事与愿违。他感觉这可能是老天爷觉得他在人世间还有债未还清,必须接受的惩罚。
哀莫大于心死,他不再留恋世间万物,消极地以这种流浪者的方式生活了一年又一年。每一个寒夜,他都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
又是一年一度的圣诞夜,他用几日拾废品的钱买了一罐啤酒。在寒夜里,在四处透风的帐篷里,借着那束微光,一边看着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一边喝着冰冷刺骨的啤酒。不知是啤酒的苦味,还是心中的苦楚无处安放。
翌日,旁边帐篷的人像往常一样过来打招呼。发现他裸露着上身,双手捂着胸口,那张老照片贴在心脏的位置,脸上流露出浅浅的笑容。
在他身边放着一个紫色鸢尾花的水晶球,那是他妻子和儿女们在那年圣诞节前亲手为他制作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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