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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五期一江烟雨:花魁
李姑娘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一枝花。这支花插在一个灰色的,上沿缺了一角的花瓶中。花瓶立在靠墙的一张小方桌上。缺的那个角对着墙。她一面看花一面思索:
花都蔫了,与其摆这里还不如扔掉。年轻的姑娘们才摆花,到了我这岁数的都不兴摆花了。来窑子的男人都饿狼似的,恨不得一进屋就扑过来,有几个看花的?给的那几个铜子儿都不配看这花。
这个月的客人比上个月又少了。上个月一天还能拢住三四个,这个月有两天干脆就没开张。要是再这样,鸨母非把我哄走不可。哄走了我去哪呢?混暗门子?我,混暗门子?呵!
李姑娘微微摇了下头。
有谁还记得我是当初的花魁?我这么一摆手,
李姑娘的手在身旁轻轻一摆。眼睛随着手的摆动看向斜上方。嘴抿着,鼻翅儿呼扇了一下。
我这么一摆手,连鸨母都得伺候着。你们看着眼热呀?活该!谁让你们长得不行呢!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秦楼楚馆,比的就是谁的模样俊,谁能拢住客。
周大官人什么没见过?什么女人没碰过?家里的夫人是知县老爷的千金,小妾是江淮的名妓。如何?我让他哪天来他就得哪天来,我让他留下多少钱他就得留下多少钱。我不当这花魁,谁敢伸手要?打折她的腿!
李姑娘长出了一口气,头低下来又看向那朵花。
唉!当时就应该趁热打铁,让周大官人给我赎了身。怪我没听姐姐的话。姐姐是过来人,知道风光是一时的,得趁着风光的时候把自己卖上个好价钱。要说坏就是老鸨子最坏!要不是她一口一个闺女的说舍不得我,我也就听了姐姐的。
不知道姐姐还活着没?有小十年没见着了吧?大概是难了!在秦楼楚馆的时候她就没攒下什么钱,卖给了窑子更难赎身了。赎不了身还不可着劲儿让鸨母折磨呀!唉!我倒是赎身了,不也在这受鸨母的闲气嘛!女子啊,不生在有钱人家都差不多,不是饿死就是被男人折磨死!
李姑娘挪动了一下屁股,翘起了二郎腿。两只手抱住抬起的膝盖。
要不就离开这里,随便嫁个穷鬼算了!等等等,几时能等到财主纳妾?哪个财主会纳我这岁数的妾?花魁,呵呵!花魁值几个钱?过气了,蔫了,和这朵花一样!
李姑娘杏眼圆睁,瞪了那支花一眼。
岁数一大,什么都甭讲了!当花魁的时候独占着二楼正中央一间大房,周大官人隔三差五的来捧场。那银子花的(周大官人一扬手扔出两张500两的银票,鸨母接过后一看,乐得给大官人磕头),啧啧。
过了没两年,大官人不来了(大官人补了一个缺,上任去了),我被请到了二楼角房。花魁住角房,亏老鸨子干得出来!后来还想让我搬到楼下,我能受这个?姑奶奶我还不伺候了,赎身走人!老鸨子就惦记着我那点钱呢,我还不知道这个!
三千两,这些年攒下的全给了她。爹爹卖我的时候才卖了五十两。五十两,嗨!那个时候五十两也不少了,够爹和弟弟啃一辈子窝头了。
李姑娘低下了头,把二郎腿调换了一下。一只手平放在大腿上,另一只屈着手指,抬在胸前玩弄着指甲。
不能怪爹,不把我卖了,我们一家子都得饿死。怪老天爷,夏天一滴雨不下,庄稼都旱死了。到冬天连下了三四天大雪,把家里的破房都压塌了。怎办呢?爹要但凡有个活路也不会卖了我。爹说你长得俊,把你卖给秦楼吧!以后给财主当个妾也好过啃窝头吃。
是啊,当妾也比吃窝头强。窝头是真难吃,我现在还记得。爹欠着人家的债,好的粮食还利钱,人家不要的留着自己吃。吃的时候得留神,一不留神就硌了牙。
弟弟就老被硌到。他太性急,爹刚把窝头放进锅他就在旁边等着。才过了一会儿就问:“姐,熟了吗?”这傻小子!
不知道爹和弟弟怎么样了?前几年听说又闹灾了。有那五十两,省着点花,大概不至于饿死吧?
李姑娘放下了胸前的那只手,搭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头抬起来看着桌上的花瓶,眼光柔和。
生在这个世道能怎么办呢?娘在我这个岁数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姐姐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被卖了的,我还给自己赎了身呢。当初做了周大官人的妾也不见得就有好下场。李员外的小妾就被夫人活活打死了,听说吐了一地血。最后不过是赔了苦主20两银子了事。当官的和有钱人都是本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李姑娘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脚尖。
命,在生下来那天就被安排好了,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如来佛手心儿去。明争暗斗去争那个花魁,争到了又如何?还能飞上天去做娘娘吗?
横竖都是个死,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什么打紧?老天爷都把路给铺好了,可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呀,想明白了。既不做小妾,去挨大夫人的棍子。也不便宜了穷人,像娘一样活活累死。我就这么着混,混到哪天算哪天!
李姑娘撩起眼皮盯着那支花。
不换了!什么时候枯死了,连瓶子一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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