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人间等你

作者: 秋之迹 | 来源:发表于2022-08-09 20:4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是一个早春的傍晚,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刘奶奶。

    那时候我在家门口一个人自娱自乐。离我家的不远处有一个又矮又窄的石梯,上面凌乱地布着青苔与碎石,满是历经风雨的样子。还隔着老远我就看到了一很奇怪的人,背驼得厉害,腰杆仿佛背着某种数不尽的、沉重的东西,压得她的腰板直不起来。她拄着一根枯瘦的竹竿;穿一身陈旧的衣裳;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向石梯的方向走去,那速度慢到周围的时间几乎停滞。

    过了不知道多久,早春的太阳早就不经意间落到了山间,在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遥远的天边,结束一天的操劳。那个奇怪的老人终于踏上了那块斑驳的石阶。她缓缓地挪动竹竿,再慢慢地抬起脚尖,落地的时候静悄悄的,惊不起一丝的涟漪。就这样过了许久,夕阳西下,她的身影逐渐被石阶埋没,消失在那个刻着岁月的痕迹的地方——我看不到她了。

    收回视线,我心里突然感觉一阵沉闷,眼角也不自觉地变得酸涩。好像什么东西沉重地压在心上,只觉得很难过。那年我三年级,看着她走过,我好像第一次理解了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岁月”、“时间”。

    晚上我问了妈妈她是谁,妈妈说她姓刘,叫我喊她刘奶奶。刘奶奶住在村的最南边,这么多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再多的就不清楚了。深夜,回想起今天令我难以忘怀的背影,我深深地记住了刘奶奶。

    再次见到刘奶奶是在回村的路上,那时我已经上初中了,这天乘着假期在家里帮忙砍柴。

    进材的山头离村里很远,我和大哥骑着摩托过去也要十五分钟左右——这还是有了水泥路的情况。天气热得够呛,我们忙活了半天,来来回回搬了几趟,从清晨到正午。头皮热得发麻汗水都能拿来做盐巴了,才终于弄得差不多。我们骑车回去,没成想在半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快弯到膝盖的驼背,陈旧的灰布衣裳,一根枯瘦的竹竿。我心中一阵悸动,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刘奶奶。

    正值中午,烈日高高地挂在半空中,有风吹过,只卷起滚滚热浪。她瘦小的身躯正背着一个与自己上身差不多大的背篓,双肩已经被汗水湿透。背篓上面插满密密麻麻的木材,有些甚至比她还高。背篓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不禁让人担心她下一刻就会倒在路上。

    我们停下车来,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刘奶奶。她头上裹着洗得发白的头巾,左额却有一缕白里夹黑的头发杂乱地冒出,歪歪斜斜地飘在半空。可以想象到头巾下面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况。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上满是岁月雕琢出的沟壑,唯独一双眼睛颇为明亮,有着与身上的苍老与迟暮格格不入的神采。我们想帮刘奶奶带走那多得吓人的木材,但是刘奶奶笑着拒绝了,好歹劝说了半天她就是不同意。

    “不用了,我身体好着呢,你们这次帮了我,那下次呢?我一人过惯了,自己也行的嘛。”

    望着远处来往村落的路口,刘奶奶突然喃喃地说到:“我会活得好好的,我会等着……”。

    我们拗不过,便只好走了,没有听到她之后说了什么。我心里一些沉重,对刘奶奶来说,这就是她的日常生活。与我们一样吃饭,一样睡觉,一样砍柴,一样锄地,不一样的是她只有一个人。

    我回忍不住回头望向刘奶奶,她也恰好望过来,一双眼睛仍然闪闪发亮。她顿了顿,慢慢地抬起手向我挥动,像是在向我们道别,又像是在向远去的岁月道别。

    这条路很长,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眼前的路充满炎热与冗长,充满枯燥与辛劳,刘奶奶该怎么走过呢。

    转眼间又过了几年。小村的房子翻了又翻,路塌了修,修了塌,这里人来人往,变化无常。时间就这么往前推,像一个横冲直撞的滚轮,就是这么不讲理地让人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我已经高中毕业了。这些年一直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很少能够回家。虽然时隔久远,我却仍然惦记着关于刘奶奶的事。

    回到村里,首先就是要去阔别已久的小屋看看爷爷。爷爷是十里八乡最懂祭礼的人,不仅如此算命看相样样精通,在这一带很有名望。

    夜渐渐地笼罩下来,一边正做着家务,另一边我的心绪忽然飘走,想起了刘奶奶。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样了。

    晚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起她的情况,爷爷听罢放下酒杯说:“她是个可怜人啊!”于是我在爷爷的讲述中渐渐了解刘奶奶的过去。

    刘奶奶家住在村子的最偏僻的南边,穷水穷电,环境是村里最差的。但是她并没有埋怨、愤恨,因为她有一个美满辛福的家庭。一家四口,一对夫妻,两个儿子。虽然苦,但是一家人勤奋干活,还算过得不错。

    但是意外说来就来,丈夫因病走了,一家人背上巨额的债务。大儿子决定外出务工,留小儿子在家照顾母亲。

    可是刚出去大儿子就被人骗去黑窑,直接杳无音信,整个人好像从人间挥发。整整七年,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但是被发现解救出来时,已经不成个人样。不久后也走了。

    小儿子说要去找哥哥,可是世界那么大,该怎么去找。他把哥哥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最后却在找人的途中却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爷爷边说边叹息,说到这里,我们久久沉默,都感觉到深深的无奈。命运啊,是如此不公,如此的无常!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刘奶奶一夜之间白了头,身子也变得消瘦,变得佝偻。她将自己关在家里两天两夜,想要一了百了。不过就在大家着急要闯门的时候,她却自己走出来了。嘴里不停念叨着:“娃没事,我不能死,我要等他……等他……”

    爷爷说小儿子是在一月份的时候没了消息的。村里没有庙,也不信庙。所以每到一月的时候,刘奶奶就会抱着小儿子的衣服来找我,希望我给他祈福,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回家。

    这是一个晚冬的早晨,雪花纷纷扬扬,北风呼啸着冷气。刘奶奶佝偻的身子撑着一把大伞,抱着一件包裹得好好的旧衣,任由雪花堆满,任由打在身上。她在大雪中,在寒风凛冽里,慢慢地,坚定地向爷爷的地方走来。

    站在窗前,我看到雪花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跨越了山河;飞过呼啸的寒夜;带来远方的思念。或许它也是个迷失的孩子,在天上渴望着大地,渴望着在冬天的时候回归到家的怀抱。

    刘奶奶像往常一样来了,她的眼睛依明亮,闪着坚定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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