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荒芜公路。
午夜尽头的红色摩托车如同一只闪耀流光的蝶,飘逸地从与星空相接的公路末尾疾驰驶过。
空气里弥漫着追踪信号剂的味道。
黑豹机车队通身漆黑,紧追不舍,咆哮着冲入公路。
“前面两人,迅速靠边停车。”
末郁回望了一眼,戴着头盔紧咬牙关,猛踩油门。
浅灰色的柔软长发在风中拂动发尾,他的身后坐着与他一起逃亡的甜糖。
甜糖紧紧地揽着他的腰,贴在他的后背上。
来时的路上,末郁已经注射过了十支躁动剂,他要用超越身体极限的力量保护甜糖。
末郁焦躁地往尽头飞驰,只有甜糖散发出的香软气息才能压制他的狂怒。
子弹在身后飞驰,他们的身上穿着精铁防护衣,衣服与子弹相撞,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快了,就快了。”
公路的尽头是天使部落,他们只要逃亡出拟人部落,就能自由相爱。
忽的,“嗖”的一声,杀伐者之箭越过甜糖射入他的后背,瞬间冻结他的心脏。末郁的血管贲张快要爆裂,体外发烫,浑身的骨骼又像被无孔不入的冰块包裹,抵御烈火与寒冷的侵扰让末郁更加疲惫,他的嘴唇几乎潮水般褪去血色,冷汗糊在额头上。
“不要……”
温热的血珠挂在甜糖的眼睑上,一滴血泪顺着睫毛缓缓流下。尖利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割过他们的耳膜,甜糖和末郁连车带人一起跌落进了荒芜草地里。
远处的执行小队围堵而来,不断闪烁的车灯照在了两人的脸上。
黑衣人一把按住甜糖的肩膀抵在草地上。
她的脸上还挂着血,下巴上沾染了灰尘。
“报告长官,5231号感情波动者已被猎杀。”黑衣人报告道。
继而,另外一名黑衣人用流光电线缚住末郁,对着对讲机说道:“报告长官,4218号动心者已被逮捕。”
Alphrh星拟人部落,审判者监狱,回筑。
末郁身穿银色制服,金色头发上缠绕着电流头盔,眉心紧紧镶嵌的卫星定位导航如一颗明珠闪烁着红光。
他的情感波动极大,监狱执行者已为他定制好信息锁链,用来抹除他的过往气息。
“甜糖呢?”他哑着嗓子问道。
回复他的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回声。面无表情的执行者推着他不断往前走,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另一侧。
甜糖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了前方的玻璃上。她正处在回筑中心的思考者实验室,刺目的白光笼罩在她的手臂上,化成柔软无比也坚硬无比的捆绑线缠绕着她,动弹不得。
“末郁……末郁是否还活着?”
对面男人磁性的嗓音声波透过玻璃传过来:“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甜糖。”
“回答我!他是否活着?”甜糖冷冷道,“……哥哥。”
“呵。”
原本模糊的玻璃褪去雾面,男人穿了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制服,冷漠微皱的眉头下藏着一双能看透任何人的眼睛。眉骨鼻梁挺拔立体,薄唇微抿。胸口处佩戴着闪着金光的铭牌,是只有上位者才能拥有的名字和荣耀——亚瑟王•路觅。
“没死。”他淡笑了一声,慵懒地望着椅子上的甜糖,“我的小公主,你可知古娑族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为了一个卑贱的迈尔塔族人,不惜逃离这个世界。你真是长大了。”
拟人部落中,洛克拉种族负责繁衍生息,迈尔塔族人与之配对。而古娑族,是凌驾于两者之上的王族,维持着这个新世界的法律和秩序,是与天使部落同等同耀至高无上的存在。
“我们是相爱的,这滋味,你永远不会懂。你不过就是一个只懂权势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的机器。”
路觅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掸了掸袖口,丝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懂?你当是谁把你们救下来的?为了一个贱民,你要这么说你的哥哥吗甜糖,嗯?”
“末郁很好,非常非常好。他会带我去暗夜看弧光,他会在树洞里做饭给我吃,他还会用叶子吹笛子,他……”
“够了!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是那个贱民在引诱你,你什么都不知情。”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犯了错,要受到惩罚。”
清晰的玻璃渐渐隐去了男人高挑的身影。
“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不,哥哥,你不能……不能……”
空荡荡的实验室里不断地回响着甜糖的呜咽声,安抚信息素弥漫开来,很快,四周的喧嚣归于一片宁静。
末郁自天光中睁开眼,皱了皱眉,明亮的天蓝色瞳仁平白蒙上一层忧郁。
桌子上是发霉变质的面包,窗外的风吹起窗帘,桌角处扑簌地落下许多灰尘。
他这是睡了多久?
末郁坐了起来,却忽而觉得,心里有些恶心的厉害。
他茫然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视线落在了那本旧日历上,红色圆圈下是他的字迹:妈妈的生日。
他想不起来最近发生了何事,伸手摸了摸柔软的金发,秀气的脸上布满了不解。
“难道我是和人打架脑震荡了?”
末郁不再考虑,拿了外套开走了车库里的幻影机车,去郊外给妈妈过生日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末郁提着蛋糕推开郊外老城的大门时,艾薇儿家中已经聚齐了许多人。
老妈在家中开了一场生日party,来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人。当然,这其中也有几个他的兄弟姐妹,虽然成年后大家都不怎么联系。
“小郁,你怎么这么慢?我就说让你换辆车。”
一名穿着漂亮风衣的英俊男人揽上了他的肩。这人叫风岫,陆军战队的中尉长,他的二哥。二哥英年早婚,与洛克拉种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商人的女儿结了婚,如今已育有两女。
“中途取蛋糕,耽误了时间。”他脱下外套挂在臂弯间,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笑意。
“小五来了。”一袭华贵长裙金色卷发垂腰的美丽女子端着酒杯款款走来,红唇微扬,“二姐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你姐夫请来了洛克拉族里的名媛小姐过来,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末郁打了声招呼:“谢谢二姐和姐夫。”
他今日心情不佳,热闹的音乐声和迷离的女人裙摆都让他感到眩晕不已。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身为迈尔塔族人,他深知自己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两年后若他仍旧单身,则会被强制送到流放者孤岛做苦力。
他明明应该去认识新的洛克拉族人不是吗?
末郁有些垂头丧气,可他心底却在排斥着这样的安排。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一名短发女孩出现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额头问道。
他抬头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目光,确定是在询问自己,这才疑惑问道:“哪个?”
“鹰眼一号的痕迹啊!我哥哥就是做这个的。不过我哥哥说,这个是专门给犯罪者准备的。”女孩悄声贴近他神秘兮兮问道,“你干什么了?杀人抢劫还是放火?”
末郁探了探眉心的凹型印记,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黑市,Daylight。
末郁拿着宴会上女孩给的星罗盘来到了这里。他在入口处买了特制的斗篷隐藏气息,进入了这个传闻中可买到世间万物的黑市。
整个黑市全部隐藏在地下,或者说,是由他的主人开启的另一个巨大空间,不会被监测到的空间。因此,这里聚集着各色的商人,但也存在着各路的犯罪人员。
一路上,末郁跟随星罗盘的指引一直往北走,他戴着帽子压低了面容,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驻足。
直到走入一家店铺,于黑暗中看到了门口摇曳的旗帜,上面印着——暗夜。
末郁走入暗夜,身后的大门忽然关闭,头顶上亮了一盏夜明灯。
末郁抬头,看到柜台处坐了一位年轻的男人,脸上带着面具,黑发及地,肩上披着干净的白袍,手里把玩着两块上好的血色玉珠。
“来求药?”这人轻抬眼皮扫了他一眼,了然的从橱窗里拿了一支注射剂放在桌面上,“Lifetime,一支十万卡币,拿钱给药。”
“那是什么东西?”
“记忆重现啊!”年轻男人不太耐烦,白皙的下巴在阴影中忽隐忽现,“你不是失忆了?到底还要不要?”
“你怎么知道我……”
“废话,你一进来就神情恍惚,眼神呆滞,还浑身散发着一股回筑基地里臭烘烘的味道……”
“额……”
“你到底买不买?”
“可是我的口袋里不够十万卡币。”
年轻男人瞥了他一眼道:“只有我这里的东西最全最好,何况,你买的是禁药。小子,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不想买就滚。”
“我买。”末郁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钱袋,有些不敢招惹这位暴躁的年轻老板,咬咬牙,将一块衬衫内侧藏着的徽章一并放在桌上,“我只有八万卡币,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还有这个徽章是我去世的父亲当年参军时寄给我的,很有年代了,你瞧瞧看能否抵了剩下的钱?”
老板哼了一声,摆摆手,将徽章重新推到他面前:“八万就八万,故人的东西还是留着好。”
末郁收好了东西道了谢,重新戴上帽子,将自己掩了个彻底,他从暗夜的房门处走出,怀里藏着一支Lifetime。
凌晨时分,市区中心的高大别墅寂静无声,房间内一盏灯都没开,昏暗的客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外边骤雨敲打玻璃,忽然一道闪电劈裂夜空,透过落地窗,把整个客厅照得恍如白昼。
甜糖站在窗户前望着暴雨下被浇的湿透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下一秒,她提着裙摆跑下了楼梯,冲到了后花园。
“末郁,我好想你……”甜糖抱住了末郁,手臂轻轻环着他的腰,紧贴着他,身体微微发抖。
“我也想你。”末郁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甩了甩手上的水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脊背,摩挲了两下。
甜糖愣在原地,任由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她颤颤道:“末郁,真的是你?”
末郁低头吻他的鼻尖:“甜糖,是我,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真的吗?”
“是的,虽然费了很大的波折……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我们是逃不掉我哥哥的控制的。这座牢笼,会成为我们爱情的坟墓。”
“那么,你怕吗?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怕,末郁。无论何时。我愿与你一起,哪怕永坠地狱。
而这一日的午后,路觅坐在飘窗前,认真观望着空气中凝结的窗外轻风拂过的程序数字代码。
管家先生立在一侧,垂眸道:“先生,甜糖小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路觅“嗯”了一声,将手搭在桌边,有些疲惫道:“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
“是的,先生。”
这是他能为他的妹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离开拟人部落。
末郁在黑市买到了Lifetime,顺利的恢复了记忆。
甜糖与末郁在昨夜一同坠入大海,拥吻着殉情。
路觅救下昏迷的两人将他们连夜送往涟城山的生物分化基地,为两人更换身体安排全新的身份,而后将他们送至天使部落。
他这一生自然有他的追逐和目标,可在这样苦闷的日子里,甜糖不该成为他路上的牺牲品。
被困住的人,留他一个就够了。
甜糖应该去找寻自由,拥有快乐。
末郁通过了他的全部考验,他自然放心将甜糖交予他。
旧日里的甜糖在回忆里熠熠生辉,灿烂辉煌。
她从后花园中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晃啊晃,问他:“哥哥,你不能对我好点吗?”
她吃药时捏着鼻子苦哈哈地说道:“哥哥,你该喂我吃蜜饯的。”
她在宴会上旋转到他面前笑起来:“路觅你愿意和我一起跳舞吗?”
可是甜糖,你终究会找到一个人并爱上他,并且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这就是你,你会的。
而我只能旁观。
如果当时你再问我一遍的话,我想说我会愿意的。
我仍然非常高兴。
并且,我能预料到,我会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突然想起这一天,并为此感到怀念。
因为它是我孤独的一生中,最极致的欢愉。
无可替代,不能复制。
甜糖,请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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