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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来了!披着一身夜色,迈着潇洒而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几乎每个周五晚上的九点,他都会来魔豆心语,然后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对面的位置,坐下。我站在吧台里,偷偷地看着他,心跳也漏了半拍。
魔豆心语,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高档咖啡馆,我在这里当一名咖啡师,已经超过一年了。
老板是一位颇有品味的香港人。店内除了有他珍藏的黑胶唱片之外,还有很多著名的海内外书籍,和当下最流行的时尚杂志,以及新上映的电影录影。
除了黑胶唱片需要提前跟老板预约之外,书籍杂志和电影都是免费提供给进来消费的客人观看的。店里还有一台老式胆机,用来播放老板从国外精挑细选买回来的英文歌曲CD。
所以,很多年轻人都慕名而来,店里也有了一批固定的常客。
他,便是这些常客当中的一员。
他总是喜欢在周五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来,很准时,风雨无阻。偶尔会跟一、两个比他年轻的小伙子一起来,但次数是屈指可数的。更多的时候,他是自己一个人来。
他的口味似乎很单一,他从来不喝咖啡,无论春夏秋冬,都是点一杯冰冻红茶。他喜欢坐在吧台对面的位置,挑选一部喜欢的影片,让服务员帮他播放。然后,戴上服务员为他提供的耳机开始观看,一直到影片结束才埋单离开。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白马王子”。三十岁左右的他,不仅长得高大帅气,对任何人都谦逊有礼,举手投足间更是散发出一股男人特有的成熟稳重的气息。
最主要的一点是,从来没见过他的身边,有女性同伴的出现。
就是这样,他成了我们店里所有女同事们眼中的“白马王子”。
只要他一出现,店内值班的女同事们就会两眼放光,兴奋地低声奔告:“快看,白马王子来了!”
“今天轮到我了,让我来服务他!”
“我来,我来!”
“那下次到我哦!”
看着负责外场服务的同事们,那一个个如狼似虎犯花痴的样子,我只觉得好笑。
有人说,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也有人说,他是一位成功的商人。
但不管他是谁,总之,他一定是我们这些低层打工者所仰望不起的人。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本来就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因为我活得现实,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女同事们的花痴举动,我从来不参与。人人倾慕的“白马王子”,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客人而已。
然而,时间的流逝,不仅可以蹉跎岁月,也足够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偷偷地关注起“白马王子”来了。
从吧台到他坐的位置,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不算太远,抬头便能看到他安静地观看影片的样子。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对于近视又不戴眼镜的我来说,这五米似乎又很远,因为我无法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幸好是看不清,我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偷看他。
2
又是一个周五的晚上,那天特别的忙,店里差不多满座。大家忙得晕头转向,已经没人惦记着“白马王子”了。就连他直接走到吧台前,自己找了一个挨着吧台的位置坐了下来,都没人发现。
直到一个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美女,麻烦你给我照旧来一杯冰冻红茶。”
正在搅动着虹吸壶里的咖啡的我,在抬起头的瞬间,正好与声音的主人四目相对。
是他!是“白马王子”!
突如其来的对望,让我一下子慌乱了起来,那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我的心里顿时小兔乱撞。
天哪!此时此刻,我们的“白马王子”就站在我煮着咖啡的吧台前,距离如此的近!近到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用尽了洪荒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回了一句:“好,请稍等!”
糟糕的是,当我手忙脚乱地准备做他的那杯冰冻红茶时,竟发现泡好的红茶已卖完了。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他,他正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杂志,周围的喧闹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吧台上悬挂着的吊灯,将他的脸照得特别的亮,特别的耀眼,此刻的我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怎么办?要怎么告诉他,让他换一杯其他饮料?找人来帮忙吧,可是外场的同事根本就忙得不可开交。
我在内心里狠狠地挣扎了一番,才鼓起勇气对他说:“先生,打扰您一下,我们今天的红茶已卖完了。要不要换其他的饮料?”
他听了,缓缓地抬起头,莞尔一笑,“那你给我推荐一个。”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将选择权交给我。我既紧张又激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旁边的那壶绿茶,于是脱口而出:“要不,试试奶香绿茶吧,可以做成冰冻的。”
他点点头,随后笑着说:“好,听你的,就要一杯吧!”
没想到的是,从那天开始,他换口味了。他不再喝冰冻红茶,而是改成了喝冻的奶香绿茶。
外场的同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我,心里有一丝丝的甜蜜,还有一丝丝的雀跃。
我突然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近了。
这一份藏在心里的美好悸动,让时间的流逝也变得缓慢了。我越来越迫切地期待,每个周五的来临。
终于,又等到了这天,他如期而来。我继续一边在吧台内忙碌着,一边远远地偷看着对面的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当他看完影片埋单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了过来,眼神殷切地看着我:“你好,请问你们现在播放着的CD,可以借给我录一下吗?”说着,他还指了指他的位置。
原来,他今天还带了手提电脑过来。
此时,胆机里播放着的是Susan Wong翻唱的《Love will keep us alive 》:Now I've found you,There's no more emptiness inside (现在我寻到了你,内心不再空荡)……
听到他的询问,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激烈地颤动起来。这是我平时最喜欢听的一张CD,是巧合吗?我们竟然喜欢着同一张CD!还有那句歌词,多么贴近我此刻的心情!
我强忍着内心的悸动,将CD取了出来,递给了他。
他笑着说:“谢谢!”
这一刻,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是如此地贴近。近到我以为,“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就要变成现实了。
3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整整一个月没有来。好像是不经意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店里的女同事们,似乎也淡忘了他们的“白马王子”。只有我,内心里无比的煎熬。是出事了吗?还是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无从知晓,心里的思念却像潮水一般,一天比一天汹涌。
又是10天过去了,这天下午,因为不忙,我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吧台上的瓶瓶罐罐。
忽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白马王子来了。”
我一个激灵,眼睛条件反射般地盯着门口。
是他,他终于又来了!他竟然破天荒地在下午的时间里来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走过来的方向,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而他那模糊的身影却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店里很安静,只有三两个客人在埋头看着书,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一下强过一下地跳动着。
胆机里正播放着悠扬的旋律,巧的是,又是Susan Wong!
更加让我想不到的是,他进来以后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坐到他的专属位置去。而是径直走向吧台,走到我的面前。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当他将盒子递给我的时候,外场的同事们都惊呆了。几双幽怨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也盯着他。而我,心跳得厉害,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忘了呼吸。
就在我以为,我的世界从此就因为他而繁花似锦的时候,他说话了。
“你好,好久不见!这是我未婚妻让我带回来送给你的礼物。”
什么?未婚妻?礼物?
大概是看到我一副发懵的表情吧,他又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我的未婚妻在国外留学,很喜欢Susan Wong。我上个月过去看她,想给她一个惊喜,但一直找不到这张专辑。那天在你们这里听到了,便试着问问你能不能借给我录。没想到你人真好,所以她知道那张CD的来源之后,就拜托我一定要带一份小礼物给你。”
他一定很爱她吧,那个一直稳重寡言的“白马王子”,说起未婚妻的时候,那语气和表情都带着浓浓的幸福与宠溺。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依旧是那个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在我的心口。此刻,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了。
怪不得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原来是在国外!和我一样喜欢Susan Wong的,也不是他!多么讽刺啊!
幸好,理智很快就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将礼物轻轻地推回去,窘迫地对他说:“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麻烦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她会怪我的!”说完,他将盒子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我终于看清楚了手中的小盒子,上面有一行闪闪发亮的英文字“chocolate ”。是巧克力,一定很甜吧,但一阵阵苦涩的感觉在我心口蔓延开来。
胆机中又传来了Susan Wong 熟悉的声音:I was standing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我孤单地站在世界的外头)……
我突然明了!其实,我不是一直都孤单地站在他世界的外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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