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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17期主题【遗憾】写作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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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第一次到岳阳时，只有18岁。
18岁，还属于青春年少，有几分懵懂青涩。因高考失误自己与大学学府失之交臂，在那个秋天，不得已背上行囊走上了南下漂泊的路。
在去南方之前，我去了趟岳阳姑妈家，一来看看她老人家。二来，几位表哥都在南方闯荡，看看能否跟他们在一起，也好照顾下自己。
说来惭愧，姑妈家自多年前移居岳阳后，自己因家庭条件比较困难，再加上学业比较繁重，从来都没有去玩过，这次去南方也算是顺道而行。姑妈家在岳阳汨罗县，离洞庭湖岳阳楼还有点路程，但也是属于洞庭湖区域，所以，既然来了岳阳，自己就有种去岳阳楼逛逛的想法。
汨罗市属于湖区，周围湖泊沙洲随处可见。从姑妈家出门往右拐不到200米就是长长的湖堤，湖堤外就是洞庭湖的水域，一片苍茫辽阔，水光粼粼，堤岸边一排杨柳，远处水洲隐隐，帆影片片。偶尔，一只只白色的水鸟在夕阳的余晖中滑过，映着夕阳晚霞，留一道黑色的孤寂的剪影，不由得让人想起“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句子。对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男孩来说，这一片浩渺烟波，湖光云影自己一时也新鲜得很，甚至可以说百看不厌，留连往返。
也是事不凑巧，我到岳阳的第二天就开始下起了大雨，风雨交加一天一夜没有停过，导致洞庭湖洪水暴涨，水位离堤岸不到一米的距离，再高一点就会冲破堤岸淹没村里。所以，好多地方都开启了封锁政策，外面的人员不许进来，里面的人一样也无法出去。自己也只能天天待在姑妈家吃吃喝喝玩玩。无聊的日子，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会独自一人去湖堤走走，看看秋水长天，看看远方的渔船跟斜阳晚燕。
这天吃了晚饭后，看着时间还早，我又独自一人沿着河堤朝下面走去，看着远处湖水里那一道斜阳晃啊晃的。堤岸下方是村民们的菜地跟农田，还有一片没有开发出来的杂草地，绿草茵茵，野花绽放，一排垂柳在夕阳下柳丝轻盈，扶风飘荡。
走了一段路，远远地听到前方菜地里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是我最喜欢的那首《涛声依旧》，歌词优美，旋律悠扬，那声音清脆动听，像山谷里的黄鹂鸟，一时间，我不由得停下脚步，顺着歌声的来源放眼望去。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一件白色衬衫配着一条黑色的长裤，外罩一件浅蓝色的防晒衣。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绑一条马尾在脑后摇晃着，在这个流行红发绿影的时代里，女孩的打就很自然随意，却像一道清风，吹进了我的心里，我不由得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句子。
女孩也看到了我的身影，停止了唱歌，定定地望着我，一排疏密有致的空气刘海下面是一双弯弯的眼睛，直挺的鼻头，薄薄的嘴唇唇线分明，白皙的肤色在夕阳的斜照下带有一圈淡红的光晕，好一个清秀的女孩！一时间，我不禁看呆了。
“你好！”见我傻傻的样子，女孩嘴唇勾了勾，挥挥手大方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我回过神来，连忙回道，说了两个“你好”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就那样傻傻地看着。
“你是这附近的吗？怎么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女孩捋了捊额前的一缕秀发，笑问道。
“不是，不是，我是安化的，来这里做客。”我连忙解释道，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哦，难怪。安化好地方呢，听说山清水秀的，不像我们这里，一眼望去就是水，太单调了，我还没见过大山呢！”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家乡，我也很是高兴，没有了刚才的那份尴尬，和女孩聊了起来。
女孩叫婷婷，今年也刚高中毕业，跟自己一样高考失利，没有再去复读。因家里开了家小百货店，也就没打算出去闯荡，闲时就在店里帮下忙，帮家里干点农活，以后再慢慢找发展。
“你唱歌挺好听呢，这首《涛声依旧》都可以赶上原唱了。”想起刚刚她的歌声，我由衷地夸赞道。
“呵呵，谢谢，你夸奖了。不过，我挺喜欢这首歌的，像诗一样。”
“是啊。”我笑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陈小奇的歌都写得很美，喜欢把古诗词融汇到流行歌曲当中，像《大浪淘沙》，《白云深处》等等，不过，那种意境真的很美！”
“哇，还是你说得好，看来你挺喜欢那些诗词的，还是你厉害，我只觉得好听就学着唱了。”婷婷举起一个大拇指夸了夸我笑道，两个眼睛像弯弯的月亮，我看着，不禁心里一动，有种莫名的欣喜。
被一个女孩当面夸赞，我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笑道，“这些诗太过于经典了，他这首《涛声依旧》这两年也确实太火了。”
时间过得挺快，跟婷婷的聊天中，一会儿就红日西沉，天色也暗了下来。看看天色已晚，婷婷背上小背篓准备回家，我也返回了姑妈家。
2.
接下来几天，每天我都会去湖边走走，只是再也没有见到婷婷，一时间，心里有种淡淡的失落。不过，让自己高兴的是，洞庭湖水位没再继续上升，有了一个比较平稳的状态，甚至开始有了稍微降低的趋势。只是危险还在，近期内自己还是无法离开，但这也是一个让人兴奋的消息了，所以每天自己也特别留意湖水险情的变化。
又过了一星期后，一天，姑妈神秘地对我说:“尘儿，姑妈给你在这里介绍个女朋友好不？那你以后就可以经常过来看看姑妈了。”
“真的吗？姑妈，那好呢！”毕竟是青春年少，听说有人帮忙介绍老婆，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反正自己一时也离不开岳阳，趁此机会去见见那个女孩，如果真的能成事更是最大的造化了，家里又没有什么金矿，嘴巴又笨，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如果靠自己去谈的话，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娶到老婆，毕竟，现在在农村娶个媳妇可是真的难。
听到我的回答，姑妈也很高兴，连忙去找人联系安排了。这样又过了几天，终于把事情安排好，姑妈带着我去了另外一个媒人家里跟女孩见面。
在见到女孩的一刹那，我顿时有点呆住，这不是婷婷吗？！
一时间，婷婷也愣住了，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红朴朴的，又羞又喜。
见我们怔住的神情，姑妈呐闷地问道：“你们认识？”
我点点头，简单地说了前几天两人的偶遇，一时间，姑妈跟那个媒人更加高兴得不得了，一叠连声地说：“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真的是缘分啦，看来这个媒不用我保了，老嫂子，我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了哈！”
姑妈更是高兴，拉着婷婷的手左看右看，又看看我，兴奋地笑道：“是啊，是啊！看来他们两人还挺搬配的呢！刘婶，我这个侄子不错吧，长相帅气先不说，主要是为人诚实，对父母孝心好，女孩子嫁人嘛，不就是找个有孝心能顾家的男人嘛。”
媒人刘婶也在一旁附和着，把我们两人的亲事说得天作之和，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我们成亲一样。
婷婷也挺高兴，红着脸不说话算是答应了，事情基本就那样定下来，余下的事情就看我们两人自己的相处交往了。
因为有婷婷的到来，让自己在岳阳的日子不太孤单。两人熟识了以后，基本上逛完了附近的那几道河堤和小镇，没事的时候去她家店里玩玩。其间，婷婷父母也认识了我，对我也还算满意，对自己也很疼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让婷婷叫我过去一起品尝。那段时间跟我们两人几乎天天腻在一起，每天看她认真地合算着店里的一些项目，偶尔帮她干下地里的农活，多数时间是常常坐在湖边看着那湾秋水，那轮夕阳，心里对未来充满着幸福的憧憬。
婷婷爱唱歌，我们也去了几回镇上的歌厅。在歌厅里，正式听婷婷唱了那首《涛声依旧》，在那些伴奏音乐的加持下，再加上婷婷那清灵的歌喉，一首老歌被演绎得情真意切，自己也听得如痴如醉。
在歌厅唱歌的时候，我碰到一个长得挺帅气的男孩子，看婷婷的眼神有一种迷恋的味道，因婷婷那时跟自己在一起，再说又见过了她父母，自己也就没有过于在意，只是隐约听到婷婷叫他小易。
总之，那一段时间是自己从出校门后一段最开心的日子，长辈的疼爱，女孩的关心，初涉情场的甜蜜，对未来美好的畅想，让自己觉得人生是多么的美好，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吹过来的风都是甜的。
时间易逝，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洞庭湖的水位终于降低了，危险解除后，自己也要跟着几位老表离开岳阳，正式开启自己漂泊的行程。
离开岳阳的前一天傍晚，我跟婷婷坐在湖岸边看着那一片水域，默默无言，经过一个月天天相守的日子，此际一别，归期何日？相见何时？两人心里都不清楚，十八岁的小男孩，对以后的人生规划也还是有几分茫然，所以，许多话也留在心里还是没有说出口。
3.
在南方漂泊的日子，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精彩。跟着几位表哥在一家菜场日出月落地干了几个月后，还是难耐那种日晒雨淋之苦，遂选择了离职，在之前老同学的帮助下，自己辗转来到了深圳。
没有了表哥们的关照，自己又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要经验没经验，只能进厂做一名普工，每日加班加点的干着辛苦的活，拿着微薄的薪水勉强养活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当初刚出门时的那种豪情也渐渐被无情的现实所磨灭。
刚开始半年，自己有空时还会给婷婷写写信，说说外面的艰难，诉说一下漂泊的辛苦，讲一讲别后的相思之苦。婷婷也会马上回信，在信中，讲讲家乡的一切，也不停地鼓励我。在那一段日子里，婷婷的信是自己在外漂泊的动力与精神支柱，辛苦一天后，回到宿舍一遍一遍读着她的信件，所有的辛苦跟劳累也都化为云烟。
只是，毕竟是年少轻狂，性情也不成熟，加上年轻人不太受管制容易冲动的脾气，奔走深圳的日子，自己的工作也不稳定，基本上在一个厂里做不了几个月，就会因各种原因选择了离开，出来后又是租房子，又是东奔西走的找工作。如此反复跳槽几回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当初的豪情壮志渐渐被平淡的打工生活所磨灭了，跟婷婷的通信也渐渐少了些，只是她的身影在心底更加清晰。
自己在深圳一待就是三年。先后进了塑胶厂，电子厂，音箱厂，每个厂都没做满过一年，直到三年后进了深圳一家服装厂做了个质量跟单，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也算比较轻松，自己的漂泊生涯基本才慢慢稳定下来。本以为可以好好开启自己的人生，可一年后在上班路上又出了一个小车祸，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让自己的大腿骨折，治愈后也还是有了点轻微的颠跛之态。
或许，那段时间是自己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光阴，看着自己微跛的双腿，想着茫茫无望的前程，在那个秋日的黄昏，自己更换了电话号码，断了跟婷婷的联系。在删去消息的一瞬，自己听到了那种心碎的声音，不禁想起了那张甜甜的笑脸。婷婷啊婷婷，对不起，以你的条件，应该有个更好的人生，而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
多年以后，在外面东奔西走的日子里，自己也告别了当初那个懵懂少年，后来也有了几段有始无终不太成熟的感情，婷婷的身影在心里也渐渐远去，直至杳然。只有偶尔去歌厅里唱歌，听到那首《涛声依旧》时才会想起心底那个深藏的影子，会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涌上心头。只是，几年的没有联系，或许，婷婷也早已有了另一段感情了吧！只是不知道，在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会不会也想起那个曾经陪她一起看斜阳的男孩呢？
4.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数载光阴飞逝而过。当自己再一次来到岳阳给姑母过生日时已经是十几年以后了。此时，自己在家人的介绍下认识了老家的一个女孩成了家，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十几年不见，岳阳还是当初的岳阳，那片沙洲还是当初的样子。只是，姑母又老了好多，眼睛因前几年的一场大病也坏了一只，七八十岁老人，听力也不怎么好了，走起路来都是颤巍巍的。不过看到我的妻子跟儿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对我儿子更是宠爱得不得了，就好像宠着当年年轻的自己一样，而小家伙对这个未曾见面的姑婆也没什么陌生感，熟悉了以后就天天围着姑婆转了。
寿酒完后，我们在姑妈家又玩了几天。这天，当妻子带着儿子出去玩了后，在厨房里，姑妈拉住我，淡淡地问了我一句，“尘儿，还记得婷婷不？就是当年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
我心里一动，想起那个心底那个影子，一叠连声问道，“婷婷？记得啊，姑妈，现在她过得怎样了，应该早就成家了吧？现在有几个小孩了？”
姑妈笑了笑，脸上扫过一阵淡淡的无奈，洗碗筷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窗外的秋色，轻轻叹口气，“当年看你们相处得那么好，还以为你们可以走到一起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竟然没有联系了，唉！”
听着姑妈的叹息，我有种深深的愧疚，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看自己那微跛的双腿，见姑妈没有出声，心底涌出许多失落。或许，年轻时的情事，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时间错了。或许，正如人们常常讲的一句话，初恋情人一般很难走到最后，而我跟婷婷也是那样吧！
过了良久，听到姑妈又悠悠说道：“其实婷婷……她去年才结的婚。”
“什么？她去年才结婚？”我心里一惊，有根弦被轻轻拨动，脱口问道，“她怎么结婚这么晚？”
“可能，在等待某个重逢吧！”姑妈笑笑，笑容里有种深深的遗憾，停下手中的活计，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过了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不过，现在她嫁的这个老公对她挺好的，两夫妻也挺恩爱，在镇上开了家小超市，日子过得也挺轻松，是个很温馨的小家庭，现在婷婷好像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继而是一种淡淡的惆怅与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婷婷，婷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
“她老公叫什么名字？”我问了一句。
“好像叫什么小易吧。”
“小易？”我心里一动，想起了当年在歌厅里遇到的那个长相帅气的男孩，心下有了一点点释然。一个男孩能陪着婷婷这么多年，应该是个痴情种子，得夫如此，那婷婷的婚姻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婷婷啊婷婷，你一定要幸福！
在离开岳阳前的那个斜日黄昏，我一个人又来到湖边的堤岸上，看着那一片曾经熟悉的满湖秋水，浩渺烟波，天边一轮夕阳西下，湖面水波轻漾，闪烁着点点金光，一层又一层的浪波滔滔地流向远方。一艘艘船只在湖水里缓缓前行，一声汽笛，打破了沙洲宁静的画面。沿着岸堤慢慢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当年跟婷婷相遇的地方。看着那在傍晚的晚风中绿叶摇曳的青草，地里面长势良好的蔬菜，吹着凉爽的晚风，耳畔似乎又响起当初那曲清脆的歌声，“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2024.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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