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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飞鸟集读写计划之年代人物
01
当栀子花清香恬淡的香味溢满整个城市时，乔栀禾刚休完产假回到工作岗位，却发现自己的岗位已被人替代。
她静静地坐在角落的空位，等着主任安排新工作。听到同事正在议论上个季末淘汰的员工，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三个娃，顿时坐立不安。
“乔栀禾，你来办公室一下。”主任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
她不安地走进了主任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问：“主任，现在我负责什么工作内容？”
“乔栀禾，你真幸运，原本没有空余职位，恰好出账审核岗有个同事马上休产假，你替补她的职位，同时还要接管出账中心的档案管理。”
乔栀禾暗想，出账审核岗工作任务本就繁重，再加上整个部门的档案管理，这是让她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啊！
况且档案室常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整理，所有出账资料杂乱无章，毫无头绪。这是要把她变向劝退吗？
尽管她心有不满，此刻并不表露在脸上，而是笑着说：“主任，我没有问题。”毕竟她有三个娃要养，纵使前方荆棘密布，他们是她前进的动力。
“好，人力资源已经返聘了退休阿姨夏冬青，她会辅助你完成档案管理工作，你们先认识一下。”说完便将她请进来。
乔栀禾上下打量夏冬青，栗色波浪卷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蕾丝长裙搭配尖角细高跟皮鞋，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她心想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哪里像是55岁退休阿姨返聘来做档案管理的，分明是哪个客户塞进来的关系户！
乔栀禾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嘴角不自觉往下撇，有些后悔答应了主任的附加条件。
“仔，以后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夏冬青面带笑容地望着她，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夏冬青竟然称呼她为“仔”，原本这是表达长辈对小辈的亲昵，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样热情称呼对方了。
尤其在公司里，待人热情亲切的人并不多见，大部分人都只是点头之交，或是露出程序化的礼貌微笑。
面对夏冬青的热情，乔栀禾有些不习惯。只是礼貌点点头回道：“好，谢谢阿姨。”
“仔，你可以称呼我夏冬青。”
乔栀禾露出程序化的微笑，点点头。
02
乔栀禾调整状态，逐渐适应了新的工作角色。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出账资料要审核，她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吃饭或上卫生间。
资料出错率的考核令她神经紧绷，让她对客户经理提交的出账资料审核格外严苛。她会逐项核对条款，只要发现一处错误，即使是“划线不直”，她也会豪不留情将资料打回去。
这天上午，客户经理吴糖递提交的出账资料错误百出，出账金额也填错了。
乔栀禾当着众人的面，严厉批评了她的错误：“吴糖，金额填错是重大失误。如果提交了这样的资料，对公司将是巨大损失，不带脑子就莫做客户经理。”
吴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杵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不甘示弱地反驳道：“你就事论事，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乔栀禾正准备与她继续跟讨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但夏冬青及时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仔，别再说了，别得罪吴糖，不然要丟饭碗。”说完去安抚吴糖。
吴糖哭得梨花带泪，边哭边抱怨乔栀禾的苛刻、毒舌、不给她留一丝面子。
夏冬青说：“仔，她是好意提醒你，让你记住这个错误，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出账金额错了，是要追责的。”说完耐心告诉吴糖出账资料通过效率更高的方法。
乔栀禾见吴糖走时脸上带着笑，对夏冬青感恩戴德的样子。
03
乔栀禾发现客户经理都喜欢和夏冬青打成一片，爱跟夏冬青聊心事。不管工作上的问题，还是感情、生活、婚姻都愿意向夏冬青敞开心扉。她还听到他们向夏冬青抱怨她的严苛和刻薄。
夏冬青总能想到办法帮助和开导他们。这些客户经理来时愁眉苦脸，走时眉开眼笑，嘴里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偶尔的茶歇时间，夏冬青桌上竟然堆满了各种“上贡”的零食，她热情将这些零食一一递给正在忙于审核资料的同事们，获得大家一致的喜爱和赞扬。
然而，乔栀禾对夏冬青与客户经理闲聊很不满，档案室还有好几年没有头绪的档案等着她整理呢？她怎么还有空余时间与人闲聊？
她趁着下班之前将所有出账资料审核完毕，然后去档案室检查档案，正脑补着档案室会乱成什么样？她怎么与夏冬青沟通档案管理的问题？
但当乔栀禾踏进档案室时，惊讶地发现档案室干净整洁，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她一一查看所有档案，装订整齐，分类准确、编排有序、层次清楚、目录清晰。
才几日时间，夏冬青竟然将档案室毫无头绪的档案按照客户名称全部进行分类编目，并建立了专门的档案盒。同时，在电脑上建档，以便调用时的便捷。
乔栀禾心想，这夏冬青有两把刷子呀！她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如此繁琐的工作，还能有时间和客户经理打成一片呢？她又有什么魔力，令大家都那么喜欢她？
04
下班前，吴糖提交了重新修改好的出账资料，她这次资料没有问题，很快通过审核。
乔栀禾一改以前的严肃面容，八卦地问吴糖：“你们为啥那么喜欢夏冬青？”
刚才还抿紧嘴巴，神经紧绷的吴糖，这时变得神情松弛，脸上情不自禁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夏冬青爱笑、爱打扮、长得美，乐于助人、愿意跟我们分享心事和美食……夏冬青的好太多了，三天三夜说不完。”
吴糖旁边的客户经理说：“夏冬青是我阿姨的同事，我阿姨说她年轻时是市场部团队长，业绩年年排行榜第一，奖杯拿到手软，还上过电视采访。”
另外一名客户经理接着说：“听说总公司挖夏冬青做风险执行官，她为了每天能够陪伴女儿，没有去。”
“夏冬青有这么多时间来帮助大家，你们知道她怎么有时间完成档案整理吗？”乔栀禾继续问。
“夏冬青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档案管理。她专业、熟练、高效且专注，在常人需要整天的时间才能完成的档案整理，她往往半天就能将整个工作完成。”吴糖自豪地说，好像夏冬青的荣光属于她一样。
“原来夏冬青这么优秀啊，难怪你们都喜欢她。”
“我们喜欢她，不仅是她优秀，更重要的是她对人的真诚与热情。她对我们能掏心窝，不像格子间里的人充满提防与警惕，交不了心。”吴糖故意盯着乔栀禾说。
乔栀禾不说话了，有些心虚地低头审核资料，但心里却对夏冬青的印象发生了一些改变。
05
然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又因为一些事，心里掀起了情绪的波澜。
乔栀禾破天荒没有加班，她乘坐地铁回家，走出人潮涌动的地铁站，在旁边的社区广场上，看见夏冬青和几个老人在踢毽子。
她把长卷发扎成一个马尾，穿着蓝色休闲服和白色运动鞋，脸上有着运动后的健康红潮，看起来元气满满。
她用脚外侧将毽子踢给了对面的人，脸上笑开了花，那笑的一个灿烂呀，大牙花子都裸露在外，却格外迷人。
乔栀禾看着笑靥如花的夏冬青，心里倍儿不舒服。她不就是生在一个好时代么，上大学包分配，工作时分房子，买房时房价便宜，生娃时优生优育，等到正常年龄就可以退休。这些优势让她可以肆意潇洒地享受生活。
而她们这代人则不同，大学扩招让就业更加困难，房价疯涨、倡导三胎、工作难找、公司裁员、据说还有可怕的延迟退休。
乔栀禾心里涌上一丝酸楚，替每天忙得像陀螺的自己感到心酸。她不想让夏冬青发现自己的失落情绪，低着头弯着身子走了过去。
06
乔栀禾刚回到家，公公婆婆便将三个娃交给她，回了自己家，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带三个娃。
三个娃年龄相差不大，她要检查大宝二宝幼儿园的作业，要给小宝洗澡，讲睡前故事，哄他入睡。
但此时恰好总公司的出账资料审核岗打来电话说：“乔栀禾，有笔长期贷款，客户经理录错了计算周期，赶紧联系他修改。”
“好，我马上联系，谢谢您的提醒。”
复核岗刚挂电话，她手机短信便收到了出账资料退回的信息，她点开内容详情，发现又是客户经理吴糖犯了错误，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涨。
实质上计算周期不经过她审核，但退回修改后提交要经过她。
她打通吴糖的电话，正欲发火。突然想起夏冬青曾说过得罪吴糖会丢饭碗的话，她深呼吸五秒，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后，语气和缓让吴糖修正错误。
“栀禾，你教我怎么修改吧！”
“计算周期不经我审核，我也不知道，你问问其他客户经理。”
“这是一笔新业务，我问一圈了大家都不会。”
“你们说过夏冬青业务能力强，试着问问她吧！”
约莫二十分钟后，吴糖微信她，欢快地说：
“乔栀禾，夏冬青果然是业务能手，在她的指导下，我已修改完成，现在需要你审批后提到总公司。”
她这时才想起还得回公司提系统，否则今天这笔款就作废了，明天指定要扣分。
这时已经十点了，公公婆婆也休息了。她回公司，谁帮她照顾娃？
正当她一展莫愁时，想起刚才在地铁旁的社区广场见到过夏冬青，她猜测夏冬青的家就在附近。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夏冬青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夏冬青爽快地答应：“仔，没有问题，我一个人在家没事，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她心里想，这夏冬青确实招人稀罕哩！难怪客户经理都那么喜欢她。
约莫十分钟后，夏冬青到了，一脸笑意地对她说：“仔，娃交给我，你放心去忙，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乔栀禾听完夏冬青的话，放心地出门了。
虽然她初见夏冬青印象不好，但随着日久的相处，心里却没有来由地信任她。也许是其他客户经理对她的好评，也许是她那让人感到亲切可靠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07
乔栀禾回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又困又乏，夏冬青已将三个娃哄睡着了。
看到她回来，夏冬青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栀禾，你以后有福喽，三个仔，聪明懂事又乖巧。”
乔栀禾本想告诉夏冬青自己的苦衷，老公为了赚奶粉钱去异地工作，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这代价大不大？可话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是礼貌回道：“夏冬青，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仔，以后有事随时找我。”夏冬青仍旧一脸笑意地说。
乔栀禾点点头。
没过多久，老公的电话视频来了。乔栀禾终于忍不住，将工作的辛苦以及带三娃的艰辛向老公倾诉，她心里感到非常疲惫。
老公理解她，聆听她的倾诉。但乔栀禾却得停不下来，最后两人因为一个问题起了争执，吵到半夜。
第二天，乔栀禾神情疲惫，眼睛红肿，像是连续熬了几晚的夜。
没精打采地审核着资料，没有往日那么严肃，也没有往日那么严苛，像一只拔了刺的猬。
夏冬青默默地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杯豆浆和一把栀子花放在她的桌上。
乔栀禾暗自惊讶，夏冬青怎么知道她喜欢栀子花？
她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豆浆，感觉温暖传遍了全身。
栀子花清香恬淡的花香，让她内心平静了许多，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乔栀禾感激地看了夏冬青一眼，她又与客户经理打成了一片，她内心竟然没有再反感，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08
总公司稽核来检查档案，乔栀禾管理的档案获得了领导的青睐，被当成模板去各个分公司展示，并获得了一万元的现金奖励。
乔栀禾喜出望外，心情格外愉悦。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夏冬青的档案做得好。
她决定将奖励分一半给夏冬青，她感激夏冬青对她的帮助，想回报她的努力。
然而夏冬青淡然一笑：“仔，我对名利早已看淡，退休返聘纯粹是为了发挥人生剩余价值，不虚度光阴。”
“夏冬青，这是你应得的。”
“仔，替我为你家小宝买点需要的东西。”
她心头暖暖的，心里对夏冬青竖起的像一堵坚冰的墙被已被一点点融化。
最终，乔栀禾档案管理中评得优，对她即将到来的职场晋升有很大帮助，羡煞了出账中心的一帮同事。
乔栀禾也认为自己晋升胜券在握，甚至已经想着升职后带着三个娃去吃顿牛排庆祝。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次级别晋升与往年有了变革，客户经理的投票环节将对职位晋升起关键作用，而她平时对客户经理严苛，票数极少。
晋级的是另外一个工作能力远远不如她的同事。
乔栀禾对结果感到非常失望，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和付出远远超过晋升的同事。委屈和不甘的涌上心头，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躲在公司背后的楼道放声哭泣。
这时，一张白色纸巾递到她眼前，淡淡的栀子花香味钻入她的鼻腔，缓释了她的痛苦和失落。
乔栀禾扭过头，发现给她递纸巾的人是夏冬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望着她。
她擦掉眼泪说：“夏冬青，让你看笑话了。”
“乔栀禾，我们出去走走，有话跟你说。”夏冬青柔声说道。
她们去公司旁边林荫道的小酒馆。
09
“仔，你知道这次为什么会晋升失败吗？”夏冬青问。
“我平时太严苛，得罪了太多人。”乔栀禾直言不讳。
“仔，你工作努力勤奋，这是美德，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待人柔和一些，与客户经理沟通时圆融一些，讲究一下说话的技巧。只要你能做到，未来的晋升机会一定有很多。”
“夏冬青，听说你年轻时当过团队长，拿奖拿到手软，我想听听你的职场故事？”
“是啊，我年轻时带三十个客户经理的团队，年年业绩第一，年年去总公司领奖。事业还行，但我忽视了家庭，最终离婚了。”
“夏冬青，你这么好的条件没考虑再找一个？”
“追我的人很多，但对娃好的人很少。我不能让娃受到任何委屈，这是我的底线。”
“夏冬青，要不要喝点酒？”
“女人喝酒不好看 。”
“夏冬青，听你的。”
“后来，总公司调我过去做风险总监，做为管理层重点培养。我已经失去了婚姻，不愿失去陪伴女儿的童年时光，拒绝了总公司的工作机会。在分公司担任主任，做到公司副总直到退休。现在又回归了我刚上班的第一份工作档案管理。”
“夏冬青，你当初若去了总公司做风险总监，回来做武汉分公司负责人完全没有问题。”
“仔，人生很短暂，总会有些缺憾，不可能十全十美。多一些柔软，少一些抱怨，珍惜身边人，那些名与利都是过眼云烟，绚烂之后最终都会归于平淡。”
乔栀禾郑重地点点头。
在夏冬青的开导下，乔栀禾心里想通了，对这次的升职没有那么执着了。
但她的性格却有了明显的转变。她变得宽容和耐心 。对客户经理提交的资料不涉及风险问题能过就过，有了错误也会耐心指导修改。客户经理对她的风评明显有了提升，口耳相传她工作上的专业性以及对待客户经理的耐心指导。
10
一年后，乔栀禾如意成了一个小领导，在部门有了些话语权。
大环境经济不景气，公司的经济也受到严重影响，领导层召开会议决定缩减人员。第一批被优化的是退休返聘人员，并将这些职位交给正式职员兼任。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夏冬青，她仍旧一脸笑意：“仔，你莫替我担心，合同到期，我就辞职去北京给女儿带娃了。”
年底，夏冬青的退休返聘合同到期，第三方劳务服务公司给她打来电话，语气冰冷地说：“合同到期，尽快办理交接手续。”
乔栀禾见到夏冬青的神色有些颓废和无奈，却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她在旁边看着心里难受，知道这是因为人力资源的做法没有给予夏冬青应有的尊重。
夏冬青给了她很多帮助和温暖，她也想为夏冬青做些事情。
她去找了人力资源主管，并拿出夏冬青工作两年里获得的档案管理奖项和获奖证书。她希望人力资源以优秀员工退休的规格，为夏冬青组织一个欢送会。
她现在是出账中心的领导，有几分面子，夏冬青档案整理确实出色，实力摆在面前。人力资源老总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拒绝的理由，同意了她的请求。
乔栀禾向所有喜欢夏冬青的客户经理发出了邀请。所有人踊跃参加了夏冬青的欢送会，场面热闹非凡。
夏冬青心中的气顺了，又恢复了往昔灿烂的笑容 。
“仔，我很开心，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夏冬青，遇见你，我也很开心，谢谢你为做的一起。”
两人开怀大笑，没心没肺地笑。
之后，夏冬青去了北京给女儿带娃。她的生活很充实，每天忙于接送外孙女，辅导作业，乐此不彼。
只是夏冬青走后，档案再次陷入无头绪。
乔栀禾让兼任档案整理的同事打电话向夏冬青请教档案问题。
“栀禾，夏冬青让你接电话。”同事把电话递给了乔栀禾。
“仔，我给你送了一份礼物，记得签收。”
“夏冬青，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现在不能说，给你一个惊喜。”
“期待……”
下午，乔栀禾果然收到了夏冬青寄来的礼物。她好奇地拆开快递，发现是这份礼物竟然是一份详细的档案整理笔记。
乔栀禾嘴角上扬，眼里却涌满泪水。
夏冬青待人总是这么走心，让人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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