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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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第一期：码农

云层里躲藏着勤快的粉刷匠，一会儿的功夫，它们都变得金黄，粉红，藏不住的霞光泻出，像轻盈的飞蝶，跳在每一个行人脸上。懂得美和享受的人会为此驻足，着迷。

眼下从附近最高的写字楼的落地窗前观看外面的晚霞，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可是一个忙碌的程序员不会关心这个。阿豪急匆匆地跑进电梯，按下一楼键后，靠在墙上养神。

幸好电梯里没有人，没人看见他这幅衰样。为了一个重要的服务器升级问题，他已经加班加点好几天了，总是改不好。虽然现代人经常到凌晨1、2点才睡，但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又要披衣奋战了，还好可以回家工作，待在公司，一刻也不能休息。

停车场阴暗，还潮湿，阿豪听过公司不止一人吐槽，灯从白炽灯变成黄炽灯了，也不见换新的。阿豪摇摇头，在心里骂了一句“抠门老板，喝水塞牙”。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一辆接一辆的车堵在一起，在霞光的映照下，像一条金灿灿的龙。

等阿豪到家时，夜色已经黑下来了，他象征性地回着女友发来的消息。从女友发来的消息上，可以窥见手机那头的她，已经按耐不住火气了。阿豪想，你烦，我不烦啊，我不想出去约会吗？天杀的黑心老板，为了钱，我忍了。

如果不是这家公司薪酬高一些，谁也不想给这个黑心老板工作。十分钟后，女友没有再回消息，阿豪气愤地按了关机键。手机被孤零零地扔到沙发上，砸出一个凹陷的弧度。

阿豪打开电脑，按住屏幕上的加速器，那个东西开始转圈圈，像是有吸力，把人吞进去，也像有魔力，盯着它一会，人就会犯晕。阿豪使劲晃了晃脑袋，有些恶心，反胃，还困倦，他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咖啡在杯子里沸腾，升起的白色雾气蒙住了眼镜，阿豪想找一张纸巾擦擦镜片。他猛地站起，“咚”的一声，有重物砸在地上，掀起一地的浮尘。

阿豪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他一点点靠近，手指伸出轻松地穿透了“身体”。他抑制不住地慌乱，现在的他是什么？肉身已死？灵魂出窍？鬼？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他都不能触碰到，手指轻松穿过开机的电脑，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阿豪不敢在靠近那具“身体”，他蜷缩在沙发上，像在看电影一样，镜头里是女友和楼层管理员破门而入，女友看到那具身体，被吓得不敢靠近，楼层管理员大着胆子试了试鼻息，说“节哀”。女友“哇”地一声哭出来，阿豪飘到她眼前，想说什么，又想说了也听不见，算了。

阿豪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盖上白布，拉了出去，才生出一种“自己死了”的真实感，他想如果可以，黑心老板开再高的薪酬，他也不干。阿豪飘在女友肩头见证了自己的葬礼，来者很多，花圈摆得也很多，估计他们都想来看看这个不幸的年轻人。

父母也来了，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哭得很伤心，养那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女友也很伤心，在一起好几个月，一下子人没了，受惊又害怕。还有一大堆看不清面容的人挤在一起说着“年纪轻轻的，可惜了”，“年轻人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公司已经猝死了好几个吧”，“节哀顺变”。

阿豪已从开始的失措到现在的愤怒，愤怒像是一个魔手，揉捏着梦境，于是它开始变形，破碎。

从窗户缝中透出一丝光亮，阿豪猛然惊醒，开机的电脑已经耗完电，黑了屏，咖啡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