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姓扶苏

作者: 苍耳_Y | 来源:发表于2021-04-09 11:45 被阅读0次

    1.

    姬家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江湖上有人猜测,是因为那件名叫海棠枝的法器。

    传言说,那海棠枝能吸人灵力,拥有者,可将其吸入的灵力转化为己用,又能医死人,活白骨,是件透着诡异的妖邪之物。

    但却从来无人见过它的真实模样,而姬家与它的渊源,来自于府中一位得了天花而毙的小小姐。

    那日在她的灵堂之上,几乎所有人都亲眼看见她从棺材中起死回骸的场景,所以都断定,是姬家寻得了那件宝贝,并想要私吞。

    姬家地处北界,与东扶苏,西岳山,南孟氏三大仙门世家齐名,此事一出,其他三大世家皆心生不平,当场要姬家家主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可他确实不知情,极力解释一番后,三大世家愤恨立场,不出三日,就传出了姬家的噩耗。

    昔日门庭若市的姬府,顷刻间就败掉了以往的风采,歪斜的大门里,黑洞洞一片,不时发出一阵阵阴风哀嚎,让人心生恐惧,无人敢靠近半步。

    然而这日,趁着皎洁月光,却有一道清影,落在了半人高的墙头上。

    “出来吧,小家伙!”

    院中尸首无数,腥臭腐烂的味道甚浓,人影走在早已干涸的血泊中,从一具尸首的身下,捞出一个蠕动着的椭圆形物体,那东西被拎在半空,挣扎剧烈了些,人影将其凑到眼前,终是看清了那张布满血污的脸。

    竟是个肉丸子一样的小人儿。

    “你就是姬家的小小姐姬无雪?”

    他将她带到一汪湖泊边饶有兴致地问道,对方无声,就着清澈湖水打理自己,漫不经心的动作,却突然转身将手伸到了男人面前。

    他带着面具,月光下泛着银光,肉丸子是想摘了它,好看一看他的面容,却被他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我这面具,可是用灵力打造,只要我不死,就没人能拿掉,怎样?是否考虑对我动手?”

    姬无雪不吱声了,静静看了他半晌后,忍不住揉了揉肚子。

    “我饿。”

    “那好,请你吃面!”

    他扛起那个小肉丸子,脚尖轻点湖面,踏水寻月而去。

    姬无雪大概是饿急了,三尺不足的身量,一碗汤面,一碗馄饨,不见饱。

    “喂喂喂,你要是这样吃,我以后可养不起你啊!”

    面具男子拿筷子敲她的头,一不注意,自己面前没吃完的面也被她拖了过去。

    终于饱了,她深吸一口气,想将胃里的食物挤一挤,眼底的冰凉少了几分。

    “名字?”

    她正眼看他,淡淡问道,稚嫩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柔弱,那一瞬,面具男人感觉这个小肉丸子的眼神里,似乎有种威慑,让人心中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我——无名无姓,你就叫我一声公子吧,以后,你跟着我,做我的小跟班,我护着你,如何?”

    姬无雪白他一眼,起身就走,丝毫没有给男人面子。

    “哎哎哎,我说还不行吗?公子我叫有晴,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有晴啊!”

    说完他又呸了出来,明明是给自己找个小跟班,怎么搞得好像是他成了别人的小跟班一样了呢?

    这个小肉丸子,也忒没个小孩儿样了,比教书夫子都严肃。

    2.

    公子有晴身边多了个小肉丸子,踽踽独行成了人影一双,他单薄的双肩也成了那只小可爱的专属坐骑,用她的话来说:“我是姬家小小姐,双脚是用来走路的吗?”

    他吓得语无伦次,忙去捂她的嘴。

    “我的小祖宗,以后万不可再提这话,惹了杀身之祸,我可保不了你。”

    说归说,却也无可奈何,日子久了,他竟习惯了那软软糯糯的两只小腿晃悠在自己胸前的样子,隐约间还能嗅出一股奶香,心神也跟着荡漾起来。

    他也不过是个刚过弱冠的少年,偶尔会忍不住释放一下顽劣的本性,但往往都是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来收场。

    那日初到南界,正遇春暖花开的时节,他顺手捉了只毛虫放到掌心,想要吓一吓她,谁知这小肉丸子压根就不怕,还硬要他找了新鲜树叶给虫子做了窝,让他放在胸口孵化,不变蝴蝶不罢休。

    那几日,他日日感受到在自己胸前蠕动的虫子,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后来虫子好不容易成了茧,却被他失手掉在地上给一脚踩死了……

    姬无雪看似老成的一个小姑娘,哭起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声声凄惨,呼天抢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无奈最后,他跑到人家花田,足足抓够了一百只蝴蝶才唤来一个勉强的收场。

    此计不成,他又心生一计,大概女孩家家的都爱蝴蝶飞虫什么的,那蛇虫鼠蚁,总会忌惮三分吧!

    于是那日,趁她熟睡之时,他抓了条三尺余长的大蛇来,威胁她要是敢不听话,就让大蛇将她吞了。

    然而事实是,被吞的是那条大蛇,他还搭上了二两银子,打了一壶酒来含恨咽下,姬无雪那丫头,吃得不尽兴,顺手要了一只烧鸡两斤牛腱子作配餐,方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作孽啊!他半个月的饭钱都没了……

    通过这两件事,他断定这小肉丸子并不是什么凡桃俗李,再不敢轻易招惹,直到他在大街上,看见一个与亲人走散的孩子,正哭的死去活来,于是又计上心头,她天不怕地不怕,总怕被人丢下吧!(此处请自行脑补某公子坏笑场面。)

    姬无雪那时正对着小摊上的糖人发呆,公子有晴看准时机,一头扎进了二人身后的胭脂铺子里,躲在门后悄悄地看她。

    起初她倒并不惊慌,原地转了三圈之后,没有看到他的身影,面色才渐渐垮了下来。

    他听见她在叫他。

    “有晴……公子有晴……”

    那也是她第一次叫他,神色慌乱,悲伤灌顶,软糯糯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发颤。

    她一向眼高于顶,爱端着架子,公子有晴从没见过哪家的小孩像她这般亢心憍气。

    但说到底,她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一个经历家族覆灭,死中逃生只有他可以倚靠的孩子。

    那一刻,他的心软的跟熟透了的蜜桃儿一样,却又夹杂了几分不该有的酸涩。

    他跑到她身后戳了戳她的头,回头的一瞬,一滴眼泪砸在了他的手上,冰凉的触感,却灼痛了他的肌肤。

    姬无雪先是一愣,他以为她要发作,依着平日的性子对自己说教一番,然而,她却一头扑了过来,撞进他的怀里,肥嘟嘟的一双小手,紧紧扣在了他的腰上。

    他听见她低声的呢喃:“你死哪儿去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公子有晴的心,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生出过任何捉弄她的心思来。

    3.

    南方的气候宜人,公子有晴突发奇想,在一个叫罗安的小村上买了一处土墙院子。

    院里有颗老柿子树,那时正值深秋,一颗颗硕大金黄的柿子果,沉甸甸的挂在枝头,小肉丸子爱得不行,恨不得将自己也挂到树上去。

    公子有晴请了隔壁邻居的木匠,学艺三天,制作了一把歪歪斜斜的木梯,又在树干上,绑了个秋千,秋风一动,片片枯叶落地,树下的人儿在秋千上晃荡着双腿,满嘴的柿子汁,笑容渐渐晕染开来。

    那样的满足,将公子有晴的心,一点点填充,挤满,世间万物,再容不下丝毫。

    柿子快要下架时,村里有人办喜宴,热情招呼了他二人,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前去观礼,好好热闹一番。

    公子有晴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看看整日在院子里憋闷到拿鸡蛋孵小鸡的姬无雪,想想还是去罢!

    回来时天色已晚,寒风透着刺骨的凉意,他将小肉丸子安顿到铺上,自己到厨屋去烧水,准备将滚水装进牛皮袋子里,放到她脚边捂暖。

    水还没热,他却突然听见一声异响,下意识起身的动作,让他一头磕在了锅灶的角上,却没有功夫理会,只龇牙咧嘴忍着疼。

    看到铺上那个脸色苍白正呕吐不止的小丸子时,他竟是连疼也忘了,忙将她扛上肩头,往镇上的医馆里奔去。

    好在并无大碍,大夫说只是食用了过多的大寒之物,脾胃起了些反应罢了。

    回去的路上,他便一直回忆当天的吃食,后来终于察觉,原来邻居家的喜宴上,有一道蟹肉,她一人几乎吃掉了整盘,在此之前,她又吃了好几颗柿子,二者皆大寒,生生相克,才教她受了这皮肉罪。

    一夜折腾,到家天已大亮,他将有气无力的小丸子放到铺上,叮嘱她再睡些时刻,可姬无雪却怎么也不肯再躺下去,捂着被褥的一角,将脸低垂,似乎有口难言。

    他沉默片刻,隐隐闻到空气中一股难言的臭味,终是明白了什么,当即二话不说,将她转到了自己铺上,然后抱起她的被子出了门,片刻后,又送来了干净的衣物。

    小丸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脸色酡红,公子有晴看穿她的假寐,不觉莞尔,心想这么个小不点,居然也有害羞的时候。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那被沾染了污秽的褥子,竟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屁大点的孩子,可……是真心的臭!

    那日清早,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郎,捂着鼻子在小河边上洗洗刷刷的身影,在罗安村整整笑传了半月有余。

    转年的暖春,万物复苏,小村里尤其能感受到那种生机勃勃,姬无雪脱了鞋袜,将嫩白柔软的脚,放在草地里,轻触生命的奔放。

    公子有晴拿树枝当软剑,耍了一套又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给她看,虽未动用半分灵力,但那一招一式间,无不透露着张狂的杀伤力。

    姬无雪两眼放光,软磨硬泡下,终于说服他传授将剑法传授给自己。

    “咱们可有言在先,我教你的剑法,只可用来防身,至于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公子有晴怕得不得了,却又抵不过她的央求,要与她约法三章,或许,此时在他心里,是存了半分侥幸的,一个孩子能懂什么,等她长大成人时,大概早就将背负在自己身上的仇恨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心里担忧的那一幕,自然也就没有发生的可能。

    4.

    十年光阴悄然而逝,平淡而又惬意的日子,就像指缝间的沙,一不小心,就漏了个精光。

    昔日那粉嫩嫩的小丸子,如今已是翩翩然的妙龄少女,素色衣衫,不染粉黛,却依旧挡不住那一身自然而发的绝世光华。

    公子有晴也褪去一身稚嫩,但他有灵力护体,相貌看不出丝毫变化,只不过举手投足间,谨慎大方了些,如此一看,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村里左邻右舍总是打趣他,媳妇长大了,该选个良辰吉日洞房了,他便咯咯咯地笑,跑到姬无雪那里左蹭蹭右蹭蹭,假装无辜道:

    “他们说你是我媳妇儿哎,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姬无雪拿眼白他,脸上莫名起了一层云霞。

    姬无雪及笄礼的那天,他宰杀了自己圈养的羔羊,备了一桌好菜,亲手替她挽起了头发。

    只不过……手有些不听使唤,那根根如绸缎一般的发丝,简直滑到把握不住,他只得随便挽了个髻,胡乱盘在了她的头顶。

    “看在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的份上,今日就不与你计较了。”

    姬无雪嫌弃归嫌弃,自己又用手拢了拢,转眼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木制的簪子递到他手上。

    “替我戴上去!”

    “你这簪子倒是有些特别,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你见过哪家女儿未成及笄礼前就戴发簪的?”

    公子有晴拿着簪子上看下看,只见那木制的纹路虽有几分光滑,却豪无精致可言,簪头一朵正怒放着的花朵,也看不清到底是何种花型。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等过些日子,家里的猪仔长大了,定要去卖了换支标致些的发簪给她戴上。

    十年的隐居生活,二人早已不问红尘,若不是那日来了一队人马,说要寻一貌美女子,送到岳山去做女姬,恐怕他二人还不知,如今外面的世界,早已经翻天覆地了。

    十年前就在姬家被灭门之后,西岳山野心渐露,赶在东扶苏与南孟氏之前,霸占了北方姬家的势力,形成三角鼎立的局势。

    而南孟氏的家主孟玄堂,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十年来一直以西岳山为首是瞻,将马屁拍得铿铿响,此次搜寻女姬一事,也是因为那岳山家主岳琅邱六十生辰在即,想出来讨好的法子罢了。

    岳琅邱此人,阴险毒辣,贪美食色,如今他势力渐渐扩大,不少女子都惨遭了他的毒手。

    而这些事对公子有晴来说,本来都是毫无关系的,可那队人马手里拿着的,竟是姬无雪的画像,他们扬言,要即刻带走她,否则,杀无赦!

    这与强抢民女有何分别?公子有晴怒红了眼,十年未出过鞘的软剑,终于痛饮鲜血一场。

    只是,那画像到底是谁呈到岳琅邱面前去的?他们在罗安村隐居之日,几乎从未踏出过村子半步,这件事,在他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疑问。

    他的面部被其中一人的剑气所伤,鲜红的血水一路趟到胸口,姬无雪拿了止血药,可他始终不愿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具。

    十年如一日,那面具几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当晚,姬无雪难得的体贴,亲自煮了一锅……不知道是什么的粥来,喂他一勺一勺吃下。

    “罗安村我们怕是呆不下去了。”

    公子有晴咧着嘴,被她的粥烫的嘘嘘哈哈,却还是一口接一口,努力的吞咽,直到一碗粥见了底,姬无雪方才回应他的话。

    “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你说是吗?”

    “是是是……”

    她能这样说,他就放心了,一整晚酣睡无梦,甚是香甜。

    5.

    姬无雪还是失踪了,未留只言片语,未带一针一线,仿佛一阵清风,悄无声息的就消失在了原地。

    公子有晴发了疯,择一匹良马,一路风驰电掣地追赶。

    他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看似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实际却比谁都心善,比谁都敏感,她是不愿连累自己!

    抵达岳山的那一天,正逢岳琅邱六十岁寿宴。

    熙熙攘攘的宾客,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这其中,有西岳山的本家,有南孟氏的弟子,唯独不见东扶苏的任何一人,看来,从岳琅邱霸占姬家势力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公子有晴混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身侧的姬无雪。

    十年来的第一次分别,让他觉得像是生生从自己身上剜下了一块肉一样,可眼前的重逢,却更令他窒息,那是一种肝肠寸断的痛,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姬无雪在他心里,已经重要到这般不可割舍的地步。

    她的脸上抹了艳妆,眼角高高挑起,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纤弱的腰身被岳琅邱一手掌握。

    她怎么会笑?

    公子有晴心头闪过一丝不安的恐惧。

    岳琅邱对眼前的人儿似乎极为满意,那是真正的人间尤物,在场所有女子的姿容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她。

    “诸位,近日本座寻得如此绝色美女,心情实在舒畅,特趁此良日,带来与众位观赏!”

    他彰显着自己的慷慨,如同对待一个毫无意念的玩物一般,捏着她的下颚,向左转,又向又转。

    公子有晴痛极了,聚集在掌心的灵力蠢蠢欲动,可一想到姬如雪此时的处境,他又不得不一次次逼着自己极力的压制。

    坐在岳琅邱下首的一个男人立刻舔着笑脸上前,呈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看,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

    “岳大哥,此物名叫流萤,乃当年的霞姝仙子在飞升前的贴身之物,我看,将它配了这位美人,实在妙哉!”

    说话的男人,正是南孟氏门主孟玄堂,为了巴结岳琅邱,也不知是从哪儿弄了这么个物件儿来。

    他那一套说辞,却正好合了岳琅邱的心意,当即拿了玉簪,转手递给了姬无雪。

    “大人,还是您替我戴吧!”

    姬无雪说着,取下了头顶那支黯淡无华的木簪,将身体软软的靠了上去,低眉垂眼藏不住的羞意,让岳琅邱顿时心神荡漾。

    “是我思虑不周,该罚,该罚!”

    他弯下腰身,满眼得意,可就在这时,胸口却传来了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目光冷淡的姬无雪,而她手中的那支木簪,正不偏不倚的插在他的胸口上。

    周身突然觉得冷,丹田的位置尤为冰寒,他低头看去,那支沾了血的木簪,正在源源不断的吸食着他的灵力。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海棠枝……是海棠枝……”

    于是所有人的眼中,几乎都露出贪婪却又略带恐惧的目光。

    公子有晴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他无丝毫犹豫,就将姬无雪护在了身后。

    一场血战拉开帷幕。

    那两个单薄却倔强的身影,奋力抵挡着一波又一波似乎没有休止的夺命攻击。

    世间静止的那一刻,狂风开始怒吼,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和着风沙久久不散,两个背靠而立的身影,摇摇欲坠,却终是相互扶持着没有倒下,从那片红色的尸海渐渐远去。

    6.

    “你为何会有那么强的灵力?”

    这是二人静默两天后,公子有晴问出的第一句话,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关于那副画像,关于海棠枝,关于她掩藏在心里十年的仇恨,他有预感,她从那晚踏出家门踏出罗安村的那一刻,就与他走上了一条相反的不归路。

    “接下来,便轮到扶苏了对吗?”

    她不语,却将满心的不舍与无奈,都藏在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里。

    十年前,她亲眼看见三大世家的人,屠杀了姬家一百九十八口,这仇恨,她十年不敢忘,日日活在煎熬里,但为了不让他忧心,只是装作无事罢了。

    当她听说岳琅邱要操办六十寿宴之时,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故而背着他将自己的画像送了出去,她有十成的把握,岳琅邱定能一眼相中自己。

    那一晚,她在给他的粥食里下了足量的蒙汗药,趁着月色,悄悄踏上了复仇之路。

    后又托人将那只玉簪故意流落到孟玄堂的手上。

    计划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只可惜,还有扶苏一族,今晚,她将再次启辰,斩杀最后的仇家。

    “我的灵力,确实是从海棠枝中所得。”

    这是她唯一能解释的事,十年前,江湖上人人都说那海棠枝是妖邪之物,可暗地里,谁又不是垂涎欲滴想要得到它。

    殊不知那妖邪之物也有灵识,若遇到宅心仁厚的主人,自然也是难得的圣品一件,姬家也正是因为不想它落入歹人之手,才遭受到了灭门之灾。

    而她也是逼不得已,才将那其中的灵力化为己用。

    公子有晴听她此言,却突然冷下了脸。

    “既然如此,你便走罢,你用那妖邪之物在先,欺我瞒我在后,我与你,再无话可讲!”

    一句无话可讲,就生生断了二人这十年来朝夕相处的情分,这对姬无雪来说,无疑是抽筋剥皮的痛。

    可她不敢狡辩,也无法挽留,错在她,她拿什么说?

    她满含着眼泪离去,天地间突来的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遮住了公子有晴模糊的视线……

    入了扶苏界内,姬无雪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曾经的仇人扶苏岚,当年,他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纨绔,吃香喝辣,寻花问柳,姬家被被灭门那日,她亲眼看见是他手持宝剑,割下了父亲的头颅,那张脸,也如烙印一般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中。

    她毫无犹豫挥起手中的剑,用公子有晴教给她的一招一式,步步紧逼,或许对于他来说,死在自家门派的剑法中,也是一种残忍吧!

    然而公子岚似乎并不恋战,甚至有意忍让,直到她的剑,深深刺破了他的胸膛。

    那一刻,积压在心里十年之久的仇恨终于得到释放,莫名的轻松与快感几乎震昏姬无雪的头脑,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地紧缩。

    可突然,哐得一声,她听见一声轻响,随着公子岚倒地的动作,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具,从他胸前的衣襟里滑落……

    姬无雪在那一刻,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震惊?惶恐?悲伤?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一个面具而已,能说明什么,她不死心。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拿剑指向她,手臂颤抖,几乎拿不住剑柄,倒在地上的公子岚挣扎着,用衣袖轻轻擦去了剑上的血迹。

    “我是公子有晴没错,可是……我姓扶苏……我就怕会有这一天,可竟然还是来了。”

    十年前,他与他的双生哥哥扶苏岚,被父亲派去围攻姬家,可他不愿沾染血腥,还想劝说父亲断了这样龌龊的念想,为此与父亲闹翻,离家出走。

    姬家被灭门那日,他就站在门外,却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姬家一百九十八条人命,就如同蝼蚁一般任人宰割。

    后来,他发现了那个小肉丸子的存在,心里的愧疚,顿时如同有了寄托一般,他发誓,定要好好护她长大。

    他怕她会被仇恨蒙蔽双眼,所以在罗安村,一隐居便是十年,昔日风光无限的公子,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彻底征服。

    那十年里,他与她朝夕相处,起初那种坚定的责任心,已经渐渐升华,变成了浓到化不开的爱慕。

    他爱她,恋她,想与她朝朝暮暮就那样平淡下去。

    可如今,一边是她,一边是亲情,他虽不耻他们的种种恶行,可到底,撇不清血浓于水这四个字。

    所以,那晚他假装说出那样狠心的话,赶在她前面一步,扮做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哥哥,让她发现了自己。

    “看在这十年和这一剑的份上,求你收手吧,他们的罪过,我来偿……”

    姬无雪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男人,他的字字句句,如一根根针,狠狠扎在她的心头。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他们犯得错,凭什么让你还?凭什么?你那么好,那么爱我,你走了,丢下我怎么办?”

    她的哭声像骤雨一样爆发而来,公子有晴的手抬了抬,想要替她抹去眼泪,可终是无力支撑,重重的垂了下去。

    “你不要死,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你不要死……”

    尾声

    床上的男人悠然醒转,睡意朦胧的瞳孔里,立刻印出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请问你是?”

    “我是你媳妇儿啊!”

    女子眨巴着眼,俏皮的眉梢止不住轻颤,她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里,久久都没有出声。

    男子却疑惑不止。

    “你是我媳妇儿?那我是谁?”

    “你是我男人。”

    “你要怎么证明?”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女子带着男人即刻出发。

    一个偏远的南方村庄,村头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罗安村三个大字,有村民来来往往,好不热心的跟二人打起了招呼。

    “公子,这是带媳妇儿去哪里游山玩水啦?”

    “公子,昨儿我小孙子嘴馋,去你家院子摘了几个柿子,明儿记得上我家吃午饭啊!”

    “公子,你家猪仔我可是给你养大啦,过两天可以拉到镇上去卖钱咯,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带包桃酥啊!”

    一连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对这些人毫无印象,可心里却仿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喂,听见没,咱家的猪仔可以卖钱了,记得给我买支标致些的发簪啊,这个木头的,实在难看了些……”

    在他一边的女子撅着嘴报怨,顺手从头顶摘下一支木制的发簪,几乎没一刻犹豫,就远远的丢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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