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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的手很漂亮。”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靳弘正坐在大厦顶层的高档法式餐厅里,在浪漫的烛光下用刀切割盘中的牛排。他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白茹笑了笑:
“自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这么说。我的手就这么值得夸赞吗?”
白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别在耳后的一缕长发因此垂下,如丝绸般顺滑。她伸出白皙而纤细的手将其撩起,同时也撩动着靳弘的心弦。
她太美了。无论是那头及腰的长发,还是那如画的五官,再加上那白皙的皮肤,都没得不可方物。靳弘觉得她的手要比自己的漂亮得多,但是她每次见面的时候却总是要赞叹一番自己的手,之后就没了别的话题。
这次也是一样。此刻她似乎觉察到了靳弘的视线,反而把头更加低垂,导致那头长发整个遮住了她的脸。
靳弘这次下定了决心。今天他花大价钱请她到这种高档餐厅吃饭,说什么也要取得进展。这次他不像以往那样含蓄,主动说到:
“今天晚上可以到我家来吗?”
她的手猛地一抖然后停了下来,靳弘的心脏也几乎随之停止了跳动。这段日子他请她吃饭,邀请她去欣赏音乐会和书画展,带她去时装店购物,每次她都没有回绝。虽然她始终沉默寡言,但靳弘觉得她并没有排斥自己,是时候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了。
十几秒钟的时间,他却感觉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最终他还是等到了肯定的答复,看到她以微弱的幅度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
他难掩激动的心情再次向她确认,她也再度轻轻点头。
“好,那吃过饭以后就跟我走吧!”
又是轻轻的点头。
之后那高等的澳洲和牛肉在靳弘的嘴里便味如嚼蜡,他在煎熬中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然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付款,接着彬彬有礼地请白茹走进电梯,走出大厦,坐进自己的车中。
二
马上就要成功了。
他努力克制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让它发抖,同时在脑中重新模拟制定好的计划,打开哪个颜色的灯,递给她什么品类的酒,以及在气氛到达何种时候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那张大床上……
然而直到重复模拟了第三次之后,他才察觉出异样——车子还没有到达自己的家。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走到了一条陌生的路上。周围都是漆黑的大楼,看不到任何光亮。
“我好像走错路了,稍等一下。”
他通过后视镜向后座的白茹解释,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并且不知从何时起,她的长发就已经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担心让姑娘不高兴的靳弘赶忙打开导航确认自己的位置,但地图上却和外面一样一片漆黑。于是他干脆强行从当前位置向设置好的住址导航,沉默了一阵之后,里面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机械女声:
“准备出发,请沿当前道路行驶……公里。”
尽管具体的公里数被突然冒出的杂音掩盖,但是靳弘还是长出了一口气,起码能够回家了。
于是他按照导航的指示继续前行,但外面夜色却愈发黑暗,四周的景物也愈加荒凉,于此同时导航的声音也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干扰,杂音越来越大。
“……请向……哗啦……左前方……请在……哗啦……第二个路口处……哗啦……”
“怎么回事……”
他懊恼地拍了拍车载电脑,随后又瞟了一眼坐在后面的白茹。她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任凭长发盖住面容,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莫名的阴森之感。
靳弘赶紧将目光移开。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想带姑娘回家的事情,只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又开了十几分钟,周围已经陷入完全的黑暗,似乎车子正在浓浓的墨汁中前行。
三
“这到底是哪……”
靳弘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双手又开始颤抖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恐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出现了点点亮光,尽管十分微弱,却仍旧让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即猛踩油门,加速驶向那里。
亮光随着距离的接近逐渐放大,靳弘的心中却由期待再度变成了害怕。那些似乎并不是房屋的灯光,因为它们忽明忽暗,并且还在上下浮动。然而尽管有些可疑,但那里却是附近唯一的光亮,因此他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向那里驶去。
车窗外似乎传来了风声,当中好像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哭泣。与此同时原本嘈杂的导航声音却逐渐变得清晰,可诡异的是那声音不再机械生硬,反而变得含有感情,就好像是真人的声音。
“请继续前进……前进……”
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无法想起。不过此时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想那个声音,因为眼前的东西更加让他毛骨悚然。
他已经看清了那些亮光的真面目,那的确是灯,却又不是他希望见到的电灯,而是几盏随风飘动的白色灯笼。
灯笼下映照出的是一间破旧的老式平房,敞开的大门中飞出大量的纸钱,一口棺材正横在门前,棺材的上盖也虚掩着。晃动的大门上方还有一块斑驳的牌匾,上面的两个大字虽然金漆剥落,但依稀可见。
“义庄”。
这时导航中又传来了声音:
“目的地已到达,欢迎回家。”
短暂停顿了一会儿之后,那个声音又说道:
“你的手……很漂亮。”
直到听见这句话,靳弘才终于察觉,导航里的熟悉的女声正是白茹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靳弘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后视镜。
结果他的视线正好与镜中的双眼交汇。
白茹的脸出现在了镜中。她的身体完全被黑暗掩盖,好像消失了一样,只能看到一颗面色惨白的头颅。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放大的瞳孔直直地盯着他,仿佛想要用视线将他缠住。
实际上靳弘也确实动弹不得。他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全身僵硬,脖子无法转动,眼睛也无法闭上,就只能这样和镜子里的她对视,看着她的头在镜子里忽上忽下地飘浮着,好像是脱离了身体一般。
这个时候,导航里再次传来声音:
“你的手很漂亮……能拉我一把吗……能拉我一把吗……?”
后座的白茹将手伸了出来,并朝着他的手伸了过去。靳弘拼命地想要将自己的手移开,因为伸过来的不是一只手,而是十几只穿着不同衣袖,外观也各不相同的手。
但他根本动弹不得,就只能看着那些手来到自己的手边,并且在几公分的距离上停住。之后导航中再度传来了声音:
“你……认得我的手吗?”
一股电流突然击中了靳弘的大脑,让他的记忆苏醒过来。
四
靳弘与白茹的结合没有任何的波澜。他们在学校里相识,其后自然而然地相恋,自然而然地成婚,自然而然地住进那栋房子里,自然而然地过着每一天。
然而他其实对事业以外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上学的时候该有个女朋友,工作之后该成一个家,这样才能和其他人一样。于是白茹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到后来又愿意做他的妻子,对于他来说只是刚好解决了问题。
他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每天回到家中就有热饭,生日和节日有蛋糕和鲜花,这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应当,习以为常的,他甚至会在工作时间拒接妻子的电话,因为那样会耽搁他的时间。
直到那天警察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白茹在为他送结婚纪念日蛋糕的路上不幸跌入湖中溺亡。他来到事发现场,看到的只有冰冷苍白的尸体。她的手仍旧维持着向上伸出的姿势,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靳弘这时才发现,这么多年以来,他就连白茹的手都没有牵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多么希望他会抓住自己的手,挽救她,挽救她的生活。
泪水从靳弘的脸上滑过。他的身体依然在颤抖,却不再是由于恐惧;镜子里的那张脸依旧苍白,但他却不再觉得可怕,而是充满了疼惜。
他明白,那场约会是他潜意识里想要对她的亏欠做出弥补,她说自己的手好看,其实就是生前没能牵手的遗憾。
而现在面前的这些手,则是她对自己最后的考验。
于是他抬起手臂,毫不犹豫地抓起其中一只粗糙干裂的手,他知道,是洗衣液和油烟的侵蚀,才让它变成了这副模样。靳弘转过头,眼中含着热泪看着白茹说道:
“我抓住你了,带我走吧。”
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车子周围也渐渐变得明亮……
五
当救援队将车子从湖中打捞上来之后,他们发里面的靳弘居然奇迹般地得以生还。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却写满了失望,痛苦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因为她想让你好好活着啊。”
路过的保洁阿姨丢下这句话之后边若无其事地离开。他愕然良久,热泪再次从眼中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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