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好,好,让我想想……”
“唔——就这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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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刚蒙蒙亮,几颗黯淡的星星正逐渐隐没于一抹鱼肚白中。这场景完整地倒映在了,一双完全失去生机了的灰褐色眸子里。
苍白的日光使他的模样在昏暗中显形——乱糟糟的短发被凝固的血液粘作一块,双眼圆瞪,直勾勾盯向天空,嘴唇紧紧闭着。往下,那满是污泥的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僵硬的四肢更是夸张地扭曲着。
不多时,几个常在附近嬉戏的脏兮兮的孩童蹦跳着来到这里。在某一瞬间,他们的歌声和笑声戛然而止,而后化作了一声声夹杂着恐惧和惊慌的尖叫。
尖叫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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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一块街区已经被警察封锁起来。
一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家伙兴致高昂地围在警戒线前,高声快速地谈论着这一不算罕见却又足够有吸引力的事件。每个人都眉飞色舞,喜形于色,一时间唾沫横飞,似乎在他们面前上演着的是一部巧妙绝伦为人称道的华丽歌舞剧。
他们是附近的户主——如果这些可拆卸的帐篷和窝棚能算“一户”的话。
事情的经过在这些人嘴中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离奇,越来越精彩,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似的。这时,为首的几个人因为对方的说法和自己的不甚相同,已经开始怒目圆瞪、龇牙咧嘴,手指已经揪住了对方破烂肮脏的衣领,下一刻就要在周围人的拱火和推搡下拳脚相加。
“呜——嘀——”
人们警惕地闭上嘴抻着脖子张望,看到了正在靠近的警车后立马矮着身子,四下奔逃了。
警车稳稳地停在路边,副手莱斯警员从副驾下了车,打开后门。
略显肥胖的苏弗警长慢悠悠伸出腿,跨步下来。他先是整理了一下光鲜整洁的警服,下一刻便飞快地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了一条洁白的手帕,捂住口鼻,两条细长的眉毛高高拧在一起。
“哦,该死!这鬼气味!我的鼻子像是被拳击手狠狠打了两下!”
“莱斯!我们是被粪便包围了吗?我们要在厕所中办案吗?嗯?”
莱斯警员低声回应道:“抱歉长官,只是这里紧挨着一个臭水池,再加上这里的居民缺乏良好的卫生素养,所以……”
苏弗警长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露出厌恶的表情,闷声道:“好了,停下,先去看看现场——我想我们早点把案子办完,就可以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满是污垢的土路抵达了案发现场。
苏弗微微抬头,看向这座这片区域最高的建筑——一栋尚未完工便废弃的四层小楼。
听说这原本是打算盖一座商场,但是率先发现这一商机的男人在保卫他的建筑材料不被抢走的过程中被人用石头砸了脑袋。等警察赶到后只剩下一具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堆积的材料不翼而飞。没过几日,那些材料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附近人家的墙头或房顶。
此时,另一具尸体躺在了那个位置。
一个法医和两个警察正围着看。
莱斯和他们交谈了几句,然后凑到苏弗跟前汇报道:“长官,死者的名字是杰恩·亨特,住在紧邻托鲁河畔的索西斯街,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曾经因为抢劫以及斗殴的罪名被拘留过三次。”
苏弗走近了几步,抬眼看向尸体头部右侧狰狞的伤口,那里暗沉的红褐色搅作一团。
苏弗看了看尸体不正常的姿态,开口问道:“这……是跳楼自杀么?”
莱斯摩挲了下巴一下,回应道:“长官,据法医来讲,尸体这种程度的性状符合高处坠落,但是有两点很奇怪。”
“一是出血量过少,地面上几乎没留下什么成片的血迹;二是死者头部右侧足以致命的伤口不应该在坠落过程中出现,更像是钝器击打造成。”
苏弗灰蓝色的眼睛微微转动,摸了摸嘴角的胡须,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在这家伙跳楼的过程中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这才有了伤口?”
“还有,难道周围就没有一个目击者吗?”
“这个……”莱斯露出犹豫的神色,迟疑道:“抱歉,长官,想要知道这些还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苏弗皱起眉头,神情不耐,沉声道:“去把侦探菲福尔先生请来,请他帮忙调查!”
说着他转过身去,径直走向警车。
“反正他向来喜欢干这些。”
“可,可是,长官……”莱斯面色忧虑,紧跟了两步。
在关上车门之前,苏弗警长又吩咐道:“有了什么进展,再来向我报告。”
说罢,车门重重扣上。
在警车启动,扬长而去之前,莱斯只隐约听见了警长小声的嘀咕:“老天,这糟糕的地方使我难以停留哪怕一分钟!”
莱斯习惯性地露出无奈的表情,只好辨别一下方向,去寻求那位名气已然不小的年轻侦探的又一次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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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菲福尔侦探身高5.5英尺,中等身材,体格不算瘦弱,肩膀很宽。他穿着一身简朴的黑色便装,帽子底下是浓密蓬松的黑发,发梢和鬓角有些潮湿。
他没有留胡子,脸很干净,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眼圈有些重,但直直的眉毛下黑褐色的眼睛锐利有神,整体看起来一副冷峻的模样。
此时,他并没有因为刚洗完澡就身陷污浊难闻的环境之中而恼怒,只是面色平静,蹲下身子,与死者四目相对。
“这很可能并不是跳楼自杀。”菲福尔扫视了一眼少得出奇的血迹,声音沙哑道。
“恐怕正如您所说,先生。”莱斯在一旁低声答道。
菲福尔站起身子,抬头看向小楼,细细思索。
“我们上去看看。”
说罢,他脚步矫捷的绕过垃圾堆,直接进入楼内,迈上破旧的楼梯。
莱斯连忙快步跟上。
菲福尔一边上楼,眼睛一边不停地四下扫视,一直到了楼顶才停下脚步。
等了片刻,莱斯才轻喘着气跟了上来。
两人走向楼顶的边缘,终于看见了一滩较大的血迹。
“尸体面对的楼的这一面没有窗户,只能是从楼顶坠落。”
闻此,莱斯认同地点了点头,紧跟着说:“所以,死者是先在这里受了伤,直接死亡或是昏迷,然后才掉下楼去?”
菲福尔蹲下身子观察着血迹,同时瞥向四周。
他又站起来,扶着矮矮的围栏,探头向下看去,看到死者正在被移走,只留下一个白色的轮廓。
莱斯脑中推断了一番,轻声开口道:“菲福尔先生,会不会是凶手和死者在楼顶发生了争执,然后凶手使用凶器砸向了死者头部,最后再把人推下楼,伪造成自杀?”
他的话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一分钟后,他才看见菲福尔伸出手指指向地面。
菲福尔眼神微闪,咳嗽了一声道:“太干净了。”
“什么?”莱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疑惑问道。
或许因为楼顶处暴露在风雨下,没有什么灰尘堆积。再加上附近的人嫌麻烦很少爬到这里活动,因此对比楼下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排泄物而言显得整洁。
“要是发生激烈的打斗,血迹不可能只是这么安静地待在这一处,而是至少小范围内有多处溅射或滴落。而且,就算这里难以留下脚印,他们鞋子带上来的泥土也应该在剧烈运动中留下明显的痕迹。”
菲福尔解释道。
“所以,死者在这里必然没有大幅度地挣扎反抗,血液只是在他被暂时搁置到栏杆旁时滴落成一片……因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死者在被害是处于一种安静的状态,比如——醉酒。”
菲福尔对上莱斯有些发愣的目光,声音低沉地说:“要么,”
莱斯微微一颤,莫名觉得背后有一点冷汗渗出。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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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阳光穿过变薄的云层,使视线中明亮了不少。
街道边三五成群的人堆里已经换了新的谈资。
莱斯一路小跑着赶到四层小楼的阴影下,靠近正在思考的菲福尔,开口道:“菲福尔先生,已经验过了,死者死前大概率没有饮酒。而且……附近也没有找到带有血迹凶器,恐怕是被凶手带走了。”
“另外,我们找到了一块沾着血液的破布……其实这种东西在这里很常见,多是女人们平时使用,或是这里的穷人有生产时……只是,它所在的是一个一楼角落里的垃圾堆,有短期内被翻过的痕迹,才引人注意。”
说着,莱斯打开手里一直拿着的纸袋,用带着手套的右手捡出一块黄黑色的麻布。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燥,中心是一大团,四周有好几道粗细不一的短线。
菲福尔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捏住麻布两角展开端详。他的眼神冷漠,鼻子耸动两下,一番观察过后,把麻布还给莱斯。
“血迹还很新鲜,而且不是这里的人们平时使用的痕迹。”
莱斯接过麻布收好,疑惑道:“那么它应该和死者有关?”
菲福尔点点头,眼睛转向楼梯,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平静地说道:“凶手用它包裹住死者的头颅,不让血液滴落。”
“黑夜里,死者伤口流出的血沾满他的双手,他很慌乱。这时,他看到这栋楼,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把死者伪造成自杀。”
“但滴落的血液会弄得从楼梯到楼顶到处都是,很容易暴露,所以他急忙从附近找来一块布,紧紧包住了死者的头,让血液暂时无法滴下。”
“接着他把死者背上或者拖上楼顶,这时,由于耗费了太多力气,他不得不先将死者放在栏杆旁得以喘息。然后,他及时地意识到了死者头上的麻布,匆忙地将其摘下。积存的一些血液顺势滴落到地面上。”
“可惜,由于天色太黑,这个生涩的罪犯又不够谨慎和机灵,竟然完全忽略了地面上这一处天大的破绽。”
“他手忙脚乱地把死者推下楼去,紧张地原路跑回。至于那个麻布,则是顺手掩藏在了附近的垃圾堆。”
菲福尔一口气说完他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
一旁的莱斯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显然很支持这套圆满的犯罪逻辑。
但菲福尔却眉头竖起,眼皮半垂,遮住鹰目一般的眼眸,露出遗憾非常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手艺草率的工艺品,或是尝到了味道糟糕的菜肴。
他低声道:“太粗糙了,太生疏了,太多破绽,完全不够细密周到,完全不够完美……”
莱斯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擦了擦额角。
说实在的,他巴不得每一件案子破解起来都像这样轻而易举。
“还有,”菲福尔看起来已经有了兴致缺缺的样子,松散地开口补充道,“我事先观察了死者的皮鞋跟和鞋尖,有被拖拽的痕迹。而上面的泥土中粘了少量的草屑,我想你们可以往西找找,那里是一片草丛。”
“至于凶器——我猜它已经乘着托鲁河去旅行了,不用再多费力气。”
“另外,”菲福尔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如果凶手和死者是正面相对,那么凶手应该是一个右撇子,这样才能在死者头部右侧留下伤口。”
莱斯点点头,将菲福尔的建议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收到上衣口袋里。
“那么,菲福尔先生,我会回到警察局汇报这里的情况,并申请调用警犬,搜查附近。那些小家伙们的鼻子灵得很,我想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我们就可以找到凶手真正的作案地点。到那时我们还将会请求您宝贵的帮助。”
菲福尔眼神闪烁,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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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一次的案发地点位于城镇东南角的贫民区。此处往西是一段茂密的灌木草地。
幸运的是,这两天天气只是照常有些阴沉,但并没有下雨。因此气味痕迹没有被摧毁掩盖,这使得两只史宾格犬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
顺着往西,终于有了一点城镇的规模。房屋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分布整齐,街道平整。这里与城区仅有一条托鲁河的距离。
那位遭遇不幸的死者生前便是居住于此,而那隐隐约约出现的血迹斑点正是恰巧中断在了附近。
苏弗警长背着双手,打量着周围,白净的脸上露出不适。显然是空气中弥漫的死鱼的腥臭味勾起了他一些不美好的记忆。
“长官,线索在这里中断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是在自己家附近遇害的。我们不妨先从他的家人着手。”
莱斯见苏弗警长没有多说什么,于是继续道:“死者杰恩·亨特只和妻子劳拉·格林住在一起,二人没有孩子。我们已经派人将她丈夫的死讯通知给她了。”
“杰恩还有一个弟弟弗莱克住在附近,单身,比他哥哥还不老实,我们拘留过他超过五次。”
苏弗摆了摆手,开口道:“下水道的老鼠不会走斑马线。这种家伙生来就是给人找麻烦的。”
莱斯没有吭声,只是带着警长和几个警员到达了杰恩的家门口。
莱斯抬手敲了敲门。敲门声似乎惊吓到了什么,里面立即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门外几个人眉头皱起,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把门打开一半,露出半个身子。
劳拉头发很长,但干枯发黄。她的眼窝很深,颧骨有些突出。她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的面部此时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莱斯掏出警官证,说道:“我们是警察,是来调查你丈夫杰恩的案件的。希望你能够配合。”
劳拉支支吾吾,神情犹豫地瞥了一眼屋内,悄悄松了一囗气,这才把门全都打开。她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你们想要了解那个混账的任何事,请进吧,我会都告诉你们。”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子。
苏弗脸上带了些愠怒,而莱斯和其他几个警员对视了一眼,只好都跟着进了屋。
“请坐吧,不好意思,这里没有水,想喝的话还要跑到街口,那里有个自来水管。”劳拉踢着地面上不知什么杂乱物件,一头倒在了唯一的破沙发上。
屋内肮脏一片,几乎没有一处可以坐下的地方,几个人只好站着。
苏弗警长阴沉着脸,扭头看向门外。
一个警员开头询问道:“劳拉女士,看来您不太在意您丈夫的不幸。”
劳拉冷笑一声,咳出一口痰吐在地板上,见此苏弗直接满脸厌恶地走出屋外。
“那个混蛋竟然能活到现在才死,算他好运。附近的人哪个不希望他早点滚出这里?”
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和他那个蠢货弟弟一路货色。”
警员瞥了一眼劳拉手腕脚踝以及露出来的腰部那些或新或旧的伤痕,不再多说,于是转而询问杰恩生前的一些人际关系以及仇怨等等。
趁着劳拉知无不言,莱斯打量着屋内一切。
他早已把劳拉刚开门时的异样尽收眼底,接着他转过头,看到大开的窗户,眉毛顿时挑了挑。
这里空气潮湿,临近水体,又卫生差劲,垃圾随意堆放,所以几乎是蚊虫的天堂,本不该将窗户如此敞开。他在路上看到的几户人家无不是门窗紧闭。
莱斯走近窗户,探出头去观察。这栋房子几乎和河岸平齐,只有窄窄几英寸宽的砖块首尾相衔着。窗下十英尺就是较为湍急的托鲁河。
这时莱斯突然听不见谈话声,他回身望去,见劳拉正一脸紧张地看向自己。
看到莱斯转头,劳拉连忙掩饰表情,装作自然的样子。
莱斯心中略作打算,面色不变地开口道:“好吧,劳拉女士,我们了解了,感谢您的配合。一旦查出凶手,我们会将其捉拿正法,给您一个交代。”
“好,好,谢谢……”劳拉站起身来,吞吞吐吐道。
莱斯点了点头,带着警员走出屋子。
苏弗警长正点燃自己的卷烟,见人走出,不在意地问道:“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莱斯一脸严肃,说道:“长官,我想我们需要派人来这里盯梢,凶手见自己的手段被识破,警察还找到了这里,很可能还有接下来的动作,比如……”
苏弗依旧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说道:“你既然有思路,那就交给你负责了!记得事后呈递上一份报告,我还要向长官们交差……”
莱斯低着头,开口道:“是,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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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等警车消失在街角,杰恩家旁边的大树阴影后窸窸窣窣,转出来一个男人。
他身材高大,却显得瘦削。
如果莱斯看到一定会认出他来,正是杰恩的弟弟——弗莱克。
弗莱克眼色阴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低着身子快速地钻进了杰恩家内。
劳拉正半躺在沙发上想着什么,听见动静抬头来看,顿时面露惊慌。
她低声道:“你疯了吗?警察还没走远。”
弗莱克冷哼两声道:“放心,已经走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拽起劳拉,双手摸索起来。
劳拉一把推开他,露出嫌怨的表情。
“瞧你做的好事!你如果一直像往常一样走窗户,杰恩那个蠢货原本意识不到什么!”
“你偏要走门,让他撞见,他气不过当然要动手!倒是你,你为什么直接把杰恩杀了?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弗莱克十分恼火,面色难看道:“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我只是给他的脑袋来了一下!那个怂包转头就跑!跑得比兔子都快!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快要看不见他了!”
“我一路追着他到了那片茂密的灌木丛,等我再次看见他时这家伙竟然已经死了!他妈的!”
“我能怎么办?只能把他往远的地方弄!没想到那帮慢性子的警察这次这么快看破了!”
看到劳拉依旧满脸忧郁,弗莱克冷笑道:“哼,别担心,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这里我处理得很干净,那些蠢猪别想找到什么线索!”
“杰恩那家伙死就死了,我们还不用一直提心吊胆了!”
弗莱克呵呵笑着,继续拉过劳拉。
劳拉沉默着,忽然,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已经带上了害怕。
她慌张道:“对了!一定是!一定是他!”
弗莱克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谁?你在说什么?”
劳拉有些颤抖,她抓住弗莱克的袖子,急声说:
“菲福尔!”
“肯定是菲福尔给警察帮了忙!”
弗莱克吹了一口气,嘴角撇了撇,说道:“那又怎样?那小杂种从小就挨我和杰恩的耳光,连你都能欺负他……现在是聪明了不少,但又能做成什么事?”
“不!”劳拉大声道:“他一定会坚持找出线索的,然后把你关进监狱!他一定会的!说不定我也会……”
弗莱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受不了劳拉一直啰嗦,干脆直接说道:“好,好,行!既然你那么担心,那我们就离开这里!等我找一个时间,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总可以了?”
劳拉这才稍稍安定,又忍不住提醒道:“一定要尽快!一定!”
弗莱克眼中闪过厉色,沉声道:“不要着急,我看那菲福尔还需要一点教训!”
劳拉脸上忧色更甚,但难以开口劝说,只好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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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夜色——代表未知,代表神秘,像是海底。
海底难以抵达,也难以探索。
微弱的灯光则像是在漆黑的海底撑起一个气泡。
气泡中,女人躺在地面上,眼睛向外凸起,一动不动。
…………
莱斯和一个警员躲在杰恩家对面的一个空房子里。
他们先是回了警局带了一些必需物品,然后就一直等到现在。
天黑了,莱斯咀嚼着干硬的面包,抬眼看向窗外,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偷偷摸摸地靠近了杰恩家。
他连忙伸手拉了一下同僚,看见那黑影直接打开房门,进了屋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穿过街道。
终于到了杰恩家门口。
莱斯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半天没有声音。另一个警员则是回过头去观察周围。
正当莱斯细细思索时,忽然——
“嘎吱”一声!
门被打开了!
没等莱斯抬头,房门又重重一声关上。
就这一瞬间,房子里的人一定惊慌地看到了莱斯,但莱斯并没有反应过来。他错愕地愣在了原地。
没给莱斯什么时间——
咣当!
一声男人的惨叫!
扑通!
接连几道声音入耳,莱斯用力拧了拧门把手,发现已经被锁住了。他当即后退一步,紧接着一脚把房门踹开。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昏暗灯光中瘫软在地上的劳拉,径直冲向大开的窗口,探出身子向外看去。
他只看到粼粼波光中,一道黑影在不断地挣扎,在湍急的河流中起起伏伏。
莱斯终于凭借月色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弗莱克!”
黑影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离莱斯也越来越远。
莱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另一个警员正检查劳拉的状况。他看向莱斯,摇了摇头。
莱斯右手正了正帽子,左手的拳头不断捏紧。
……
浓厚的夜幕下,这里很快恢复了寂静。
————————
9
菲福尔家中装饰很朴素,看来响当当的名头并没有给这位侦探带来什么高额的收入。
莱斯一身便服,进门后打量了周围几眼。
菲福尔招呼他落座。
“想要来杯咖啡吗,警官先生?”
“当然,谢谢!”
菲福尔左手拿起咖啡壶稳稳地倒出咖啡,右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动。
他回过头,看见莱斯正愣愣地看着他,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莱斯晃晃脑袋,把刚刚的想法甩出脑海。
他接过菲福尔递来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
“一周前那件案子,怎么样了?”菲福尔问道。
莱斯看了一眼菲福尔那依旧锐利的眼睛,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说道:“这正是我此次来的目的。”
“苏弗警长已经定案了,大致情况是,杰恩的弟弟弗莱克与杰恩的妻子劳拉通奸,于是弗莱克杀死了杰恩并将其伪造成自杀。”
“但是,弗莱克和劳拉,也死了。”
菲福尔挑了挑眉毛,好奇道:“哦?为什么?”
莱斯抬起头来,说道:“苏弗警长的意思是,弗莱克害怕劳拉走漏风声,于是勒死了她以保守秘密。但是他本人在翻窗逃跑过程中失足掉落水中淹死了,我们在托鲁河下游找到了他的尸体。”
菲福尔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喝着咖啡。
莱斯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这样,这件案子就结案了。总之,还是要感谢您的帮助。”
菲福尔也站起来,握了握莱斯伸出的手,说道:“不,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请别这么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菲福尔点了点头。
走出了一段距离,莱斯回头看去,发现菲福尔依旧站在门口,于是他挥了挥帽子,并得到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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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着另一面——就像硬币一样,有人像也有花纹。”
“那,那,爷爷,你快说呀,接下来是什么啊?”
“好,好,唔……那个真正的,真正的凶手,他先是使杰恩得到消息,让他早早回家,正好撞见了妻子和弟弟的奸情。他躲在角落里,看着杰恩和弟弟弗莱克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看样子杰恩并不想拼命,而是想逃跑。这下他不得不追赶受伤的杰恩。他提前跑到了杰恩要经过的路线上,埋伏着。”
“等到杰恩连滚带爬地赶来,他从后面,在杰恩原本的伤口上用石头使劲补了一下,杰恩当场昏死过去。”
“再等到弗莱克追过来,他大为惊骇,但哥哥只有头上自己造成的唯一一个伤口,看来正是自己失手打死了哥哥,他只好用粗劣的手法处理了自己的哥哥……”
“到了那天晚上,弗莱克本想接着去找劳拉,没想到一入门迎接他的只有劳拉被凶手勒死后的尸体。”
“他害怕极了,想要逃跑,可等他打开门,却有两个警察站在门口。他亡魂大冒,连忙挂上门锁,接着想着从自己熟悉的窗户路线逃离。”
“可谁想到,凶手正是从窗户摸进了劳拉的家并勒死她,而且翻出窗户后并没有立即逃离,而是一直等着他等了数个小时。终于等到弗莱克整个身子都爬出来,竭尽全力保持平衡时,凶手从墙角探出身子一下子把他推下河中。”
“至于那位警官,也就成了这起‘意外’的完美的目击证人。”
“这样从头到尾看来,连弗莱克本人都认为自己是真凶,谁还会多余地调查别人呢?莱斯警官相信着‘眼见为实’,他自己的眼睛骗过了他的大脑,于是亲手为凶手摘除了嫌疑。苏弗警长更是从不关心这些他眼中臭虫一样的人的死活,他需要的只是一份能够体现他尽了职责的报告罢了。至于劳拉——她或许在看到了凶手的真容后一下子猜到了真相,但可惜,她没有任何使之揭露机会了。”
“自此,这个案件就结束了……”
小哈林从被子里坐起来,急切地问道:“爷爷,那个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呀?”
老人慢慢抬头,看向窗户,皎洁的月亮下是玻璃倒映着的一张苍老的脸。虽然面容枯瘦,皱纹密布,但和他对视的眼眸依旧锐利。
老菲福尔轻轻笑了笑,从那迷人的月色和满天的星光中收回视线。他没有回答自己的孙子,只是说:“哈林,你这么喜欢侦探故事,那么想知道怎样成为一名合格的侦探吗?”
小哈林眼睛亮闪闪的,兴奋道:“想!爷爷,我想知道!”
老菲福尔面色收敛起来,低声说道:
“第一步,要先成为凶手。”
“那样,你才会完全洞悉凶手的思维。”
“第二步,才是侦探。”
……
没等小哈林弄明白,老菲福尔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厚厚的窗帘,把那副清晰的面孔完全遮挡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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