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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一向不好的我，吃了安眠药刚躺下，手机响了，我拿起接听，只听到“滋嗞”的电流声，却没人说话；我挂了电话正要躺下，手机又响了，我再次接起，依然是没人说话；电话第三次响起后，我断定是有人在恶作剧，预备把他臭骂一顿，但伸出去接电话的手，突然染满鲜血，我惊恐地大叫起来——“血，血，血！”……
我身体颤抖，猛地一个激灵醒来。原来刚才是一场梦，额上已沁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
梦中的场景还在眼前。我急忙拧亮床头台灯察看我的手——完好无损！干干净净！再抓起手机看，蓝光刺着我的眼，屏幕上显示时间是十二点，没有未接来电……
噩梦惊扰了睡眠，那可怕的场景挥之不去。我拿起手机输入梦中内容，某公解梦说：梦见电话打通没人接，主事业中与他人间多有纷扰之事，彼此纠葛颇多，相处难以顺利，郁结于心，发之于梦。如做此梦，乃是身边小人颇多勾心斗角之事，导致你有破财。梦见双手染血，求财多有不顺之事，与家人因金钱争吵者，则更有不利也。如做此梦，因金钱之事与他人争斗颇多，相处多为不安。
呀——真是一个噩梦啊！不看解梦还好，看后我更心神不宁了。
想起前两天，单位领导在电话里劈头盖脸把我狠狠训了一通。起因是我安排下乡的车辆没有拉另外一个单位的工作人员，那人跑领导那儿把我告了。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一是没人通知我要拉那人，二是公务用车又不是我家的，只要有地儿，谁坐不都是坐，我一个机关小职员至于不让人坐吗？可领导已经先入为主，一点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认定是我个人思想作祟，故意不拉人家的。
为这事，我憋了一肚子的冤枉气，这气还没理顺呢，又做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梦。
觉是睡不成了，我躺到床上，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划拉起来。
手指先点开微信，有好几个群都显示着醒目的小红点，提示我还有没阅读的信息，我一一点开看：
A工作群里，要求报送上月月度总结和本月工作安排；B工作群里，要求本周末前按部门上报参会人员；C工作群里，提醒下周因市上有重大活动安排，原定下周的专题会议提前至本周开……
大学同学群里，有好几人提议毕业十周年了，要搞一次同学聚会；中学同学群里，好写诗的王同学又发表了一篇新作……
看了一会儿后，感觉眼睛酸涩胀痛，我闭眼休息了几秒钟，又把剩下的标有小红点的微信群挨个点开看了。我生怕会有遗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完微信，还是没有睡意，大脑告诉自己：再刷刷视频吧。于是打开短视频，看到里面的人怎么都像斗鸡似的，卖货的，唱歌的，跳舞的，搞笑的，灌鸡汤的……一个个口若悬河，精神头十足，倒让人忘了这是夜晚还是白天？不知不觉间，已快到凌晨四点了，明天还要上班，我这才强迫自己放下手机睡觉。
勉强躺了一会儿，一看时间，七点了，赶紧起床洗漱，早餐对付一块面包，到楼下开车。
路上已开始堵了。一个路口要等三到四个灯时，车行驶得缓慢，一路走走停停，我害怕顶上前面的车，就有意拉开了半车的距离。可偏偏这点车距，有人看上了硬要加塞！最看不惯这种行为！我自言自语骂道：又不是就你急，你看哪条道不堵？加进来你能飞了？我让你加塞，就不让你！我故意点了下油门，往前窜了一步，没让它加进来。
好不容易过了这个路口，车快了点，突然前面急刹车！搞啥呀？我的车顶在了前车屁股上。下车一看，我的车头瘪进去了一块，前车尾部也已变形。前车司机也是个女的，她朝我怒目圆睁，“你没长眼呀，前面有人横穿马路，我不刹住往上撞呀？”我悻悻地看着两辆受损的车，抱怨起那个横穿马路的！只好先给单位管考勤的告个假，再报保险，好在车还能凑合着开，迅速先去上班。
走进办公室，坐在对桌的杨姐抬头看了我一眼道：“晚上没睡好呀？”我把碰车的事跟她简单讲了一下。杨姐没再言语，只是笑笑，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羡慕杨姐，老公帅气多金，儿子优秀，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有着年轻女人的娇媚。她爱打扮，衣服天天换，头发今天卷了，明天直了，一张脸总是亮展展的。岁月在她那儿好像没有留下一丝褶皱。
反观我，才三十出头，倒像已四五十岁了。我没心思收拾自己，头发每天都是随便一扎，一件衣服能穿一周，脸上总带着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像只打蔫的黄瓜……尤其我的家庭，更是我不愿向人提及的。
临近中午下班，我先提交了上月月度总结和这月工作计划，中午去单位食堂草草吃完饭，就开车去了汽车修理店，师傅看了下受损情况，估算了一千多块钱，说三天后提车。我把车钥匙交给师傅，打了辆车，赶往单位。路上想到工作群里布置的一堆工作，告诉自己：下午还得抓紧呢。正思忖着，老妈打来电话说，“婷婷老师让家长去趟学校！”我问，“老师让什么时候去？”“就今天。”
这又搞啥呀？婷婷都多大了，怎么这孩子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我只得让师傅掉转车头，先去婷婷的学校。
婷婷今年十岁了，上小学四年级，这个小妮子以前不怎么让人操心的，自从我和她爸离婚后，这孩子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三天两头让叫家长。我找到婷婷的班主任，一见面先向老师道歉：“不好意思呀，刘老师，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你们这些当家长的，别一天把孩子交给学校就不管了，孩子什么情况，你们做父母的不知道吗？”刘老师虽说只有二十出头，可在学生家长面前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客气。
“你知道孩子的成绩现在差到什么程度了吗？”刘老师冲我问道。
“我……”我支吾着。
刘老师拿出几张试卷，冲我摆手，“你过来看，这是最近的测验，刘雨婷已掉倒了班里倒数后十名，语文、数学、英语，没有一门课上80分，我们班的平均成绩都在90分上下，她把班里的总成绩都拉下来了……”
我拿过一看，语文78，数学69，英语72，每张试卷上面都有老师用红笔划出的好多刺眼的X。我懊恼地思忖，待会儿得好好收拾下这个小妮子。
走出刘老师办公室，我来到婷婷所在的四一班教室，站在窗前向里瞅了一会儿才找到婷婷。小妮子薄薄的小身板儿趴在课桌上正在写作业，班里很安静，她没注意到我。我看到婷婷小脸儿灰扑扑的，心下不忍，算了，还是回家再收拾她吧。
我与婷婷爸离婚后，一忙起来，顾不上照顾婷婷，就把婷婷放在了我妈那儿。老人照顾孩子吃喝没问题，可学习上的事，还得我来操心。婷婷成绩下降，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婷婷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那几年，我和她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家里一闹腾，孩子就吓得躲到门后偷偷流眼泪。婷婷奶奶重男轻女，从婷婷一出生就没好颜善待过我们母女俩。婷婷爸又是个妈宝男，从来都是只知道维护他妈，而不在乎我的感受。像这样一个不知道心疼老婆的男人，我还要他有什么用？两年前，我断然提出了离婚，婷婷由我抚养。离婚后不到半年，婷婷爸再婚，一年后生下一男孩，这下子可遂他家心愿了。
婷婷自知道她爸再婚后又有了小弟弟，小妮子的脸上就很少再看到笑容了。而我又整天忙于工作，对婷婷的关心也不够，尤其把婷婷往老妈那儿一放，就更是操心得少了。扪心自问，我这个当妈的太不合格了。
从婷婷学校回到单位办公室，杨姐见我风尘仆仆的样子，提醒我道：”刚才领导来过了，问你上哪去了，我替你打了个马虎眼，你赶紧去领导那儿露一眼。“我谢过杨姐，赶紧去领导对面的办公室晃了一眼，正好被领导瞧见，他叫我过去。
我看领导阴沉着脸，不知道我哪件事又没做好？单位里就那么几间办公室，平时一上班大家都敞着门，每人干啥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许我上班时间不在岗，领导已经知道了。唉，今天也是，从早上出门就不顺，是不是还因为昨晚那个可怕的梦？……
正胡思乱想中，领导对我说：“杨双慧同志（杨姐）提交了晋升调研员申请报告，按照组织程序，需找相关人员谈话，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跟她一个办公室，对她的了解可能比其他人要多些，你就有一说一，客观地评价下杨双慧同志。”
哈，还好不是批评我！我悬着的心放下来了。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杨姐升任调研员了，她一直那么优雅美丽又善解人意，何况她刚才还替我打马虎眼了，我讲了一大堆杨姐的好。领导打住我，“优点就不说了，只提缺点和不足！”
我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杨姐有什么缺点。
“你没听说过她与某位领导暧昧不清吗？”领导突然问我。“我真不知道，从未听说。”我说的是实话，像我这样的，一天上完班就回家，哪有时间与人闲聊，自然是不知道这类小道消息。
领导看我实在讲不出啥，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如释重负，心想怎么会有这种捕风捉影的传言？
回到办公室，杨姐冲我笑笑，问道：“领导没找你吗？”我摇摇头，也冲她一笑。
我看她那张明艳的脸，确实挺迷人的，我要是男人也会喜欢上她的。但我真不相信杨姐会有那事，我宁愿那只是传言。但后来证实，她的确跟某位领导搞到了一起，被那位领导的老婆抓了个正着，告到单位去了。我真不理解，杨姐看上去那么幸福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下午下班后，我直奔老妈那儿。婷婷已经放学，一进屋，老妈冲我向婷婷的卧室努嘴，我轻手轻脚推门进去，看见婷婷忙往抽屉里塞着什么，我走过去拉开抽屉，见是粉色封皮的一个笔记本。婷婷见状，慌忙去抢。
我喝问她：“你藏什么？”婷婷不语，眼泪已啪嗒啪嗒滚落下来。我拿过笔记本，随手翻开，上面是一笔一划稚嫩的字迹：
5月6日，阴
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爸爸有了小弟弟，再也不要我了。我羡慕别人有爸爸，每次看到同学的爸爸来学校接送他们，我就会想到自己的爸爸。爸爸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想他了，可是我又不敢给妈妈说，我怕妈妈骂我。
6月23日，阴
外婆今天给我做了我平时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可我一点也没胃口。这次考试，我没考好，我怕妈妈会骂我。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了，上课老是走神，我听不进去老师讲的，好多题我也不会做。可是我没有人能问，妈妈现在也很少管我了，妈妈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9月19日，阴
今天在楼道里看见了一只小花猫，它向我喵喵地叫着。它真好看，它可能是找不着家了，我想把它抱回家，可我又怕外婆不让我养。
……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掰过婷婷身子，问她，“你看妈妈有那么可怕吗？你为什么会想到妈妈不要你了？”婷婷委屈地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我忍不住也掉下泪来，一把揽过婷婷搂在怀里……
我曾在离婚后发誓，一定要让婷婷快乐，可我没做到，至少现在我做得不好。我对她关心太少，要不是看了婷婷日记，我还埋怨她不好好学习，不让我省心呢。我永远那么忙碌，都没好好陪过孩子，哪里还像一个称职的妈妈？看到孩子恐惧的样子，我更加内疚。我轻轻拂去婷婷脸上的泪，看着她说：“妈妈天天过来陪你好不好？你跟不上的功课，妈妈给你请家教，找一个大哥哥或大姐姐来教你怎么样？”婷婷乖巧地点头，我再次将女儿揽入怀中。
我打听过时下家教的价格，按一个星期补五次，每次一小时算，一月最少也得2000块钱，对于我这样的普通公薪阶层，压力确实有点大。我想婷婷爸他不能不管，他不能就这么无视他的女儿下去！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婷婷的事，我才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呢。
这个怂包男人电话里一听要钱，立马叫苦叫穷，说他那个小子月月光奶粉钱都不是个小数目，他现在工资月月上交，手里一点钱都没有，让他再问他老婆去要钱，怎么可能呢？他手头确实没钱，如果能有办法，他是不会不管婷婷的。
一堆屁话！我只恨当初瞎了眼，在那么多追求者中，怎么就看上他了？我以为他忠厚老实，以为他会一心一意待我好，以为他不会像我爸背叛我妈那样背叛我，我不顾我妈反对，也不管他家是农村的，就嫁了。我真是幼稚！结婚后，我才发现，我们在生活习惯、价值理念上，有那么多不和谐，这才知道我妈反对自有她的道理。我妈跟我爸就吵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分道扬镳了，我妈不愿让我重蹈她的覆辙。可我当初哪里听得进去？
结婚头两年，我没有怀孕，他妈就开始怀疑我不生养，等到结婚第四年有了婷婷，他妈一看我生了个女儿，连月子都不愿伺候，还是我妈跟单位请了假来照顾的我。自有了婷婷后，他家一点忙都不帮，还时不时带农村亲戚来家里住，说是来走亲戚，凭什么呀？我家又不是豪宅，就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每次一来好几个人，把我家当免费旅店呢？家里床上、沙发上、椅子上，到处是他们的东西，我都怀疑这家还是不是我的？这些人来了还不讲卫生，上完厕所不冲马桶，脚臭得让洗也不洗，还用我毛巾，用我化妆品……为这些，我跟婷婷她爸没少生气，可他只顾及他妈跟他家亲戚的面子。有这么几次后，他家亲戚再来，我也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他们就说我不好，说战文(婷婷她爸小名)没娶上个好媳妇。那好，我们离婚，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本以为挣脱家庭的牢笼，我单独带着婷婷会过得舒心一点儿，可我高估了婷婷对离异家庭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准确地说，我当初一意孤行提出离婚，就没有考虑婷婷还太小，她需要父爱，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而我没有给她，我对不起婷婷！我要求让婷婷她爸关心婷婷，他嘴上答应得挺好，可自从他再婚后，连离婚协议里的抚养费和定期探视都成了一纸空文。
我一个机关小公务员，每个月工资拿到手也就四五千块钱，要不是老妈帮我照顾着婷婷，时不时地贴补我，估计我早都撑不住了。这几年来，婷婷他爸管过婷婷什么？难道非要逼我为那点钱，将他告上法庭？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他是不是就摸准了我这个心理，赖着不给钱？
我想，如果当初我不是嫁给婷婷她爸，而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现在是不是会过得好点儿？如果我不跟婷婷爸离婚，婷婷是不是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再退一步说，如果我不结婚，就一个人过，是不是也就不用面对今天这些烦心事了？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孩子， 为什么非要过按部就班的生活？……
每每陷入这些自问中，我就感觉头上像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地罩着我，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彻夜地失眠，睡眠越来越差。上次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患上了焦虑症，给我开了药，我每天晚上都是吃了药才能入睡。昨晚没睡好，今天又遇到这么多不顺心的事，看来梦里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为了婷婷，就是生活如何虐我，我也得打起精神来。车送修了，明天还要早起，我得去挤公交。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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