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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段残破不堪的过往离去时,我开始回忆起我的歌女生活——屈辱而又肆意地活着。
在香苑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一位妙龄少女带着懒懒的神色化妆。少女穿着绣花旗袍,曼妙的身姿显露无遗。少女右手拿这一块绣帕,头微微往后仰,红艳艳的嘴唇张开,左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这个少女自然就是我——林妙君,字清婉,整个香苑的头牌歌女。虽然是被叫作歌女,不过嘛这只是妓女换了个称呼罢了。自从四年前十二岁的我被卖进香苑以来,我这头牌歌女的地位就再也没有变过了。
纤纤细手缓缓地拿起眉笔,一点一点地在眉间涂抹起来。今天,陈会长家的三公子要来,鸨母昨夜就对我仔细叮嘱,让我好好地打扮一番。其实陈三公子我是熟悉的,儿时家境殷实,见过陈三公子几面。
“扣扣扣”,房门被敲响。
“清婉姑娘,妆画好了没啊,陈三公子已经在二楼包间里了,妈妈让奴婢来催催您。”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没有回她,依旧慢慢地把眉间最后一笔画完,“啪嗒”放下眉笔。搂了搂肩上滑落的披肩,摆了摆手中的绣帕,轻轻地站起身。推开门,丫鬟弓着腰站着,见到我出来,对着我作揖,“清婉姑娘,陈三公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嗯,带路。”我面无表情,眼睛环顾着这座牢笼。丫鬟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踏~踏~踏”,奶奶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声响,高开的旗袍包裹着我性感的身姿,一摇一扭地走向二楼包间。
楼梯上有女人、男人来来往往,莺莺燕燕的声音弥漫着香苑,我目不斜视下了楼。
慢悠悠地走到二楼包间门口,丫鬟刚要敲门,我制止了她,对她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在门口我整理一下衣领,脸上带着笑容,双手轻轻推开门。
鸨母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陪着笑,见我进来,鸨母连忙起身,对着我笑着说,“清婉,快来见过陈三公子。”说完连忙过来拉着我的手。
我将鸨母的手不留生色地甩开,用绣帕掩面笑着说,“妈妈你去忙吧,陈三公子我认识的。”
听到我的话,这个年轻男人也向我看来,手上把玩着茶杯,目露淫色,“哦,不知在下何时见过美丽的清婉姑娘啊,清婉姑娘如此容颜,进生竟然没有映象,实属不该啊!”说完起身向我走来。
鸨母连忙把我的手递给陈三公子,鸨母的力气大得出奇,握得我的手生疼。
陈三公子拉过我的手,一只手摸上我的腰,转头对着鸨母说道:“老鸨,你出去吧,我和清婉姑娘慢慢交流。”一边说,一边在我的腰上上下其手。
我低下头,咬了咬牙,抬头笑着对鸨母说:“妈妈你出去吧!”
接着又对着陈三公子妩媚笑着,用软糯的声音说:“陈公子,奴家想和你单独聊天嘛。”
鸨母连忙拉上出去了,还拉上了门。
包间里,陈三公子把我拉了坐在他的腿上,“这下清婉可以告诉我在下何时与你见过了吧!”他手依旧不老实,在我的身上到处乱摸。我轻轻拉住他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秀口微开,“陈三公子,奴家让你等这么久了,自罚一杯。”说完,缓缓地把酒喝了。
陈三公子见我喝完了酒,双手环住我的腰,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这酒喝完了,清婉可以和我说了吗?”
“是在奴家小时候啦,那个时候奴家家父生日宴会,在林家大厅里奴家见到过公子您。”我咬着牙笑着说。
“哦,原来你是林远志的女儿,我就说嘛,这妓女哪有清婉这般的气质,不过你林家也是不识好歹,如果你林家也像我陈家一样,早早的和外国人合作,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清婉姑娘这般容颜却沦落风尘,实在是可惜啊!”陈三公子说完,手又开始在我的身上抚摸起来。
我心里嫌恶至极,脸上确实露出羞涩的笑容,迎合着陈三公子的动作。
“陈三公子,听说您父亲要和日本的将军见面呀!”我脸上带着疑惑,单纯的好奇问道。
陈三公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握在我腰间的手的力气也开始变大,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听谁说的。”说完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我不禁疼得叫了出来,“陈三公子,你握痛人家了嘛。”
“说,谁告诉你的?”陈三的手依旧在用力,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恐怖。
我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就是白、白公子说的,前些日子,白公子来我这,喝醉了酒,然后就说这上海所有的家族都打算和日本人合作了。我、我也是听白公子说的嘛。”
腰间的手渐渐地松开了,陈三公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然的话有你好看的,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陈三公子,您捏疼奴家了嘛。”我对着陈三撒娇,嘴巴轻轻地贴到他的嘴上。
陈三被我的动作给取悦了,重新露出笑容,双手抱起我给扔到了床上。我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对着陈三妩媚多姿地笑着,他俯身。
一时,春光无数,我的泪水在心底流淌,屈辱在我的内心蔓延,我把自己撕裂,用粉身碎骨来摧毁敌人。
几个小时过后,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回到三楼房间,婢女小莲——也是和我一起被卖进香苑的我以前的婢女,端着热水进来。看到我残破不堪的样子,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对着我开口说道,“小姐,您何苦呢?咱们就只卖艺不卖身不好吗?钱虽然少点,可是不用受这种侮辱啊!”
我缓缓地坐进浴桶里,用力搓洗着身体上的屈辱,“只卖艺不卖身?这是我可以决定的吗?再说了,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我现在急需用钱,我把卖身赚来的钱,捐给前线的爱国战士们,迟早有一天,战士会解放上海,而今天这些风光无限的卖国贼们,最后一定会死在血泊里,而我今天受到的屈辱也会被鲜血洗去。”
我依旧用力地搓洗着身体,搓得皮肤通红,虽然很痛,但是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我不那么感到恶心。
“可是小姐,看到您这样,奴婢心疼啊。”婢女怜惜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让我忘记屈辱,放下屈辱那是不可能的,我永远忘不了,那些外国人冲进我的家里,将一切烧杀抢掠,正如我林家祖训: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你知道我今天去见的是谁吗,陈进生,就是那个给美国人做走狗的陈家三子,呵,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全部杀死。”
我的双眼通红,我真的恨不得生食那些卖国贼人的血肉。
在水里泡了好久,我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我对着婢女说,“小莲,把今天的银钱像以前一样,给捐了。”
“好的,小姐,您好好休息一下吧。”小莲转身出去。
我慢慢地从水桶里站起,轻轻擦干身体的水珠,拿出一套崭新的旗袍,穿上,曼妙的身姿便立刻凸显出来,在梳妆镜前坐下,拿起红纸,轻抿;拿起腮红,轻拍;拿起眉笔,细描……
夜色朦胧,整个上海却依旧灯红酒绿。虽然各地的抗战已经爆发,但是还是有大把大把的人声色犬马地活着。
香苑,金碧辉煌的大厅人头涌动,在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上,我手持话筒,优美的歌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忧无虑、快活自在,在纸醉金迷中,罪恶被掩盖。真是应了那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我在台上,看着这些衣冠楚楚的人,面色不变,心里忍不住的讥讽。放纵吧,在放纵中死去吧。
虽然黑夜漫漫,有的地方也许正在进行着血与火的战争,今天这里的歌舞升平也终将消湮。
几曲歌唱完,我走下了舞台,大厅里开始了跳舞 。
我来到后台,这个时候看到了一个带着帽子手里提着花篮的男人,我从他的身边走过,嘴里说着:风波恶何人平。
男人嘴里立马念道:戎马去除恶贼。
听到这话,我在男人面前停下,伸了伸懒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护卫,把这花篮给送到我房间里去。”
男人转身上楼,我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到了三楼房间,我关上门。松了一口气,男人也把帽子给取下。
我在桌前坐下,给男人和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怎么亲自来了,现在的局势那么紧张,你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一边喝水,一边对着男人焦急地说道。这个男人是一名共产党员的地下工作者,自从我卖身进香苑时,我就和他联系上了,把自己打听到的有关外国人的消息给送给他。
“正是现在局势多变我才敢亲自来和你联系的,你给我们提供的消息可是十分重要的,不过最近我要被调去前线了,所以就想和你见一面,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男人对我笑了笑。
“对了,你们让我打听的消息我打听到了,陈家商会已经确定做日本人的走狗了,还有其他几家,等一下我给你列一个名单。我也是为了抗日,为了把侵略我们国家的敌人给赶出去。”我喝着水,慢悠悠地说着。
“妙君同志,你的消息实在是太有用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把敌人给赶出我们国家去的,我代表我们党对你表示感谢。”男人说完,站起身向我握了一下手。
听到“妙君”,我的心里有点感伤,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人叫我“妙君”了,不过为了消灭敌人,“清婉”也不错。
男人很快就离开了,我推开窗,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慢慢地从怀里拿出一只烟,点火,深吸,轻吐,烟雾缭绕,模糊了我的眼睛。
陈家,呵,你们就和白家狗咬狗吧,一个汉奸,一个卖国贼,都不是好东西。
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局部抗日战争开始。在上海早早收到消息的我,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北方的天空,期盼着胜利的到来。
上海虽然收到了战争的影响,但是影响不大,依旧有许多人纸醉金迷,也有许多人做了汉奸,我默默地在香苑唱着歌,陪着人,只是把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和银钱悄悄地送到前线去。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全面抗战开始。我开始了信佛,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独自坐在佛像前,祈求着战争胜利的到来,渴望着敌人永远被驱逐出境。
来香苑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唱歌的次数却越来越多,由《夜上海》变成了《抗敌歌》、《渔光曲》等。我开始在广场上唱歌,虽然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反动分子给打断,不过也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依旧在渴望着,一场血与火的战争,来洗刷我的屈辱,来冲刷我们国家的屈辱。
1945年8月15日,是中国人民永远铭记的日子。这一天,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以广播《停战诏书》的形式,宣布无条件投降!至此,一场长达14年的浴血奋战,以中国人民的最终胜利彻底结束!
这一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穿上了大红色的衣服,在这有点破败的香苑里,慢慢地跳起了舞蹈。
这天晚上,我带着小莲,离开了我生活十多年的、让我受尽屈辱的地方。
已经三十年华的我依旧有着美好的容颜,追求我的人也不少,可是,我是个歌女啊。
我定居在了南国的一个小镇,在这个小镇上,人们大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那么多的权贵利禄。我也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人,他叫阆生,是个作家,那天,在青石桥头上,他撑着油纸伞,诉说着爱我的情话,但是我曾经是一个歌女啊,我在黑暗与污秽中蹉跎的活着,我怎能够与他相拥呢。
不久之后,小莲嫁给一个教书先生。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欣喜若狂,我在这个小镇里歌唱着,人们都在狂欢着。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捂住嘴,泪水止不住的流。屈辱散去,阆生在我的身边陪着我。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阆生依旧在追求着我,尽管我已经向他讲述了我的不堪的过往。我想,他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
我和阆生结婚了,成为了共和国的一对新人。
享受着现在这个和平的生活,我不禁回忆起我曾经那段屈辱的歌女生活,我开始珍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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