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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星河铺满夜。我痴痴地在院子里抬头一望,今日布坊里的账已经算清,可这原本属于阿兄的活,他倒好,又跑去酒肆里和猪朋狗友厮混。
站在我身旁的姜雪瞧我沉默不语,便问:“小姐,今日许是累了吧。”
我叹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给阿兄气的。”
姜雪捂住嘴笑了笑,“少爷……他也许有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
“小姐,莫要生气,喝喝茶解解闷。”
我看着一壶茶放置在茶几上,举起杯又放下,看向姜雪,“一会我阿兄准醉着回来,不如你先去躲一躲,免得他见到你……”
姜雪点了点头,“府里谣言四起,怪不得少爷。”
我长舒一口气,“能避则避,免得我阿兄又为难你。”
姜雪“嗯”了一声,没有作答。
我看着姜雪,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也不知阿兄在哪里听的谣言,倘若是假的,那便害了姜雪,倘若是真的,我们林府都欠姜雪一个交代。而我……也无法面对姜雪。
夜越发的寂静,阿爹的房间早熄了灯。门前的小路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许是阿兄回来了。他推开府里的大门,一股酒味往院子飘来。他那摇晃的身姿似狂风下的树,左右倾斜着。
我看向他,气憋得没地撒,朝他说道:“舍得回来了?”
阿兄两腮红润,瞧了瞧我,“阿妹,莫不是在等我。”
我不给他好脸色,“等你,吃你的气都饱了,哪有闲情等你 。”
阿兄大笑:“阿妹莫要动气。”
“整个林府能让我动气的恐怕只有你。”我白了他一眼。
阿兄笑了笑,往我这边走近,“阿妹,莫气,明日阿兄带你去见你想见之人。”
“阿兄莫不是说笑,整个柳州城……”
“苏穆青。”
“是他。”我羞涩地转过身。
阿兄捂住肚子大笑,“哈哈,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咯。”
我低下头,弱弱说道:“哪有,就不知阿兄何时去见他?”
阿兄说:“明日,春山花海。”
“那是否方便?”
“方便,只要你再帮我看三日账本。”
我犹豫一会,虽不情愿,但为了见苏穆青也认了,“三日便三日。”
“成交。”阿兄又大笑一声,靠在我耳边说,“阿妹……若真心喜欢苏穆青,明日可是个好机会。”
我推开阿兄,“一股酒味,臭死了。”
阿兄哈了一口气,朝我边挥手边走向房间。
2.
翌日清晨,姜雪为我梳妆打扮。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些。我让姜雪取来我多年收藏的玉簪,再让她在我脸上略施粉黛,直到瞧上去有些清丽不俗,我才放心地把玉簪别在头上。
我问姜雪:“今日我……可美?”
姜雪点头应道:“美。”
“那我先去寻我阿兄,你且待在房内,莫让我阿兄瞧见你。”我笑着走了出去,没有顾及姜雪。
阿兄此时,已牵着两匹骏马在门前等候。阿爹貌似不在府中,想必是去了布坊。阿兄手里拿着一件粉色披风看向我,“清晨有些凉,披上。 ”
我接过披风,“阿兄有心了。”
他剑眉翘起,看了我一眼,“阿兄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没有过多理会他,披上披风,便骑马朝春山花海奔去,像是有些时日,没有去过春山花海。那里一旦逢春,便繁花似锦,引人注目。
两匹马绕到街上。街上小贩叫嚷了几声。春山花海与柳州城相隔不远,出了城门往东不远处便是。我远远望向城门口,似乎瞧见一个不想见之人。没想到他竟守在城门口,我朝他那张冷冰冰的脸瞄了一下,继续赶路。谁知他叫住了我:“林梦弦,许久不见。”
我看向他,叹了一口气,“萧捕快,想必是今日当值吧。”
他冷冷地笑了笑,“还是叫我景煜吧。”
萧景煜,那张冷酷的脸,让我实在反感,虽说他长得有些好看,可每次与他见面,他抛出来的话句句如刀刺进我心里。他柳叶眉横撇过来,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倒像把我当成他要追捕的逃犯。我把头转向城门,没有看向萧景煜,“不了,还是叫萧捕快吧。”
“景煜呀,你与我阿妹……”阿兄在一旁说道。
“无事。”萧景煜打断阿兄说道,“义兄,在下还有公事,便不再打扰了。”
萧景煜父亲与我父亲是结拜兄弟,而他与我阿兄也成了义兄义弟。可我不曾喊过他义兄,小时候唤他作萧景煜。可从他决意离开林府后,我便唤他萧捕快。
“那我与梦弦先行一步。”阿兄骑马跟上我,出了柳州城。
3.
出了城门口,有一条路延伸到春山花海。我与阿兄骑着马,往小路前去,越往高处走,风越大。小路两旁的树左右摇曳着身姿。我远远望去,青草吐出嫩绿,黏上一团又一团的花儿。花儿像争艳的妃嫔,各献出她们的手段,有白的、粉的、黄的,各种各样……让人应接不暇。阿兄朝远处穿着玄衣的男子挥手,喊道:“秦兄。”我看向那两人,穿玄衣的是阿兄的好友秦烨,可披着蓝袍的那位我不曾见过,只见他瞪着阿兄冷冷一笑,“我猜是谁呢?不就是一介商人之子吗?”
“陈士林,你怎么也在此,还有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阿兄怒喝道。
我看向那人,有些嚣张跋扈,心里有些不快,再加上没瞧见苏穆青,便更加失落。
“这春山花海又不是你林家的,为何我来不得。”陈士林嘴角撅起,言语中尽是挑衅。
“你不就占着你阿爹是朝中刺史,才如此嚣张吗?”阿兄眼里透过一股寒光,这是我头一次见他发火。
“是又如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和我争苏晚清吗?”陈士林骑马上前,与我阿兄对视着。
“好了,两位兄台,无非是为了一女子,再说……这苏晚清可不是一般女子,她的婚姻大事,想必是她自己做主。”秦烨在一旁劝道。
原来阿兄竟对苏穆青的阿姐苏晚清有意,那我与苏穆青……岂不是双喜临门。我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
“我看,一会苏穆青来了,定是帮他阿姐给我送定情信物。”陈士林笑道。
“真是厚颜无耻。”阿兄说道。
忽然,小路上扬起沙尘,一匹棕色的马驮着身披蓝袍的苏穆青。苏穆青和我先前见到他一个模样,他那双眸子像湖里的青石,透着明亮的光。他扬起衣袖,看向我们,“让各位久等了。”我虽自小便认识他,可每次瞧见他,心跳便像失了控制。我痴痴地看向他,手脚逐渐变得僵硬。
“苏穆青,你阿姐是否让你给我带什么?”陈士林问道。
苏穆青轻咳两声,“我今日来是有一物要还给陈公子。”
“何物?”陈士林疑惑地看向苏穆青。
苏穆青从兜里拿出一条鸳鸯帕,“我阿姐不收此物,陈公子有心了。”
阿兄笑道:“这鸳鸯帕一看就不是出于他手。”
我瞧了瞧鸳鸯帕,像似曾相识,尤其是鸳鸯的眼睛,是青色线织成,落尾处有几分似姜雪的绣工。
“竟不要,那便丢了吧。”陈士林气愤地骑马离去。
“哈哈哈哈……”阿兄捧腹大笑。
“在下还有事,就不劳烦几位了。”苏穆青供手说道,便骑马离开。
我远远看着他离去,直到没了影,我才缓过神来。
4.
阿兄昨日从春山花海回来,晚上又去酒肆厮混,把我一个人留在府中查看账本。我虽心有不甘,但能见苏穆青一面也值了。
待我处理完账本后,阿兄醉着回来,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苏晚清”的名字,我叹了一口气,差几个下人扶他回房休息,自己也回房就寝。
可到了翌日清晨,一阵敲门声惊醒我。我坐在床上伸了一下懒腰,姜雪跑进我房间连忙喊道:“小姐,不好了,少爷被萧捕快带走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
“萧捕快来得急,去得也急,声称少爷有极大的嫌疑。”
“什么嫌疑?”我急了。
“听说陈士林被害了……”
“怎会忽然被害?”我连忙从床上站起来,心想昨日阿兄确实与陈士林起了争执,如果要查不免会查到阿兄头上 ,可萧景煜那个木头,为何会直接把阿兄带走?想到这里,我连忙让姜雪为我梳妆打扮。
梳妆打扮完了之后,我绕过院子,瞧见阿爹坐在院子里叹气。我连忙向前,“爹,你放心,我这就去找萧景煜……”
阿爹挥了挥手,“景煜这孩子向来稳重,看来这一次定是你阿兄犯了糊涂。”
“爹,阿兄不会干出这种杀人灭口之事,你且在府里等我,我先去打探清楚。”我边走边让姜雪把我的马儿牵来。
我走到门口,骑上马,直奔府衙。
府衙离我府里不远,骑马直行便到。我远远看到萧景煜,他似乎刚从府衙出来。我立刻叫住他:“萧捕快,我阿兄呢?”
“他有嫌疑,如今在大牢里,但你放心,我已让狱卒好生照顾他……”
“萧景煜……你狼心狗肺……你爹娘去世得早,若不是我阿爹领你回府,你早饿死在街头巷尾。”我朝萧景煜骂道。
“我深知你们对我有恩,但此事蹊跷,我也只能例行公事。”萧景煜双眸下垂,思索了一番。
“如何蹊跷?”
萧景煜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陈士林是被你阿兄的匕首所杀……你可知你阿兄有一匕首,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什么,难不成是阿兄送予我的那把匕首。”我细想了一下,前些时日,阿兄在西域商人那得到一把匕首,我瞧见也喜欢,而他硬是不肯相让,还刻上自己的名字,可最后他还是心软送予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匕首应该还在我府内。想到此,我立刻骑马原路返回。
萧景煜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便朝他挥了挥手,说道:“我定会证明我阿兄清白。”
5.
我回到府中,正听见阿爹与姜雪争执……
姜雪:“那日,你为何领我进门?”
我站在门外停住脚步,不敢向前,想起近日府里的流言蜚语。自姜雪被阿爹领进门,流言蜚语就一直存在,只是断断续续的,所以阿爹也不把这些放在心里。姜雪八岁那一年被领进府,府里人传姜雪是阿爹的私生女,还有人说姜雪就一庶女,说不定与丫鬟没有什么两样。但阿爹从不承认姜雪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只让她侍候在我身旁,这一侍候便过了十几载。
“因为你娘。”阿爹声音有些低沉。
“那你是不是我爹,我再问你一遍。”姜雪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连忙瞧了瞧府里,好在没有什么人。
“我对不住你们母女,如你还愿留下……”
“不必了。”姜雪说罢,便走了出来。我瞧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姜雪没有逗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跨过门,看向阿爹,他正坐在椅子上叹气。我问他:“姜雪是不是我同父异母的……”
阿爹长舒了一口气,“是,当年我年轻气盛,爱上姜雪的母亲,可我与她身份有别……”
“所以姜雪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眼里含着泪,看向阿爹,只见他点了点头,又一个劲地叹气。
我气冲冲地跑了出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至少要对姜雪说一声:“对不起。”我一路往前跑,没想到平日侍候我的贴身丫鬟竟然变成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边跑边叹气,想着平日有没有对不起姜雪的事情。可若是有,也是阿兄对不住她。阿兄从不给她好脸色看,可能在阿兄心里是容不下她的。
姜雪比我年长三岁,今年她二十一,我刚好十八。平日里,我遇到烦心事会与她说,可她向来话少,我说四五句,她才应一句。
我来到姜雪房前,门敞开着,可当我推开门时,她人已经不在了,但一束光落在她的床前。我顺着光瞧见床底下有一条鸳鸯帕,上面的绣工与那日苏穆青还给陈士林的那一条鸳鸯帕几乎一致。我心里一惊,连忙向前,拿起那一条鸳鸯帕,仔细瞧着,不管是线的色彩,还有绣的图案都几乎一致。我不敢接着往下想,又担心姜雪也卷进这个案子中。我再到处翻了翻姜雪的房间,没想到在她枕头内侧竟然找到那把阿兄送予我的匕首鞘。我心里急了,连忙用鸳鸯帕包住匕首鞘,再往门口跑去,可姜雪早已经没了人影。
6.
我寻了几个地方依然找不到姜雪,不知道她去了何处。我垂头丧气地坐在房内,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和我阿爹说话,这声音听着倒像是萧景煜的声音。我心想说不准是阿兄有消息了,便走出房内,望向院子。萧景煜瞧见我,向我点了点头。我连忙问他:“我阿兄可好?”
萧景煜叹了一口气,“今日我去了秦府一趟,秦烨也作证,说义兄与陈士林平日不和,所以情况有些不乐观。”
阿爹叹道:“他若像你半分稳重,也不至于……”
我朝萧景煜使了一个眼神,看向阿爹,“阿爹,我与萧景煜有些事要去处理一趟,你且放心,我们定会将阿兄安全带回。”
阿爹挥了挥手,“去吧,早些回来。”
月光印在门前,巷子里传来一阵狗吠声。我与萧景煜走在街上,瞧着四处无人,便往他身旁走近轻声说:“我怀疑一个人。”
萧景煜立刻提起劲来,“何人?”
“你可还记得姜雪,她比你先一年进了林府,你可知……”我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将姜雪的身世告知萧景煜。
萧景煜看向我,说道:“关于姜雪,我知道……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你何时知道?”
“儿时我听到流言蜚语有所怀疑,所以当上捕快后便查了此事……”
我立刻打断他,“罢了,此事虽让我有些惊讶,可更让我惊讶的是陈士林的事似乎与她有关。”
“什么!”萧景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日我与阿兄去春山花海时,苏穆青将鸳鸯帕退还给陈士林,那鸳鸯帕我瞧着像是姜雪绣的,而今日我在姜雪房间找到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鸳鸯帕,除此之外,你说的那把匕首,我也在姜雪房中寻到匕首鞘。”我说罢,便将兜里的鸳鸯帕与匕首鞘拿了出来。
萧景煜那僵硬的脸露出一丝微笑,“这可是有利线索,只是此事与姜雪有关,不知你心里……”
“我无妨,但我猜不到她为何要将鸳鸯帕送给陈士林,更猜不到匕首鞘怎么在她那?”
“恐怕只有寻到她本人才能得知答案。”萧景煜淡淡说道,又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那白皙的脸还有那清澈的双眸,是苏穆青。萧景煜瞧见是苏穆青,脸部像僵硬的石头。而我则像害羞的鹌鹑愣在原地。苏穆青瞧见我们,“本想去你府上看望一下伯父,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我看着苏穆青失了神。萧景煜轻咳一声。我才缓过来,“我……阿爹甚好。”
“那便好,我阿姐在布坊买了一些布料,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急,顺路来问一下。”
苏穆青和他阿姐苏晚清以往有在我们家布坊买布料,这来往之间,我便记下了苏穆青的名与及他那张英俊的面孔。
萧景煜瞧我不说话,便开口问:“只是为此?”
“不然……萧捕快是怀疑我去林府还有其他目的?”苏穆青说道。
我闻到空气里的火药味,连忙看向萧景煜:“苏穆青才没有你这么有心机。”
“什么?心机?”萧景煜瞥了我一眼。可他话向来少,与我发生争吵,他定不及我。
“在下当真只是为此而来,如果叨扰到,还请见谅。”
苏穆青说话时很有礼貌,他的举手投足之间藏匿着一股谦虚。我看向他,“我明日让布坊的伙计,先把你阿姐的布料送到你府上。”
“如此……便谢过了。”苏穆青看向我接着说,“如没有其他事,我便不再打扰。”
“慢着。”萧景煜喊道。
“何事?”苏穆青静默地看向萧景煜。
萧景煜想了一下,“你父亲偏爱你阿姐,你心里没有怨气吗?”
苏穆青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萧捕快是在为我操心,不过……还请你放心,我对我阿姐向来尊重。”
“萧景煜,你是不是多疑的病犯了。”我拽着萧景煜的衣角。
萧景煜冷冷一笑,“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无妨,如无事,我先行离开了。”
我看着苏穆青的背影,月光印在他来时的路,而他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
萧景煜站在我身旁,“你心中该不会……”
我以为他要问我心里是否有苏穆青,便连忙打断他,“不会,是你多疑了。”
“是吗?这苏穆青我倒觉得他藏得深……”萧景煜若有所思道。
“才不会……月色不早了,回吧。”我望了一眼天空,借故离开。
“我劝你离他远些,他没有你想象的好。”
我觉得萧景煜怪怪的,便不理他,只朝他挥了挥手,走到巷子口另一头。
7.
翌日清晨,我一早便随同布坊的伙计送布料至苏穆青府上。我远远看到苏晚清,她举止端庄,大方地坐在院子里。苏穆青站在她身旁,一声不吭地看向我。我朝苏府看了几眼,苏伯父房内传来一阵又一阵深沉的咳嗽声。苏穆青站在一旁不动,看了苏晚清一眼。
苏晚清看向我,“布料先送至我房内。”
我让伙计把布料送至她房内,看了看苏晚清。
苏晚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听闻你阿兄入狱,如今人可好?”
“有萧景煜照顾他,应该差不了哪去。”
“你阿兄该不会真为我去杀了陈士林吧。”向来平淡如水的苏晚清脸上竟露出担扰。
我想着阿兄的性格,“许是不会,阿兄向来胆小……”
“也是,他的性子我多少知道,他又怎会杀人。”苏晚清笑道。
我思索一番,想到那条鸳鸯帕,便问道:“晚清阿姐,可曾收到陈士林的鸳鸯帕?”
苏晚清狐疑地看向我,说道:“鸳鸯帕……”
苏穆青在一旁连忙接过话:“阿姐,陈士林给你送了条鸳鸯帕,我私底下帮你处理了,免得他不死心。”
合着鸳鸯帕此事晚清阿姐全然不知,我看了看苏穆青,“那条鸳鸯帕是如何确定陈士林送的?”
苏穆青双眸下垂,“那日有一女子,她蒙着面,声称是陈士林府上丫鬟,便丢下鸳鸯帕,还说是送予我阿姐,我怀疑此女动机不纯,便在第二日将手帕退还给陈士林。”
难不成丫鬟是姜雪?我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你可曾有见过姜雪?”
苏穆青眼睛瞥在苏晚清身上,摇了摇头。
苏晚清顿了一下,“你阿兄想必在牢中憋屈得很,不如你帮我带一坛好酒给你阿兄。”
“好酒?”我不解地看向苏晚清,难不成她对我阿兄有意?
“穆青,去吧,将我准备好的那一坛好酒拿出来。”苏晚清看向苏穆青。
苏穆青点了点头,走向房间那一头。
院子里再次传来苏伯父的咳嗽声 。我关心道:“伯父近日身体可好?”
苏晚清叹道:“不太好,旧疾加上风寒,已经多日卧病在床。”
我深叹了一口气,“可有请大夫瞧过。”
苏晚清点了点头,“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也只能让他这样养着。”
我又一阵叹气。
苏晚清看了看四周,“有时候真羡慕你与你阿兄的情意。”
“我与阿兄?那你与苏穆青呢?”
苏晚清眼里透过一道寒光,“有时候要小心身边的人,他们藏的深。”
“什么?”我有些惊讶。
苏晚清笑了笑,“瞧把你吓的。”
我跟着也笑了笑。
不远处,院子里传来几阵脚步声,伙计们和苏穆青一同出来。苏穆青让一伙计小心端着一坛酒,朝我这边走来。
“向我替你阿兄问一下好。”
“晚清阿姐有心了。”我看了看伙计说道,“我这就去看看他。”
“去吧,有劳了。”
我没想到晚清阿姐竟然挂念着阿兄,心里替阿兄高兴。苏穆青目送着我离开,我回头偷偷瞄了他一眼,可无奈之下,我只好离开苏府。
8.
我坐着马车来到府衙门口,恰巧瞧见萧景煜。他看了看四周,再看着端着一坛好酒的伙计。他似乎猜出我的意图,便走向前,端起酒,叹了一口气,“跟我来吧。”
我生怕耽误伙计工作,便先让他们先行回府。
伙计离开后,我跟在萧景煜身后,就像手里持着一面令牌,所到之处,狱卒对我不是点头就是行礼。
忽然,我听到阿兄熟悉的叹气声。往声音那头看去,才发现阿兄站在原地挠着自己的头皮。萧景煜轻咳一声,“义兄,梦弦来看你了。”
阿兄眉头紧蹙,叹道:“这鬼地方,多是蚊虫叮咬,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此处。”
“阿兄,受罪了,不过……我给你带了一坛好酒。”
“一坛好酒有何用,你们再不抓住凶手,恐怕我会先痒死在牢中。”
“那晚清阿姐送的酒,你是不要了?”我打趣道。
“晚清?”阿兄忽然提起精神,朝我看来,“她可有话带给我?”
“她让我给你问好。只是……阿兄你那一晚去喝酒,可曾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萧景煜叹道:“义兄那晚喝得烂醉,连谁提出到酒肆喝酒都全然忘记了。”
“那日喝得昏沉,醒来才知道陈士林死在酒肆后面那条小巷。可恰巧的是,我回府的路上也会经过那条小巷。因此,我怀疑定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于我。”阿兄神情凝重。
“可是何人会有此心,平日里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待萧景煜说完,便说一说自己的想法,“难不成是姜雪?平日阿兄对她极其冷漠,连语气让我听见了都有些难受。”
阿兄瞳孔放大,吃惊地看向我,“这么一想有些道理,可她一女子,又如何杀得了陈士林?”
“难不成是合谋?”萧景煜想了一下。
我心里有些惶恐,说道:“那日的鸳鸯帕还有匕首鞘都在她房间找到……”
“鸳鸯帕……是苏穆青还给陈士林的鸳鸯帕……难不成是苏穆青,平日里陈士林一直嘲笑他,说他明明是一男子,却因为是庶出,所以处处低他阿姐一头。陈士林甚至还说日后若他当了他姐夫,定会把他当成下人对待。”
我摇了摇头,不敢相信阿兄,“不可能是苏穆青,不可能。”
“那你想一想他有没有可疑的地方?”萧景煜看向我说:“你可不要因为他的表面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我忽然想到方才在苏府,苏穆青对他阿姐隐瞒鸳鸯帕的事。想到此,我连忙跑出大牢。
萧景煜喊了一声:“你去何处?”
“我有事先行一步。”我也不知道我要去何处,我只想寻一个地方,静静地思索苏穆青说的话。
9.
我跑到巷子口里,夜色暗淡下来,影子在月光照耀下,开始往地上延伸。几声狗吠声持续地传出来,以往回府时也会听见,但今晚的狗吠声似乎比以往更加激烈。忽然,有一人从另一条路冲出来。我闻到她身上的胭脂味,想必是一女子。可她背对我,我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她力气很大,紧拽着我的手。我再仔细瞧了瞧她的背影,像极了姜雪。直到她开口说话,我才确定是姜雪。姜雪边踹气边说:“小姐,跟我来。”
我连忙问:“去何处?”
“有人追杀我,你且跟我来。”姜雪轻声说道。
我瞧了瞧四周,漆黑一片,无法察觉到周围是否有人。但我认出这一条路,像是在往城外跑。而越靠近城外,光就越微弱。这附近几乎人家都算不上富裕,极少瞧见他们的房屋在夜里有亮光。
姜雪拉着我跑得飞快,一道光出现在不远处。狗吠声似乎止了。我瞧见那道光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一座别院。姜雪来到别院门前,松开我的手,“跟我来吧,如果你想救你阿兄的话。”
“你知道是谁杀了陈士林?”我连忙问道。
她点了点头,拿出一把钥匙开了别院的门,“进去吧,你将知道你想知道的。”
我犹豫了一会,趁姜雪不注意,摸了摸发簪上的珠子,使劲将其抠下,丢在不远处。姜雪回头看了我一眼,“请吧。”
她不再叫我小姐,我有些不习惯。
我叹了一口气,“我阿爹对不住你……”
她摇了摇头,没等我说完话,便拽着我进了别院里头。
别院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瞧了瞧四周,以姜雪的能力定是买不下这么大的别院。
“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我瞧见屋里亮着,猜想里面有人,难不成是杀害陈士林的凶手。
“我恨你们林家所有人,包括你。”
我腿往后缩了一步。姜雪连忙跟上来,狠狠地把我推倒在地,“你们林家人真是清高,可恨的是,我身上也有一半的血是你们林家的,不过好在你们没有人承认我的存在。我阿娘被万人唾弃,无奈去了万花楼。你阿爹本可救她,可是他没有……是他害死我阿娘。他还装作好心人将我留在他身边,真是可笑至极。如果不是府里的谣言四起,我根本就不知……我娘原本是林家的丫鬟。你们林家容不下她,将她赶出来,当时我才刚满月……你阿爹真是心狠手辣……可如今我也要让他尝一尝散失儿女的痛。”
“不是这样的,这一切我全然不知,我阿爹又怎会……”我心里一惊。
“迟了,今日我便为我娘亲讨一笔债。”姜雪说罢,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
“你要做什么。”我迅速站起来,连退了几步。
“姜雪,稍等……”
我听到府里的声音,这声音好耳熟,是苏穆青的声音。“苏穆青,你怎么会在此处?”我想站起来冲过去问个究竟,谁知被姜雪扑倒我,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
姜雪瞧了一眼苏穆青,“你说……我这一刀下去,她会不会死?”
“先把苏晚清办了吧。”苏穆青嘴角上扬,眼里透过一道寒光。我从未感觉到苏穆青的可怕,而方才他那一笑,让我觉得他在我心里变了一个样 。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可算数?”姜雪握紧手里的匕首,在我头上晃动着。
“算数,只要你杀了苏晚清,苏家一半财产归你。”苏穆青又看了看我,“至于她,先绑起来,如果你杀了苏晚清,我便把她交到你手里。”
姜雪犹豫了一下,“罢了,看在她平日待我还算不错的份上,且让她活过今晚,待我取了苏晚清和她阿爹的命,再慢慢折磨她。”
我紧握拳头,“你当真这么恨我爹吗?”
“当然。”姜雪死死地按住我喊道,“取绳子来。”
苏穆青竟然听了姜雪的话,从屋里取出绳子丢给姜雪。姜雪毫不犹豫地按住我,将我手脚绑住。
苏穆青来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你定想不到我们会要了你的命吧。”
“你是何时认识姜雪的?”我挣扎了一会,可手脚被绑得很紧,丝毫无法挣扎开来。
苏穆青看向我说:“有段时日了,毕竟是我们才是一路人。”
姜雪将匕首收回来,“我替你给陈士林绣鸳鸯帕、偷匕首,如今又要为你去杀苏晚清,你可不要在事成之后反悔……”
苏穆青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不会,愿你能成功。”
姜雪冷冷一笑,“姑且信你一回。”
“一切小心。”苏穆青目送姜雪离开。
姜雪点了点头,便朝门口走去。
苏穆青推着我走进一间房间,把我推到在床上。他看了看我,叹道:“你定想不到是我杀了陈士林吧。”
我嘴里连续说着:“为什么……”
苏穆青大笑一声,“为什么……可笑呀,他一直嘲笑我,我的自尊屡次受到践踏,可他竟然还想当我姐夫,你说他该不该死。”
“可我阿兄呢?你为什么要嫁祸于他。”
“我原本也不想嫁祸于他,可他竟然也想娶我阿姐,如果你们两家联姻,那我在苏府的地位就显得更加低了。”
“你不是苏穆青……你不是他……”我边摇头边喊道。苏穆青有些不耐烦,取出一条手帕塞进我嘴里。
我使劲挣扎了一会。
可苏穆青大笑一声,笑声只有我能听见。我想他定是孤独坏了,和一个说不出话的我,又说了几句:“我恨苏府,恨苏晚清,为何她如此睿智,能把米仓管理得如此好。可她定想不到,想害死她的人一直在她身边。她越厉害,我便渐渐如下人一般陪在她身边,可我才是苏府里唯一的男丁,只因我是庶出,我便比她低一等,想来也是可笑,我还因此成为笑柄。如她依旧存在,我便只能似烂泥里的鲜花,迟迟无法绽放,所以她必须死。”
我眼里含着泪,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但他自顾自地说着。我想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而不巧的是,那个人刚好是我、还是被塞住嘴巴的我。
10.
苏穆青离开房间,只留下我一个人。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我的手脚被绑得紧紧的。我仔细瞧了四周,有一扇窗可以从屋内打开。我试图挣扎几下,可只感到手脚有一股炽热感,而绳子似乎没有半点松弛。我试着想办法让自己站起来,脚渐渐往床边挪,直到脚能够着地,我便将身体猛的一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由于没有站稳,我的头撞在窗上,很痛。我“斯”了一声,看了看一旁的桌子,往那边跳了一下,转过身来,开始磨着绑在我手上的绳子。等绳子磨得松弛后,我迅速甩开绳子,又跳回床边,坐下来把绑在脚上的绳子解开。
幸好,这一过程,没有惊动苏穆青。
我没想到他一直藏得这么深,连我也将他看走眼。
我仔细听着外面没动静,连忙打开窗户爬了出去。
“站住。”
原来苏穆青就坐在院子里。我听到他喊道,连忙跑起来。
他迅速追过来,从腰间拔出匕首,喊道:“你若再跑,休怪我无情。”
我心想,可我不跑,被他再次抓住,定会命丧于此。因此,我跑得比方才还快,苏穆青紧追在后。月光洒在巷子口,两道影子在后面拉扯着。忽然,狗吠声又响起。我来不及顾及,往城中跑去。苏穆青急了,迅速追上来,往我身上扑来。我的跟脚刚落地,便被他拽住。他手持匕首,不小心划到我的脚跟,我感觉到疼痛,喊了一声:“救命。”
可这会夜深人静,谁会来救我呢。但我依然不放弃,再喊了几声。苏穆青急了,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把身子压在我身上,举起匕首。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嗖”的一声 。我抬头一看,是一块石头,它恰好击中苏穆青手里的匕首。我惊讶地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眼前一片黑,只瞧见一个人影。他迅速冲来,把苏穆青踢倒在地。他向我伸出手,“没事吧。”
我看清他的脸,是萧景煜。我连忙站起来抱住他,边哭边喊道:“你……为何才来?”
“小心。”萧景煜忽然抱着我转过身,可我没想到,苏穆青竟然早已捡起匕首刺在萧景煜身上。我立刻松开萧景煜,瞪着苏穆青,“苏穆青,你……”
“你们都该死。”苏穆青边笑边喊道,脸部逐渐扭曲,变得丑陋无比。
萧景煜狠狠踹了苏穆青一脚,随后他拔出身上的匕首。
苏穆青见状,撒腿就跑。
萧景煜拔出腰间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不想死,就别动。”
苏穆青深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你们杀了我,苏晚清也救不回。”
萧景煜脸上有些苍白,他用手将苏穆青打晕。我连忙上前搀扶他,“你还好吗?”
“还行,我送你回府。”
“那苏晚清……”
“还记得她给你阿兄送的那坛酒吗?酒盖子上有一行字,写着苏穆青有杀害陈士林的嫌疑。”
我忽然想到姜雪,看向萧景煜,“那姜雪呢?”
萧景煜捂住伤口说:“姜雪一进苏府,就被苏晚清安排的人擒住,可姜雪……”
“姜雪怎么了?”
“她自裁了。”萧景煜叹了一口气,眼光落在我身上。
我感到有些伤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
萧景煜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从兜里拿出一颗珠子,“幸好有这颗珠子,不然我定寻不到你。”
我拿起珠子,果然和我玉簪上的珠子一模一样。我仔细瞧着萧景煜,他身上还冒着血,可他却看着我笑。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走过来搀扶他。
忽然,府衙来了几个捕快将苏穆青押回牢。而萧景煜差人送我回李府后才安心去包扎伤口。
我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向萧景煜。他朝我笑了笑,“回吧,一会就可以见到你阿兄。”
我朝他点了点头,在那一刻,忽然觉得他让人感到安心。
结尾.
我被送回府后,阿兄已经回来了。我将姜雪的事情告诉阿爹与阿兄。阿兄说不出话来,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幕后之人竟然是苏穆青。
阿爹叹了一口气,“是我们林家欠她们母女的,差人将她领回以林家大小姐的身份好生安葬吧。”
阿兄上前走了一步,似乎要说什么,可没见他开口,只是一阵叹息。
我想起萧景煜,便说:“我出去一趟 。”
阿兄打趣道:“是去看萧景煜吧。”
我的脸不知为何竟有些滚烫。我推开阿兄:“他救我一命,不该去看望吗?”
“我觉得萧景煜不错。”
“什么不错。”我白了阿兄一眼。
阿爹也笑道:“这孩子我看着长大,如果你选了他,阿爹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我连忙转过身,捂住羞红的脸,“我和他……八字都没有……”
阿兄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去吧。”
“那你与晚清阿姐?”我回头问了阿兄一句。
“她的心思我至今没瞧明白,和苏穆青一样……”阿兄顿了一下,“罢了……随缘。”
我点了点头,走出林府,忽然想起姜雪和苏穆青。可一想到他们,我只剩下一阵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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