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的云

作者: 夏木遇见何夕 | 来源:发表于2023-11-23 22:2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西去的迟迟的云是忧人的,载着悲切而悠长的鹰呼。

    1

    简妮坐在电脑前奋笔疾书。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响彻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窗外,星河璀璨,灯火流动的城市夜色,随着午夜的到来,也归于宁静。办公桌上,台灯泻出的柔和光晕,打在简妮身上,在窗玻璃上映出她疲倦的身影。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时间已过子时,仍旧飞快地打着字。

    白天,她因为一些琐碎的事耽误了手头工作,此刻她想把这份行业分析报告尽快赶出来。片刻后,她揉揉酸涩的眼睛,转了转僵硬的脖颈,眼睛又回到电脑屏幕上。她伸手拿过水杯喝水,杯子举到嘴边了,才发现没水。她起身往茶水间走,这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了。

    茶水间位于楼梯拐角处。简妮端着杯子走过去时,突然看到茶水间那儿有个黑影在晃动,隐约还听到推拉椅子发出的刺耳声。她心下一惊:莫名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或是楼下的保安上来了?

    她壮着胆子轻手轻脚走过去。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茶水间里并没什么人,也没有任何声响。这就奇了,黑影是谁?声音又是从哪儿发出的?她不禁后背发凉,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全身也不由得抖起来,生怕那个黑影会突然窜出来,朝她大叫一声。她水都顾不上接了,赶紧折回办公室,脚步越走越快,渐渐地飞跑起来。

    一进办公室,她立即将门窗关严锁死。她屏住呼吸,双手按压住突突狂跳的心脏,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稍顷后,她贴门静听,外面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只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她不禁疑惑:刚才那黑影,还有那刺耳的推拉声,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默默自我安慰着——肯定是自己太紧张太疲倦了,这才……

    她坐回办公桌前,已无法再集中精力继续工作了,便关了电脑,准备回去休息。可一走到楼梯口,又莫名紧张起来。她三步并做两步,迅速跑进电梯,却刚出电梯,即迎面撞到一黑衣人身上。“啊!——”她锐利地惊叫起来,双目紧闭着,身体紧紧地瑟缩成一团。

    “妈呀,你这一声,把人吓死了!”值夜班的李保安被简妮一声惊叫,吓得后退半步。他见简妮脸色惨白,像是真被吓着了,便道:“我俩到底谁吓谁呀?我正要上楼巡查,就撞到了你。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咋才回?”

    “我……”简妮余悸未消,瞪着李保安身上的黑色保安服,疑惑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楼上?”

    “没呀,我这不是才准备上楼嘛。”

    “啊?!”简妮吓得瞬间石化。

    “嗨,姑娘,别自己吓自己了,今天是周末,赶紧回家休息。”李保安说着,上楼去了。

    简妮再次自我安慰道:肯定是自己盯电脑屏幕时间太久,眼花了,耳鸣了!对,没错,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2

    周一上班,简妮继续写未完成的报告。可她坐在电脑前神思恍惚,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个黑影和那刺耳的声音。连续两晚上没睡着,此时她头痛欲裂,眼睛酸涨,愣怔在电脑前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其他人,见大家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没人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她悄悄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到楼下,经过资料室时,一个银发的身影闯入她视线。

    这时,资料室管理员白步云,正抱着一撂杂志摊开到一张长方形书桌上,他一边晃动食指清点着数目,一边拿笔在纸上记录着。他身形瘦削矮小,一头与年龄不相称的白发,如银丝般根根分明,齐整地梳成了三七分。

    简妮刚来这家传媒公司不久,就从别人口中知道了白步云。都说,白步云有着如云一样的一头银发,可千万别以为他七老八十了,实则他正值壮年,还一直未娶。他是公司的员老了,老总都走马灯似地换了好几个,他却从没挪过窝,一直坚守在公司资料管理员这个岗位上。

    简妮探头进去,跟白步云打招呼,“白叔,您忙呢?”

    白步云抬起头,从眼镜上方见是简妮,向她招手,示意她进去。

    “白叔,您在这儿工作几年了?”简妮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看着印有某品牌照相机的封皮随口问道。

    “几年?恐怕比你年龄都大。”白步云的声音中气十足。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异样的事情?”简妮想着白步云既然是公司老人了,知道的应该多些,便忍不住说出了盘旋在自己脑中,怎么也驱散不走的疑虑。

    “什么意思?”白步云停下手头的活,眼神直直地盯着简妮。

    简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担心说出来后,会让人误以为她年纪轻轻就魔怔了,反而遭人笑话;但她又非常希望能从白步云这儿听到点什么,哪怕是她不敢听的,也好过她一人在这儿心神不宁。她实在不想让那可怕的黑影一直伴随着她,她急于要甩掉这黑影,于是鼓起勇气说道:“那晚,我好像看见了……”

    白步云平静地听完,半天没有吱声。他继续将一堆报刊杂志分类、整理、摆放,他在资料室进进出出,杂沓的脚步声时远时近。

    “白叔,那天晚上的怪事已经折磨我两天了,我眼前时不时就会浮现那晚的场景,我也宁愿相信是我出现幻觉了。可我以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我都快被吓死了。你就给我说说吧,要不然,我以后不敢来上班了。”简妮言辞恳切,近乎哀求了。

    白步云在简妮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目光灼灼,问她:“你知道这栋楼有多少年了吗?”简妮摇头。他缓缓说道:“这栋楼楼龄近四十年了。以前是政府办公楼,行政中心建成后,政府搬走了,传媒公司就将这栋楼整租了下来,这一租也快三十年了。这些年,从这栋楼走出去了不少人,也进来不少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怕是这栋里最新鲜的面孔了。”

    “是呀,我来公司还不到半年呢。”

    “这么一栋老楼就是一幢年久失修的房子,有时候出现点声响,你说算不算正常?”

    “啊?……”简妮闻听此言,仿佛听到了老房子发出的吱吱呀呀声。

    “所以说,你就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不过,看在你信任我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想不想听?”

    简妮点点头,“愿闻其详。”

    白步云呷了一口茶水,镜片后的眼中似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以沉静的语气开始讲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茶水间对面有间办公室的门经常是锁着的?那是个杂物间,可在以前不是。”白步云沉入短暂的缄默。简妮一声不响地等待他接着说。

    “二十多年前的九月十五日,有个女人来到公司,她的丈夫就是当年我们公司的副总甄尚志。她很漂亮,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有一头瀑布一样的乌黑长发。那天,谁也没注意到她是怎么上的楼,又怎么跟甄尚志吵了起来,直到看见她突然从那间办公室的窗户跳了下去……”白步云说时,简妮的瞳孔睁得老大,身体也不由得随之颤抖起来。

    “嗨,我不该说给你的,你又害怕了不是?”白步云瞥了眼简妮,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没……没,我想听。白叔你接着说。”

    “这件事当年很多人都知道,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就被大家都淡忘了。就算在当年,要不是她的父母闹到公司来,也很少有人能了解事情的原委。可我早就知道,却无能为力。这个跳楼的女人我认识,且不单单是认识,我对她还很熟悉。她叫丁家丽,是家中的独生女。我跟她上中学时就读同一所学校。那时,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喜欢默默地注视着她。我就站在路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看她向我走近。她总是一手举在胸前,抓着书包带儿,另一只手随臂摆动。她的白上衣是短袖的,她的臂她的手,也如她的脸,像象牙雕成的一般,洁白秀美。虽然我就站在路边,一直目不转睛地呆呆地望她,但仿佛,我根本不在她的目光之中。她从我身边经过,脚步没有停止,我只能再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婀娜背影。每天,我都站在路边默默地注视她,我希望她能转头看看我,哪怕一次,但她一直没有。有一次,在她与我擦肩而过时,在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她脸上有种高傲的、对我不屑一顾的表情。我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伤了……

    “自那以后,我就再没勇气等候在路边,注视着她从我身旁经过了,但我还是会不可遏制地渴望见到她。我知道,这种折磨人的感觉纯属一厢情愿,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变换了一种方式,改成了一直暗暗地关注她。中学毕业后,她考进了歌舞团,成了名舞蹈演员。那时,追求她的人排了几条街,但她偏偏喜欢上了甄尚志。那家伙,就是一个出自农村、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文艺青年,仗着会舞文弄墨,俘获了不少女孩子的心。丽丽单纯,从小又生活在优渥的家庭环境里,自从她喜欢上甄尚志后,眼里便再无其他人。丽丽的父母也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不仅接纳了甄尚志,还动用关系,帮他安排了在传媒公司的工作。可在他们婚后不久,甄尚志就有了外遇,被发现后,甄尚志提出了离婚,还搬出去单过。那时,丽丽已经怀孕了。那天,她去找甄尚志,就是希望他能看在他们未出生孩子的份上,回归家庭。但那天,丽丽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白步云说到这儿,脸上抽动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他极力控制着情绪,然后以压抑的声音继续说道:

    “甄尚志的出轨对象也是这栋楼上的,而且是他的手下,除了比丽丽年轻些,才貌方面样样不如。也许应了那句话吧,自古文人多风流,家花不如野花香。那天,就在他们关起门来在办公室亲热时,被丽丽推门撞见,那女的想夺门而逃,被丽丽一把揪住,两个女人动手打了起来。按说,甄尚志应该去保护怀有身孕的妻子,可他不仅没有,反而站在出轨对象那边,指责丽丽不该来单位胡闹。可能是看到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吧,她心灰意冷,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那天是听到有人喊‘跳楼了!’,才从资料室跑出去的,可为时已晚,人已经躺在地上了。……老实说,即使现在,我也不会忘了那一幕。她的身体就在我眼前,就在我伸手可触的地方。我看到她的黑发缠绕在她脸上,她嘴角流着血,她在朝我笑,而且不是普通的笑法,她的嘴张得很大,一对冷冰冰僵硬硬的眸子定定地对着我。她伸出右手,就好像要抓住我的手一样,那一根根手指,我都无法从脑海里消除……我当时只觉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头胀鼓鼓地发麻,说不出话来,全身像是与她一样,碎了一地。等我清醒过来后,她的尸身已被抬走。我踉踉跄跄地走回去,在家整整躺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里,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她躺在地上的样子,比之当年她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更令我刺痛。过去,我一直想象着,会与丽丽在某个地方相遇,却没想到会是在公司,会是以这种方式!可怜她!……你看我头发全白了。以前别人问我,我都说是遗传的,其实,哪里是遗传呀?我家人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那之后,我的身体几乎垮了。等我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后,当然不是全部恢复到正常的样子,等我能正常吃饭,正常去上班时,我一照镜子,才发现我的头发全白了。

    “唉,不说这个了。我来传媒公司上班,本来是想帮丽丽盯着甄尚志,以防他做出对不起丽丽的事。可我真没用!他长得风流倜傥,又总有女孩子往他身上扑。我就想着,哪天让我逮着他,我定要把他暴揍一顿。有一天,我以为我逮着机会了。我去楼上送报刊,看到一个女孩子进了他办公室就把门顺手关上了。我当即热血上涌破门而入。当我看到他俩隔着办公桌正襟危坐谈工作的样子,我窘住了。俩人都吃惊地望着我,问我怎么不敲门就擅自闯入?我无言以对,只得道歉着退出。唉,我终究是挺没用的!丽丽就这样被他毁了!……而他什么都没受影响。这之后不久,他带着他的出轨对象远走他乡,换了个地方,照样风光快活。”

    简妮听得一阵唏嘘,“真是遇人不淑啊!像这种斯文败类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怎么反倒让他逃脱制裁?”简妮说着,紧咬着牙,将抓在手上的一份报纸都揉皱了。

    白步云从她手中抢过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报纸,压在桌上捊平,附和着道:“是呀,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会这么想。可道德和法律上的事还是有区别的。法律尽管也考虑人的主观过错,但如果没有违法行为存在,法律并不惩罚主观过错本身。但法律惩罚不了的,道德可以。有句话说,唾沫星子淹死人。甄尚志不是没脸在本地待下去了嘛,这才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难道一个人的才华就能掩盖他的品行恶劣吗?”

    “我觉得有一个比喻说得非常好,‘有德有才的人是优秀品;有德无才的人是良品;无德无才的人是废品;而有才无德的人是危险品。’一个有才能但是没有德行的人,很容易走向某个极端,他又有自己很擅长的某个领域或者技能,就很容易对某些人甚至社会造成比较大的危害。就如历史上有名的法家代表人物之一李斯,他有才吧!他协助秦始皇一统天下,极力促成秦国实行郡县制,废除分封制。而后他又参与了制定法律、统一车轨、文字、度量衡制度。可是他又是个极端分子,不注重道德品质的人。秦始皇‘焚书坑儒’事件的‘焚书’就是他提出来的,秦始皇死后他又与赵高同谋,伪造遗诏,迫使秦始皇长子扶苏自杀,立二世子胡亥为帝。他最终也只落得个被腰斩于闹市的下场。嗨,说远了,不说了,我要干活了。”白步云说着,丢下还坐在椅子上发愣的简妮,自顾自忙去了。

    3

    这晚,简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眼前似走过来一位有着瀑布一样长发的年轻女子。她柔软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如浪花般轻盈飞舞,她明亮的大眼晴水汪汪的,凑近一看却是蓄满了眼泪;她轻启朱唇像在诉说着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

    简妮惊醒后,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梦里的那个人如此逼真,像是在哪儿见过。她上网搜索了一下当年的那起跳楼事件。一个个页面打开,看到的都是近年来发生的多起跳楼事件,有家庭琐事引起的,有讨债无果的,有逃避法律责任的……她搜了半个多钟头,也没从中找到有关丁家丽的只字片语,或是一张照片。她挠了挠头,恍然发觉自己忽视了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当年互联网还不像现在这样无孔不入。简妮在尝试着变换输入多个关键词后,跳出来一个网页,点开竟是丁家丽母亲十多年前写的一篇清明追思的文章。文章读来字字泣血:

    “又是一年清明节,又见桃花开,在每一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写一篇祭文,写给我天堂的女儿!

    我的女儿丽丽已经离开我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远在天国的她,她的音容笑貌,她那纯洁如天使一样的心灵,都成为我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和伤痛。

    丽丽是坠楼而死的,她离开我和她爸,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从生下她的那刻起,我就对她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和心血,盼着她长大成人,盼着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而一切的不幸,都从她迷恋上那个斯文败类起。

    我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九月十五日那天。在那天,丽丽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深爱着她的母亲,带着肚子里的宝宝去了天堂!在最后诀别的那一刻,我不忍看她的眼神,她幽怨、绝望的目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的女儿呀!我可怜的丽丽!难道你真的死不瞑目吗?是妈妈没帮你擦亮眼睛,是我们没有能力挽留住你的生命!你走后,妈妈只恨不能跟那个斯文败类一拼到底,我们无能啊!

    十年了,我一直活在对你的内疚和自责中;十年了,我一直活在痛彻心扉的悲痛中。在这清明的萧萧风雨里,我远望冷冷的旷野,锥心泣血,肠断魂消!女儿,在通往天国的路上,有明亮的灯火吗?女儿,别了!别忘了回家的路。妈妈想你!”

    在这页文字里,还插入了一张小照: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一个白衣长发女子回眸一笑,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笑意,整个人如一枝盛放的百合,馥郁芬芳。

    简妮不由得感叹:世间这么美丽的女子,怎就不能明媚鲜妍地好好活着呢?哎,造化弄人,可惜了。

    4

    简妮再看到白步云是几个星期以后了。一走进资料室,见他在收拾东西,他拿起茶杯、茶叶、笔记本、钢笔什么的,正往一个纸箱里装。简妮不明所以,问他这是要干嘛?

    白步云抬头看了简妮一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淡淡地说:“我不干了,明天资料室就换人了。”

    “为什么要换人?你看你把这儿收拾得多整洁,资料条分缕析,每样都整理得清清楚楚,有谁比你更胜任这份工作?”

    “你就不要为我打抱不平了。实话告诉你吧,也许明天,处理我的通报就会发出来。”

    “你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处理你?”简妮不可置信。

    “来,你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简妮听话地坐下来,白步云在她对面也坐了下来。简妮一脸期待,不知他将要告诉她的会是什么。

    “从你第一次走进资料室,我就觉得你像一个人。”白步云说。

    “经常有人会说,我长得像某某某。有一次,我被人拦在路上,说我长得跟她的朋友一模一样,还拿出照片让我看。还别说,的确像。白叔,你意思是我又长得像你认识的哪个人?”

    “没错,你的确跟她很像,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丁家丽。”

    “白叔,你别吓唬我了,你怎么说我长得像已经死去的人?”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你俩真的很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长发,一样的心思单纯……正因为这样,我对你自然就有了一种亲近感,这才把藏在心里好多年的秘密说给你了。”

    “白叔,谢谢的信任。不过,如果你只想跟我说这个,我就不听了。”

    “好,那我说我。前些年,我通过朋友跟甄尚志加了微信好友,我们一直有联系。你一定想不通,我为何要跟这家伙加好友,我该痛恨他才对。没错,我一直恨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我不能去做违法的事。他又生活在别的城市,我见不着他,也奈何不了他。怎么办?我只能曲线去接近他。

    “这家伙一直没改他风流成性的本色,结了四次婚,离了三次。现在这个比他小了足足二十岁,还给他生了儿子。你不知道,他前面几个,生的都是女儿,他那个得意劲儿,还在朋友圈里晒他小儿子的照片。我看着就生气,这样的人,老天怎么就不收拾他?嗨,不说这个了。我跟他加了微信后,时常关注他动态,还常跟他互动,慢慢地,这家伙也把我视为他的朋友了。我发现,他喜欢发表一些言论,就像那些意见领袖一样,爱评论一些时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很有才学,高人一筹。我呢,也就抓住了他这点。半年前,我从别处看到一篇有政治色彩的文章,就发给他了。如我所料,这家伙不光发表了一些自以为是的言论,还转发了朋友圈。这篇文章,很快被网信办截获了,他的号也被封了。前段时间,他因妄议被判了,刑期两年,我也受到了牵连。这不,我工作丢了,得卷铺盖走人了。不过,我不后悔。我也是快退休的人了,一生平平淡淡,没做过什么值得骄傲自豪的事,但这事,我高兴,终于看到他也有自食恶果的这天了。”白步云说着,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

    “白叔,你这又是何必呢,那种人早晚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何苦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呢?”简妮望着收拾停当已走到公司大门口的白步云,替他婉惜。白步云收住脚步,顿了一下道:“你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一直住在心里面,从来不曾离开过的感觉吗?尽管我以前只是她身后的影子,她可能几乎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可我愿意成为她生命中永不离去的支持者。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了!”说着,他抱着纸箱高昂着头大步走出办公楼,留下一个挺直的灰白色背影。

    翌日,公司一楼大厅贴出了一纸通告:本单位员工白步云伙同他人公开发表、传播不当言论。经查实,给予其本人开除处分。特此通告,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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